“餘四郎那裏,最好是什麽都不知道,安安生生地過日子過下去就是了。”
沈太後笑一笑,拉了她的手,“如今寶座上的人什麽性子,你那師兄想必心裏是有把尺子的。所以你維護你胞兄,不令他進京,這不是才更加合理一些?”
沈沉撓了撓頭,嘿嘿地笑:“說得也是。”
可是就在她轉頭去端桌上的水時,卻瞥見沈太後和椎奴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似是,意味深長之餘,還藏了一絲寒意。
沈沉忽然想起了荀遠曾經說過,宗悍接了個差事。
究竟是什麽差事,會讓荀遠下意識地想告訴自己,可是想過之後,又決定不告訴自己?
母後派人去給白氏安插了新身份,好讓自己這個郡主頭銜看起來更加合理一些。
可是,是什麽樣的人手,才能將這樣一件事,在旬月之間便辦得如此圓滿?!
除非是,早有準備。
母後不讓四兄一家進京。
母後還說若是陛下知道了自家的新身份,會有各種舉動。
母後這是在鋪墊。
沈沉低下頭去吃茶,心裏冒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出來。
餘家是北狄後裔。
這一條,必定是經不住查的。
但是當年餘簡跟自己說的那些話裏,肯定不全是實話,真假摻半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餘家還會有更多的秘密。
這個秘密,想必才是韓家看重餘氏,而前世餘豔妃禍亂後宮的重要理由。
查餘家,最好的人選,還真不是蕭敢,而是宗悍。
畢竟,餘家的祖宅在東寧關,荀遠在東寧關。
以宗悍跟自己之間若有若無的仇怨敵意,他清查起餘家來,必定不會有任何忌諱——
說不定,就會查到餘家的那個大秘密。
以沈太後武將世家出身、若幹年掌政太後養就的殺伐決斷,餘家,隻怕頃刻間便會被悄悄地——
沈沉的眼皮一跳。
“郡主,鍾郎問起,你可別說漏了啊?”椎奴的手輕輕地拍在她肩上。
沈沉抬起頭來,有些愣怔,但瞬間,還是綻了個笑容:“哦。”
稍微一頓,又忍不住問:“我都好久沒問問了,餘家現在怎麽樣了?”
沈太後的臉色立即便難看起來:“問他們做什麽?!”
所謂的重陽節壽星宴自然是沒有辦的。
一心巴望著能進宮的二太爺餘奢心裏不舒坦,偏餘家二郎餘緯跟著佟守端出京了,餘奢便百般地折騰留在家裏主持中饋的張氏。
張氏一怒便撂了挑子,直接“生病”告假,請了大夫來一看,竟又有了身孕。
家務事一股腦全推給了小三郎餘絡的媳婦王氏。
這樣一來,餘奢即便對沈沉和宮裏再不滿,也無處發作,隻好在招待餘笙同僚的時候,“稍微地”說幾句沈沉的壞話,“而已”。
沈沉聽了,擰起了眉:“我記得餘奢是極拎得清的。斷不會因為我不給他麵子,便這樣公然地詆毀我。畢竟,詆毀我就是對梨花殿存了怨懟,這是最不智的事。”
沈太後和椎奴相顧失言。
沈沉看她們的樣子,笑了笑,解釋道:“餘家的人裏頭,最蠢偏又最有野心的,自然是餘笙。腦子最活卻最懶的,是二郎君餘簡。然而城府最深、最老謀深算、最不動聲色會裝糊塗的,便是餘奢了。
“雖然餘笙一支是小長房,日後應該由他的兒子餘絡繼承餘家。可是以餘奢一貫的作風來看,其實他是一直把他的親長孫餘經當做餘家的下一代家主來培養的。
“在這個大前提之下,至少十年之內,他求的應該是餘家穩當,而非其他。
“一心求穩、求未來、求百世的餘奢,又怎麽可能冒冒失失地冒著得罪我、得罪太後娘娘的風險,去跟餘笙那些不相幹的同僚嚼舌頭?
“除非,他還有旁的目的。”
沈沉看了椎奴一眼。
椎奴沉吟了許久,臉上顯出狐疑:“就韓家辦好和離的隔天,餘綰往家裏送了一次點心。然後前天,餘家商隊的人回了幽州,帶了不少東西。”
這都很正常。
沈沉低下了頭,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道:
“沒多久就冬至年節了,不然我也往幽州送些東西回去吧。順便請尹娘子幫我探一探,看看幽州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
這倒是應該的。
椎奴轉身就要去庫房,卻被沈太後叫住:“你也不能總替她辦這些。你等著,讓她自己去挑,挑好了你去看,然後再教她。”
“那要這麽說,不如讓教引嬤嬤幫著郡主去得了?!”椎奴頂嘴,“這種事,哪一個比得過我?太後娘娘到現在可自己挑過送人的東西沒有?怎見得我們郡主日後就沒人替做這些了?又新,來,你跟我去。”
又安撫沈沉:“郡主就在這裏陪太後娘娘說閑話兒等著啊!一會兒收拾好了,我拿給你過目。”
沈太後瞪了她一眼,轉頭又要去瞪沈沉,卻見沈沉已經笑嘻嘻地跳了起來:
“我去給尹娘子寫信。挑好了東西,一順就送走,多好。”
一道煙兒躲了。
沈太後和椎奴都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隻好換了又新來耳提麵命。
可等到東西收拾好,要送走時,沈沉卻一拍腦袋,道:“這番傳話卻不能隨便派個人去。我得回永泰坊,讓餘家的那個家生小廝錘子跑一趟。”
沈太後看看天色,讓她第二天再去:“哪裏就急在這一時了。”
沈沉卻不肯:“快辦完了我心裏踏實。”
當下帶著阿鏑出了宮,直奔永泰坊,叫了錘子準備不假,同時卻又叫了寇連,遣開了阿鏑,親口吩咐他:
“錘子回了幽州,必定被人看得死死的。你瞅見空子,去見我嫂嫂尹氏。跟她說,讓她看著風向,但凡覺得一絲不安,立即便回幽州,進蕭府,隨侍蕭夫人。”
寇連摸不著頭腦:“郡主,您在說什麽呀?”
“餘家有秘密。這些年我都沒摸出來。如今,太後隻怕是令人去查了。萬一查出來,即便隻是為了能讓我全身而退,恐怕餘家……”
沈沉麵帶憂色,“但這個話,畢竟隻是我小人之心的猜測,不能跟我嫂嫂明說。
“我在餘家時,全家一心一意待我好的人,除了我那過世的娘,就隻有我這兄嫂了。旁人怎樣我管不著,但他們,可萬萬不能被無辜連累。”
寇連聽懂了,用力一點頭:“明白了。放心。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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