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打算要看熱鬧的鍾幻神態自若地出了門、關了門,轉身便趴在了門上豎著耳朵聽。
朱是十分惱怒,上前要揪他,被鍾幻一眼瞪回去,連帶還有一句最有威懾力的低語:“我是媒人,得保證裏頭人都安全!”
朱是張了張嘴想辯駁,卻被董一扯住,悄笑道:“你惹得我們小郎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了,你阿哥怎麽辦?”
少年噘起了嘴,想了一會兒,沒轍,抱著胳膊靠著門蹲了下去,跟著一起聽。
還沒走到樓梯口的蓮王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立即也跑了回來,滿臉興奮地低聲問:“牡丹沒翻臉?”
鍾幻笑嘻嘻地搖了搖頭,讓了一側門板給蓮王。兩個人一起聽壁腳。
所以沈沉一個人順順利利地從樓上溜達到了樓下。
至於阿鏑,早就得了她的吩咐,跑去後廚大快朵頤去了。
梨花殿待她們主仆再好,宮女的飯菜卻是有定例的,阿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饞得夜裏做夢流口水了。
三樓的雅間價格不菲,敢在那裏頭訂桌的非豪富即權貴。
餘者還想聊點私房話、卻沒那麽多錢的,便都聚在了二樓,說一聲魚龍混雜都不為過。
沈沉最喜歡的,就是在那樣怪聲怪氣的熱鬧中走來走去,聽一些奇談謬論,若是遇上過分的,還會出手小小教訓一下……
對,俗稱找事兒。
不論如何,隻差一步,沒能救出寧王血脈,這一件事,終究還是梗在沈沉的心裏,消散不去。
若今天鍾幻放手,給她好菜,容她飲酒,一場大醉後跟朱是、董一好好過上幾招,也許能好三分。
可偏偏,鍾幻不讓她沾辛辣刺激,更不要說酒水了。
罷罷罷!
飽飽吃一碗自己最心愛的老湯青菜麵,然後找幾個不開眼的活動活動手腳罷!
走來走去,卻並沒有什麽人大放厥詞……
這可真讓人——
咦?!
這一間房裏的人在說什麽東西?
“別別別!羅大,別,咱聊點兒別的!茂記的東家是鍾郎,鍾郎是離珠郡主的師兄,茂記最近不知道多少宗室權貴進進出出。萬一讓旁人聽見,令尊老伯父怕是要氣出個好歹來呢……”
喲?原來是為了這個緣故!我說呢,難道就為了我來了京城,這世上欠揍的爛人們竟都不出門吃飯了?
沈沉悄悄地站住了腳步,順便挽了挽袖子。
“怎麽可能?!最常來這的是誰?息王、蓮王、離珠郡主、牡丹郡主,哪一個是管事兒的?不對,哪一個是會管我這點兒閑事兒的?我送上去說給人家,人家都嫌醃臢!”
一個顯然已是半醉的人高聲道。
你先說來聽聽嘛!
沈沉挽起了另一隻袖子。
那個半醉的家夥已經不由分說地開始碎碎念叨:“我討我娘子的時候,我父親還不曾發跡,在外省輾轉。
“看著是個好生養的骨架子,可偏偏隻會生女兒。我是長子,我沒兒子,像話嗎?我說納妾吧。我年過四十無子,納妾也不虧了孩子娘了。
“我父親打了我一頓,不讓。那時候三郎死了原配,正要娶填房。父親說,我若納妾,不僅三郎,便是後頭的弟弟們,怕是也沒有好人家肯結親了。
“可我是長子啊!!!
“弟弟們都成親了,我總能納妾了吧?
“父親又說:你都近五十歲的人了,你納的哪門子的妾!你這不是耽擱人家青春小娘子嗎?你要兒子,回頭從你弟弟們家裏過繼一個便是。
“有了這句話,家裏的幾房弟媳就打破了頭……是啊,我可是長子,我的兒子,日後就是這家的一家之主!她們能不打麽?”
話說到這裏,那男子苦笑著大口喝酒。
旁邊的人隻得小聲地勸:“大郎,老伯父也是沒法子。他得照看整個一家子呢。你是長子,唯有萬事多擔待了。”
“我tamade 擔待個龜蛋!我憑什麽?我沒官職、沒權勢、沒錢、沒地位、沒女人,現在連兒子都不能有!憑什麽?憑什麽?!
“四弟,他是個出了名的天閹!他根本就不可能行房!就這麽著,他們竟然娶了那麽好的姑娘給他!韓大將軍的女兒啊!身手矯健、性格爽利、貌若天仙……”
醉酒的人低低地說著,越來越纏綿,越來越迷離。
沈沉的臉色沉了下來。
此人便是羅相的長子。
他在絮叨抱怨的,是羅府的那件醜事。
他父親為了蓋住這件醜事,正是最為永熹帝信任的時候,卻在中秋大宴上,當著眾人提出辭職。
可這個混賬東西,竟然還在這裏抱怨?!
看來,韓家那位姑奶奶的事,是他做下的!
沈沉的臉上殺氣一閃。
這種人,既然不把旁人當人,那他自己也就不用做人了!
“她自然是看不上我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她更中意的,必定是那個成天介酸文假醋的老二,當然,也許是樣樣出挑的老三……”
“大郎,說起來,最近三郎似是忙得很啊!他在忙什麽呢?”
“我哪兒知道人家的事兒啊?你別打岔。我明白。我就想告訴你:那又怎麽樣?我就用了一碗加了料的魚羹,就遂心如意了!哈哈哈!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她的臉色!”
羅大郎捶著桌子狂笑。
沈沉插著腰站在走廊裏,咬了嘴唇,左右亂看,一眼瞧見牆角倚了一把清掃的掃帚,定了神。冷冷地抱起了胳膊,眼珠兒骨碌碌地轉了起來。
“可是我娘卻說,我太鄉氣,孩子不能給我。”
羅大郎委委屈屈地接著倒酒、喝酒。
“我出生時,她難產,傷了身子,又要照顧父親,不願意帶我。我自幼是祖母拉扯大的,我十二歲之前都在村子裏長大,我鄉氣難道不應該嗎?!”
羅大郎的怒火又轉向了羅家老夫人。
“她心裏隻有旁人,旁人都是好的,隻有我是最討厭的。就連五郎那個庶子,都能被稱作老好人、老實人。到了我這裏,並不說我哪裏不當,隻賞我兩個字:鄉氣,不配。”
羅大郎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沈沉在外頭,衝著大堂的夥計招招手,做個口型:“醒酒湯。”
耳聰目明的夥計早就聽見了屋裏隱隱約約傳出來的哭聲,還以為這是郡主發好心,忙陪笑著哈腰示意,一溜小跑去端醒酒湯。
可當他快步跑到門口時,卻被沈沉一手接了過去:
“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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