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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8 章 可知猿鳥不相疑

  哭兮兮的福禁瞬間變身話癆,拉著嚴觀嘟嘟囔囔地再三表示自己絕無野心,也沒那個能力膽量,更沒那個聲望去接手普濟寺。


  深刻剖析完了自己,又開始發愁,表示寺裏除了大師兄福鷺,便隻剩了如今在做堂頭的三師兄福雲聰明機變,適合住持之位。可這位福雲生就的閑雲野鶴的性子,一年倒有十個月在外頭遊曆,等等,雲雲。


  嚴觀嗯嗯地聽著,最後給他出餿主意:“不如你趁你大師兄還沒開口,先當眾宣布你要閉關,繼承你師父的遺誌,潛心學習各種番話,終生以譯經為要務?”


  福禁眼睛亮亮地剛要答應,鍾幻拽了拽他:“空穴來風的傳言,大師不可輕信。普濟寺乃是令師一生心血,大師萬不該袖手看著它行差踏錯。不然,有一日須彌山聚首,您怎麽跟令師交待呢?”


  一番話又說得福禁糾結起來,滿麵愁容地去哀悼師父去了。


  轉過臉來,鍾幻翻嚴觀的白眼:“老頭兒,多管閑事多吃屁知道嗎?人家的事,你能不能少摻和?”


  “什麽什麽!?你這少年郎,怎得如此,粗野!有辱斯文!”嚴觀被他氣得臉都白了。


  鍾幻切了一聲,哼道:“什麽泄露天機吧,什麽指點迷津吧,還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

  “人家普濟寺的事兒,元聞大師能坐化前七天就開始安排,難道還不如你個外人安排得妥當?


  “你這胡說八道的,萬一毀了你老友的心血,我看你拿什麽臉再來跟這座塔聊天!”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若洪鍾大呂在兩個人耳邊炸響。


  鍾幻嚇一跳,下意識往旁邊一甩袖子:“神經病!”


  氣氛頓時尷尬。


  大名鼎鼎的普濟寺小個子住持福鷺僧眨眨眼,合十對鍾幻行禮:“施主金玉良言,貧僧特來拜謝。”


  這就是也讚同嚴觀是胡說八道亂來的了?

  鍾幻挑眉看著他,敷衍還了一禮:“您是哪位?”


  “貧僧福鷺。西塞山前白鷺飛的鷺。”福鷺再一施禮,“這位施主敢是近日來聲名鵲起的鍾郎?”


  “哦。你找我有事?”鍾幻對他的恭維不為所動。


  “先師曾說,他圓寂後,有仙童來探看,是他不墮輪回的善因。貧僧想來,當是指鍾郎。”福鷺淺淺笑著,甚至還帶著一絲好奇。


  鍾幻卻冷了臉:“我跟你家如來沒緣分,你別找我的茬兒啊。今天我是陪著嚴老頭兒過來的,怕他病沒好,人多擠壞了。”


  福鷺嗬嗬輕笑,合十欠身:“鍾郎所言極是。兩位且請隨喜,貧僧告退。”


  利落地離開。


  這倒令鍾幻意外,挑挑眉,撇撇嘴,看著那座舍利塔,喃喃道:“這神僧啊,教出來這麽一群神人……”


  眾人陪著嚴觀觀禮完畢,又在普濟寺裏走了走,看看人越來越多,便都不耐煩,連素齋都沒在寺裏用,便回了錢家大宅。


  遊遇霞幫著安頓好嚴觀,又看著蕭韻吃飯睡午覺,自己便興衝衝地溜了去尋鍾幻。


  若有這樣的高手妙人做師父,自己的人生道路豈不是終於可以擺脫無聊庸常了?


  他已經打聽到鍾幻收了一個年過三旬的周適周嘯天,那自己這個年近四旬、自甘居幼的徒弟,他也應該不太會拒絕吧?

  可是當他到了鍾幻的居處,卻被告知:“小郎君出門了。”


  “去哪裏了?”遊遇霞有點兒不信,他覺得肯定是精明剔透的鍾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打算考驗自己來的!


  守院門的小丫頭歪著頭看他,像在看一個傻子:“大中午的,我們小郎不吃飯嗎?當然是去吃飯了!”


  遊遇霞才不信這話,不依不饒:“去哪裏吃飯了呢?鍾郎一直都嫌茂記的飯不好吃。這時節不該在家裏涼涼快快地等著家裏的廚子……”


  “當然是去郡主那裏了呀!”小丫頭一句話把遊遇霞堵了回去,“這幾天忙活你們,小郎一直都沒空去看郡主。如今你們都活蹦亂跳地能去逛廟了,我們小郎當然就要去看望郡主了呀!”


  遊遇霞一口氣堵在胸口。


  好吧你說的都對!

  悻悻而去。


  在永泰坊沈宅生了氣離開的鍾幻如今再去,倒不是因為不生氣了,而是因為他急著把從普濟寺得來的消息趕緊跟沈沉通個氣。


  “看來元聞竟然真的是自己坐化的,並非為人所害。”鍾幻心裏略有些慚愧。


  還是他把這個消息放給了沈沉,以至於沈沉逼著餘簡離開了京城。


  如今看來,餘家竟是無辜的。


  他是不是該跟沈沉陪個不是?

  懷著一絲歉意,鍾幻看向沈沉,張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因為他發現沈沉在沉默。


  得知了元聞之死跟餘簡乃至於餘家並無幹係,她竟然也並沒有表示?

  難道……


  “師妹,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覺得自己被許多謎團蒙在鼓裏的鍾幻,終於不想再繼續“尊重沈沉的隱私”。


  他覺得自己在麵對這個最親近信任的師妹時,越來越有一種迷茫和無力的感覺。


  可當他這麽問,沈沉卻隻是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再度抿緊了嘴唇,沉默了下去。


  “你一向都不肯對我扯謊。但是,你又不想把你,或者你家,甚至還包括你和太後之間的秘密,告訴我,對吧?”


  鍾幻的臉色不悅地沉了下去。


  沈沉低著頭,摳自己的手,不敢看鍾幻的臉。


  鍾幻站了起來,有些冷淡地看著她的頭頂:“原來所謂的信任,都是局部的。”


  局部……是,不完整的意思嗎?


  沈沉有些茫然地抬頭,仰臉看著鍾幻,依舊是滿臉滿心的依賴。


  “我不想說那些傷人心的話。”


  鍾幻長長地吐了口氣出去,轉身,背對沈沉。


  “畢竟,一旦我開口,隻怕你我之間的情誼,都會毀在那些言語之下。


  “因為,你會發現,我對你的所有指責,都是真的。


  “若是你認為,你我的人生,從此以後,就應該漸行漸遠,你可以告訴我。


  “鍾郎全身上下的骨頭都硬。


  “舌骨猶然。”


  鍾幻拂袖而去。


  沈沉僵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永泰坊沈宅,從那一刻起,安靜無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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