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章 毀譽榮辱吾何幹
餘綻索性吩咐下去,準備五月十二出門,參加她這輩子頭一回在京城的宴席。
又新卻惴惴不安,長籲短歎。
“你在愁什麽?”餘綻眼看著她給小丫頭指點針線時走了神,險些讓小丫頭把金絲線繡到了荷葉邊上,隻得出言詢問。
又新看了她一眼,幹脆放了小丫頭一晚假讓她休息去。
小丫頭高興得幾乎要哭,忙忙地抱著繡繃子和針線簸籮跑了。
“太後娘娘從來都不是個黏粘的人。若是聽見了外頭的消息,在小娘子身上有甚麽打算的話,早就該有動作了。
“可到了如今還沒消息,婢子懷疑,興許在這件事上,宮裏並不打算插手了?”
又新怔怔的。
餘綻不以為然地笑:“宮裏不插手不是好事麽?正好我能施展得開拳腳。不然,做什麽都得多個顧忌。”
“然而此事不能不管啊!難道還真讓韓家把小娘子奪了去不成?還是真的眼看著才進京的幽州蕭家小公子跟輔國大將軍對上?那時候太後娘娘和陛下才坐蠟呢!”
又新情不自禁,急躁起來。
餘綻意外地看著她。
若她知道自己是長公主,這個反應自然而然,沒有任何問題。
可現實的情況上,又新隻知道麵前的小娘子是個有些出色的平民白身,而已。
為了一個商賈之女,她竟然,急了?
這未免有些……
“又新,宮裏是不是已經知道我了?你是宮裏特意送來我身邊的?宮裏怎麽知道我會留下你?是太後娘娘還是皇後娘娘,還是……旁的什麽人,對我產生了興趣?”
餘綻緊緊地盯著又新的眼睛,手心緊張地直冒汗。
她希望是太後娘娘注意到了自己。
她,思念母後娘娘。
若果然是母後娘娘把又新送來了自己身邊,那自己就該讓又新常常出門,好把自己的消息送還給母後娘娘……
去做什麽呢?
自己隻是個——有些利用價值的,別的小娘子,而已。
餘綻忽然覺得心裏的一股勁兒又有些往下泄。
她又別開了臉。
懶得再繼續追問。
又新便這樣,親眼看著餘綻的表情,從猶疑,到興味,到激動,到溫情,接著到灰心,到索然,到低落,最後,竟然直接要走?
“小娘子!”又新忙站了起來。
可是餘綻神情愣愣的,並沒有作聲,隻是往外走。
“小娘子留步!”
看著她的樣子,又新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發慌。
餘綻終於停住了步子,卻忽然不耐煩起來:“我就這樣過日子,挺好的。外頭便是天塌了,與我何幹?!”
與她何幹……
是啊,別說隻是太後娘娘和皇帝陛下坐蠟,便是大夏亡國,又跟人家一個商賈的小小民女有何幹係?
可在又新心中,卻固執地認為:不,就是有關!大夏的一切,都跟眼前這位餘娘子有關!
“小娘子,婢子是被賣出宮的不假,卻不是被逐出宮的。婢子並沒有什麽錯處捏在誰的手裏,然後被利用了在小娘子身邊做臥底!”
又新深吸一口氣,靜靜地說道,
“小娘子想得沒錯。太後娘娘得知了小娘子能做出床弩,的確對小娘子十分好奇。
“我出宮之前,太後娘娘也的確說過,若是有緣能見到小娘子,讓我好生替她看看您。
“我也的確是不見容於宮內貴人,但卻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被太後娘娘或者皇後娘娘定罪!”
餘綻並沒有轉過身來,隻是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時,自嘲地笑笑:“你說的是。便我這個身份,哪裏就能到勞動宮中的貴人們費心派個大宮女來臥底了呢?”
“你怎知我是大宮女!?”又新衝口而出。
“你猜呢?”
餘綻淡淡地丟下最後一句話,揚長而去。
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又新跌坐在桌邊,驚駭莫名。
……
……
皇宮。
弘徽殿。
潘皇後溫柔安靜地坐在永熹帝身邊聽他發牢騷。
外頭的流言自然有人告訴永熹帝。
尤其是蕭韻“病著”,秦耳三天兩頭地奉命去看他,順便也就“聽說”了不少閑話。
永熹帝對於這些閑話十分惱怒。
他想重用蓮花郡王。
一則這個堂弟的老師是當世名儒,最講究的便是忠君愛國、君臣父子,品性上是一萬個信得過;
二則他先君鳳王活著的時候就與寧王不睦,始終被寧王壓了一頭,所以父債子討,蓮王一定不會站到寧王一邊;
第三,便是蓮花郡王雖然男生女相,卻是個做事的人,平常結交的也都是些踏實做事的人家、子弟。
所以,隻要自己稍加小心,蓮王南憫就能成為自己製衡群臣的一枚重要的宗室棋子。
可是現在,卻被寧王雞蛋裏頭挑骨頭,第一樁差事,眼看著就要砸了!
“我真不知道咱們家到底是哪裏對不住寧王叔了?當年妹妹剛出生,他就逼著父皇殺女。
“後來父皇病重,他又百般推辭不肯輔政。
“等到朕真的登基了,艱難了,真心誠懇地去請他幫忙,他答應是答應了,卻事事都跟朕對著幹。
“現在倒好,索性明目張膽地培養羽翼、排除異己,他是想幹嘛?架空朕?還是想直接讓朕禪位給他?!”
“陛下。”潘皇後由著他嚷嚷,甚至還端了綠豆湯給他潤喉,示意他喝了再說。
一口氣把一蓮花碗的綠豆湯灌下去,永熹帝又接著抱怨:
“而且,母後那樣智計百出的人,竟然也拿他沒辦法。朕真是……怎麽會有這麽一位親叔叔?!”
潘皇後一聲不吭,隻是從容平淡地聽著。
永熹帝歎了口氣,自己發愣,又過了一時,轉頭看看潘皇後,埋怨道:
“梓潼,你也不給朕出出主意!”
“陛下恕罪。”潘皇後垂下眼簾,“臣妾家中不教這些。”
往旁側一倒,永熹帝肆意地躺在了寬大的坐榻上,眼睛失神地看著弘徽殿的穹頂,喃喃低語,聲音極輕。
可是,潘皇後卻聽見了,麵上一驚:“陛下!”
永熹帝翕動的嘴唇停下,然後慢慢彎起,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容,猛地坐了起來,低頭湊到潘皇後麵前,壞笑道:“朕這個主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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