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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真歟夢歟

  “小娘子,您的大夫癮犯了咱們能理解。不過下回能不能別這麽嚇人了?”


  寇連撓了撓後腦勺,滿麵不解,“而且,您哭什麽啊?”


  被這一打岔,餘綻忙拽了帕子迅速擦了一把眼淚,然後擦鼻子,再順手甩給阿鏑:

  “誰哭了?我剛打完個嗬欠!又瞧見病人!當然激動!”


  可是日新已經看著她扔帕子的動作呆住了,整個人微微地抖。


  這是……


  這是長公主自幼的老“毛病”,太後娘娘當年訓斥了多少回都沒改掉……


  但落水之後,似乎再也沒見著……


  “這夾板上得太晚了,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你這樣長下去,胳膊這裏會有個突起,十分難看。我要重新給你上一遍夾板,很疼,能忍住嗎?”


  餘綻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支傷臂上。


  她還是不敢抬頭直視日新。


  她怕自己會崩潰大哭。


  現在不行。


  至少,現在不行。


  “忱忱……”


  日新直直地看著她的頭頂,無意識地喃喃。


  餘綻的手狠狠一抖。


  接著,一隻帶著粗糙老繭的手慢慢地抓住了她的手,日新夢遊一樣的聲音低低響起,隻有麵前的餘綻能聽到:

  “忱忱,你回來了……”


  餘綻剛想張嘴否認,那隻粗糙的手忽然無力地鬆開,滑落,然後日新閉上了眼睛,緩緩軟倒在地。


  “日……還看著?!還不快來幫忙?!”


  餘綻一個人,既要小心別讓日新的斷臂移位,又怕她倒在地上摔了其他部位,急得衝著阿鏑大吼。


  這是四小娘子第二回發這麽大脾氣……


  阿鏑緊緊閉著嘴,衝上去抱起了這個看起來憔悴疲憊的斷臂宮女。


  牛嫂過來幫忙,卻被麗娘擠開:“我來,你不慣貼身服侍人。”


  人牙子看得呆若木雞。


  “旁的不看了,就這一個吧。多少錢?”


  餘綻對剩下的人再也沒了應酬的心思,隻想趕緊把日新留下。


  人牙子口吃了半天,才擠了笑容出來,拿了賬簿翻看,然後瞪圓了眼:“這,這位娘子叫……”


  “叫什麽叫?一個奴婢我管她叫什麽!你就說多少錢!”餘綻不耐煩地打斷。


  “五十兩。”人牙子幹巴巴地看著餘綻。


  “五十兩!?你怎麽不去搶?”金二脫口而出。


  餘綻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的日新值五百五千五萬兩!


  不!

  本宮的日新是天下無價的寶珠!

  “這個是最貴的……”人牙子苦笑。


  “行。身契。”餘綻的手直直地伸到了人牙子的眼前,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子。


  這麽痛快花錢的主兒?!


  人牙子想到頭兩個加一起才五兩銀子,不由得心裏服氣了。


  人家是真不在乎錢。


  人家隻要人合適。


  痛快地交了身契,拿到了錢。


  餘綻想了想,甚至還額外送了她一根白玉梅花簪子:

  “這個隻怕是在宮裏得罪了什麽人。所以才有人趁她被放出來,悄悄地害她。


  “若有人來你這裏打聽她的消息,你含糊著些。我雖然看著她不錯,卻也不想惹麻煩。”


  這白玉簪子雕工這麽好,市麵上要到十兩以上!

  人牙子眉開眼笑地接了賞賜,小心收好,連聲答應:


  “咱們這行有規矩的。小娘子放心,奴的嘴必定比河蚌都緊!”


  金二抱著肘哼了一聲:“一粒沙,河蚌就能開口。你這是不打算過好日子了?”


  人牙子打著哈哈,回頭奉承著金二,再一轉臉,餘綻已經不見了。


  “走吧?等我請你吃飯啊?”


  金二再歪她一眼,看她帶著始終不曾抬頭的一隊宮人再度走了出去。


  “不愧是宮裏出來的哈!瞅瞅,從進來,一聲兒沒出,文絲兒不動,頭都低著,眼睛都看著自己的腳尖。嘖嘖嘖。這規矩!”


  錘子和寇連兩個人揣著手抱著胳膊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錘子沒注意到。


  寇連卻發現,那堆人中,剛才離那斷臂宮女最近的一個女子,臨去時偏頭看了後堂一眼,眼中都是疑惑驚訝。


  “宮裏的規矩,自然是錯不了的……”


  寇連若有所思。


  可從宮裏出來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被賣,還是替什麽人出來做什麽事,那可就不好說了。


  “不過,寇哥,這小娘子從哪兒學來的那樣的粗話?”


  錘子擰起了眉。


  “在幽州的時候,我隻知道四小娘子會說話、會吵架。可從沒聽說過小娘子還能罵得出那種字眼兒來……”


  寇連眨眨眼睛,回過神來,跟著皺眉發愁:

  “說的就是呢!小娘子跟著夜神醫行走江湖那麽多年,山賊殺了不知道多少,髒話聽了不知道多少,都沒學會那種話……


  “怎麽走了一趟魏縣,帶回一個我來,就敢說‘日’了?我剛才差點兒被嚇死!


  “這要是讓二郎君聽見,估摸著能立馬把我趕出去——準得覺得是我教壞的。”


  “唉……這可怎麽辦?大家閨秀啊……怎麽能……”


  “唉……是啊……”


  大門外。


  人牙子手裏攥著賬簿,疑惑地再打開,手指點著一行字,看了半天,回頭看看這座外表不起眼的宅子。


  不由得低聲嘀咕:“這幽州來的鄉巴佬,是怎麽會知道宮女的名字,叫日新的?”


  ……


  ……


  慈安宮梨花殿。


  “收下了?”


  “隻進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收下了。而且,除了日新,其他人,一個都沒要。”


  “去問問怎麽回事了沒有?”


  “還沒碰著機會。”


  “唉。”


  “娘娘……”


  “椎奴,你說,若我的猜測成了真,這可,怎麽辦才好……”


  沈太後和椎奴一起打了個寒顫。


  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


  椎奴尤甚,膝蓋抖著,一屁股坐在了腳踏上,捂住自己的心口:“可是……她為什麽會隻留下一個斷了條胳膊的做粗活的掖庭宮女……”


  沈太後舉起顫抖的雙手,捂住了眼睛:


  “除非,她知道,那是日新。她不可能,讓日新流落到其他人手裏。


  “也不可能,讓旁人看出來她對日新有多麽不同……”


  主仆倆都沉默了下去。


  梨花殿裏寂靜如死。


  許久。


  椎奴的聲音嘶啞著響起:“她能射出九箭連珠,她造出了床弩,她還治好了魏縣的疫病……娘娘,召見她吧……奴婢,奴婢想親眼看看她……”


  說到最後,椎奴死死地堵著自己的嘴,嗚嗚地痛哭起來。


  不論她是人是妖。


  沈太後的陪嫁侍女沈尚宮都想看看。


  看看她是不是那個自己從出生疼到八歲的純真愛笑的小娘子。


  沈家唯一的血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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