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了知不是夢
她的大宮女日新的常規任務之一,就是教給她各種功課。
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史冊野話。她也許學得不如幾個兄長認真,但是,她都記得,都知道。
日新每天都會花上兩三個時辰,給她各種講故事。
百多年前,夏、齊、越三家分梁,北狄跟著蠢蠢欲動。
然而在麵對北狄的時候,三國的意思極為一致——弄死他沒商量。
有人出主意,鼓動了當時北狄十四個部落中最大的一個峘族,獨立。
南越離得遠,所以隻提供錢糧。
而齊夏兩國則直接出兵相助,打退了氣得暴跳如雷的北狄王。峘族立國,號為峘國,成了北狄和中原之間的一塊巨大屏障。
自然,後來三家立足穩當之後,又是南越出錢,齊夏出兵,聯手把峘國給滅了國,國土兩家分掉。
從那之後,北狄和中原之間的冤仇越發深刻。
“榷場……”
這種感覺十分怪異。
餘綻想起了七年前西齊也是跟大夏要求增開榷場,最後卻險些演變成一場大戰。
所以這一回……
明明知道這些國家大事跟如今她這個“小小的商人之女”沒有任何關係,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得越來越多。
這一天,她沒練功。
抄經時也總是出錯。
索性睡下,卻又輾轉反側睡不著。
第二天,連阿鏑都覺得不對勁,小心地問她:“小娘子可還是擔心東寧關?”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
餘綻矢口否認。
可是她仍舊沒有練功、也不再抄經,而是跟著阿鏑一起收拾起將要拿來做菜的幹豆角、葫蘆條兒,還岔開話題說應該放一些豆腐進去一起燉。
阿鏑不敢多問,隻得由著她跟自己一起做家務事,甚至還去菜地裏走了兩圈。
第三天,有客到。
阿鏑一看來人就笑開了花。
“四小娘子,我來拜祭令堂。”
蕭韻一來就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餘綻看了阿鏑一眼:“所以去東寧關這件事,是他讓你鼓動我去的?”
“不是不是!是我正好在東寧關有些事,住在必勝居。我們家有人瞧見你去了,才告訴了我!”
蕭韻忙把阿鏑摘出來,去給白氏燒過香、化過紙錢,才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我也有正事,要跟四小娘子談談。”
他一一將餘笙的動向、蕭敢的意圖和齊夏即將交戰的事情,以誇大十倍的口氣,咋咋呼呼說完,卻見餘綻絲毫不為所動,不由有些泄氣,連最後的結論也說得猶猶豫豫起來:
“我覺得,你在東寧關怕是……不太好……四小娘子,你回幽州……吧?”
九醞見狀,笑著上前,低聲道:“小公子,這些都是軍國大事,對小娘子來說,無聊得很。
“不然,您把咱們前兒剛知道的京城的那些新聞趣事,講給小娘子聽聽,權當逗個悶子?”
餘綻抬起了頭,看向九醞,眼中閃過危險的光。
可是蕭韻沒注意,他反而開開心心地拍著手,笑道:“這倒是!我跟你說啊!這京城啊,越發亂七八糟了呢!”
不!
我不想知道!
餘綻忽地站了起來。
蕭韻嚇了一跳,仰頭看她:“四小娘子?”
“阿鏑,去給小公子弄些熱茶點心來。這樣待客,太失禮了。”
餘綻沉默了很久,心頭一片紛亂,可還是,舍不得不聽。
“呀!你真的愛聽這些啊?那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可多啦!”
蕭韻摩拳擦掌,清著嗓子,接過阿鏑遞過來的清水,一口喝盡,細細地講述起來。
如今京中,說話分量最重的,不是禦座上的永熹帝,也不是慈安宮裏的沈太後,而是先帝指定的輔政大臣之一:韓震。
這韓震,卻並非先帝的愛將。他年輕時,在與北狄作戰的過程中,因表現得極為勇猛,所以先祖十分喜愛,一手提拔了起來。
先帝時期,北狄這邊戰事稀少。韓震便一直在與西齊打交道。雖然說勝負各半,但也算得上是大夏軍中一隻手能數得過來的上將了。
多年軍功累積,到了先帝後期,他已經做到了四品的上將軍。
先祥和帝英年早逝,去世時剛剛四十出頭。因走得匆忙,便難以多加斟酌布置,隻委托了兩文一武三位大臣輔佐新帝。
這一武,便是韓震。
新帝繼位,晉封他為鎮軍大將軍,加太子少保。
誰知當時已經五十出頭的韓震,正是最愛打仗的時候。先帝一走,便無人能製得住他。來來回回,跟西齊、北狄、南越多方開戰,而且,幾乎全勝!
這樣一來,新帝便是再小氣,去年也隻得封了他做輔國大將軍,並賜開國郡公,封號為武。
“這武國公是去年六十大壽的壽宴上接受的賜封。聽著啊,他去年六十,今年可都六十一了!
“可是,就在上個月,他竟又納了一個妾室,年方十八!
“不僅如此,他竟然對這小妾愛逾性命!竟還進宮去跟太後娘娘當麵要了一個五品誥命,宜興縣君!”
蕭韻大驚小怪。
餘綻卻緊緊地皺起了眉。
這件事,在前世,她也聽說了。
而且,關於這個宜興縣君,還有一個大家私底下流傳的奇聞……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從納了這個宜興縣君,韓震的不臣之心翻到了明麵上來。
要錢、要官、要兵,甚至還想要封地。
她記得,前腳日新跟她說了韓震納妾的事情,後腳母後娘娘就怒氣衝衝地到了小蓬萊,借著她的名頭,砸了不知道多少東西……
“這朝中的文臣武將,都一樣,絕對不能一家獨大!”
這是沈太後最後惡狠狠放下的話。
再後來,就是皇後嫂嫂的娘家父兄被抬舉起來了……
“後來呢?皇上是什麽意思?”
餘綻忍不住想要印證一下。
她記得,皇兄給皇後嫂嫂娘家人加官進爵,是在封了那位宜興縣君之後,不到半個月。
若這件事的發展軌跡仍舊是前一世的老路,那可就……
“皇上?皇上朝上調侃了韓大將軍幾句,就完了唄。”
蕭韻攤了攤手,眉心忽然微微一皺,倒吸了一口涼氣,“嗯……今年春天,潘皇後的父親兄弟去了山東剿匪,頗有成效。但賞賜一直都沒下來。前幾天剛剛聽說,各自都跳級升了官……”
餘綻手指一顫,險些呼吸不穩,輕輕地咳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
“那可是國丈國舅,怎麽也得封個羽林中郎將吧?”
蕭韻哈地一聲笑,挑起了大拇指:“四小娘子聰明!還真是!國丈潘魯生封了親衛羽林中郎將,大國舅潘霆賜了宣威將軍,另外兩位國舅也分別賜了個什麽銜兒,都跟著國丈在軍中做副手呢!”
跟前世,一模一樣。
什麽都沒有改變。
餘綻撓了撓臉。
大夏的天下,還是在一往無前地朝著傾覆的那個方向去。
她這個,妖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