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唐師師剛才沒過腦子, 下意識笑了出來,等後麵智商回籠,唐師師慢慢覺出不對味來。


  尋常女子最怕丈夫懷疑自己不忠,唐師師未婚懷孕, 本來就很危險了, 現在她還自己說這種話?

  她腦子進水了嗎?


  唐師師眼角偷偷瞄趙承鈞, 隻見趙承鈞麵無表情, 處處彰顯著心情很差。唐師師自知理虧, 她輕手輕腳把自己的頭發從趙承鈞手中抽出來,乖巧道謝:“應該差不多了, 多謝王爺。”


  趙承鈞放手,任由她將頭發抽走,卻依然不說話。唐師師知道趙承鈞生氣了,熟能生巧, 立刻熟練地認錯:“王爺我錯了,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誰讓你話說的奇怪, 我沒多想……”


  唐師師此人, 正應了積極認錯, 死活不改, 指望她改過自新是不可能的。她就算認錯, 話裏話外也在表示和她無關, 是趙承鈞誤導了她。


  然而這次真的戳到了逆鱗, 平時她作天作地,趙承鈞都無妨,但是提及二嫁, 隻是一句話都不行。


  趙承鈞默不作聲站起身, 去外間放剪刀。唐師師眼巴巴瞅著趙承鈞, 結果趙承鈞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唐師師明白趙承鈞是真的生氣了,唐師師覺得莫名其妙,她就是提了一句,又不是真的要改嫁,趙承鈞氣什麽?

  趙承鈞從外麵回來,依然沒有搭理唐師師。唐師師坐在梳妝台前,忽然扶住桌子,痛苦地皺起眉。


  趙承鈞心想太拙劣了,同樣的陷阱,難道他會栽倒兩次?趙承鈞沒有理會,可是過了一會,唐師師那邊還是沒有動靜。趙承鈞強硬的決心逐漸瓦解,他不由懷疑起來,唐師師這一胎懷的嬌弱,她是不是真的哪裏不舒服?

  趙承鈞理智上覺得這是騙局,可是感情上卻總害怕萬一。最終理智還是不敵擔憂,趙承鈞冷著臉,問:“你怎麽了?”


  唐師師沒有回答,身體軟軟地伏在梳妝台上。趙承鈞沉下臉色,大步走到唐師師跟前:“怎麽了?來人,宣太醫。”


  唐師師手腕虛弱無力地拽住趙承鈞衣袖,柔弱道:“不用。我去床上歇一會就好了。”


  趙承鈞仔細盯著唐師師的臉,說實話他覺得她在裝,可是內心總有一個聲音,不斷提醒他萬一呢?最終趙承鈞不敢賭,小心翼翼地抱起唐師師,將她放在床上。


  趙承鈞拿了個軟枕,墊在唐師師腰後,唐師師順勢靠上趙承鈞肩膀,趙承鈞感受到她的動作,頓了一會,問:“怎麽樣了?”


  “頭有些暈。”唐師師閉著眼睛,虛弱道,“王爺如果嫌煩的話先去休息吧,我自己緩一會。”


  好了,趙承鈞確定了,她真的在裝。趙承鈞一恨別人背叛,二恨別人欺騙,唐師師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趙承鈞本該生氣,但是事實上,他發現自己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大概發生的次數太多,多麽離譜的事都可以接受了吧。趙承鈞由著唐師師靠了一會,問:“現在呢,頭還暈嗎?”


  “好多了。”唐師師一副虛弱模樣,但是嘴上一點都不落後,“多謝王爺。王爺真是溫柔又耐心,能嫁給您這樣的夫婿,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三生有幸。”


  非常淺薄的討好之辭,但趙承鈞還是沒忍住笑了:“就你會說話。行了,鬧夠了就坐好吧。”


  唐師師知道自己又過關了,適時的“頭暈”轉輕,乖乖坐好。趙承鈞挑了縷她的頭發,繞在掌心把玩,不期然問:“白日馮嬤嬤和你說了什麽,能讓你情緒波動這麽大?”


  唐師師心裏一驚,下意識看向趙承鈞。趙承鈞總是這樣一驚一乍,捉摸不定,前一秒她還覺得她攻克了這個男人,下一秒,就會被他漫不經心的試探嚇出一身冷汗。


  趙承鈞並不想嚇她,唐師師和外麵的人不同,恩威並施那一套用不著使在她身上。趙承鈞替她整了整頭發,淡淡說:“無妨,你不想說就罷了。我隻是怕你有事積在心裏,時間長了,對身體不好。”


  趙承鈞哪用和唐師師打聽馮嬤嬤說了什麽呢,他光猜就能猜個七七八八。說白了,他還是擔心唐師師,他總覺得馮嬤嬤告訴了唐師師一些事,這些事,在趙承鈞的掌控之外。


  趙承鈞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


  唐師師本來還在拚命搜刮托詞,後麵她轉念一想,她在趙承鈞麵前還有什麽秘密可言。她的想法,她的野心,趙承鈞都知道。


  唐師師立即釋然了,和麵對趙子詢時不同,她從不忌憚在趙承鈞麵前表露自己的野心和卑劣,粗俗和不堪。也正是如此,有些話她不敢對別人說,但是對著地位最高、權力最大的趙承鈞,她反而無所顧忌。


  唐師師輕輕歎氣,說道:“馮嬤嬤說了唐家的事。她說我進宮這四年,唐明喆的生意又擴大了,運河沿岸遍布唐家分號,甚至還開到京城裏。”


  趙承鈞眉眼不動,淡淡道:“還有呢?”


  以趙承鈞對唐師師的了解,若隻是父親擴大生意,她會意難平,但絕不至於耿耿於懷至此。果然,唐師師又繼續開口,聲音中頗有些咬牙切齒:“馮嬤嬤還說,齊景勝考中舉人了,唐燕燕真的成了舉人夫人。”


  趙承鈞挑眉,眼神瞬間變了。他想過可能是唐家的事,哪能想到,竟然是齊景勝的事。


  趙承鈞當然記得這個名字,齊景勝,正是唐師師的前未婚夫,和她訂婚五年,要不是出了意外,板上釘釘要嫁的夫婿。


  趙承鈞不動聲色,問:“你很在意這件事?”


  “我當然在意!”唐師師現在想到還是氣得牙癢癢。她的重點在後半句,然而趙承鈞隻聽了前麵,就無法關注其他了。


  趙承鈞沉默了。過了一會,他非常無意地說:“昨日之事不可留,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太執意。”


  唐師師輕輕哼了一聲,不配合之意顯然。讓唐師師放過這件事?怎麽可能呢。齊景勝娶都沒關係,但他偏偏娶了唐燕燕,還和唐燕燕夫貴妻榮,一舉躍過了龍門。唐師師要咽得下這口氣才怪了。


  唐師師雙眼晶亮,麵色激動,可見非常在意。趙承鈞看著她的表現,心中說不上什麽滋味。


  最終,趙承鈞長長歎氣,替唐師師拉起錦被,低聲說:“夜深了,睡吧。”


  唐師師累了一天,確實湧上疲憊之感。她慢慢躺到枕頭上,趙承鈞為她掖好被角,無意般問:“你對唐家,是怎麽想的呢?”


  唐師師冷哼了一聲,道:“唐家和我有關係的唯有母親罷了,其他人死活管我何事?”


  趙承鈞挑眉,禮教處處號召尊長愛幼,舍己為人,為家族奉獻終生,唐師師倒好,一開口就說出這種話。但這確實是唐師師,趙承鈞點點頭,又問:“其他人呢?”


  “其他人?”唐師師想了想,說,“其他人自然過得越不得誌越好。唐明喆萬貫家財又不留給我,相反,他生意做得越大,蘇氏和唐燕燕母女就越得意,我的母親就要經受更多欺壓。我巴不得這些人全部倒黴。”


  寧願自損八千,也不想讓對頭過得好,是唐師師能幹出來的事情。趙承鈞無奈歎氣,將心中淡淡的失望壓下。


  其實,他想問的,是齊景勝。趙承鈞畢竟是個王爺,唐師師避而不提,趙承鈞也不會緊抓著不放。他給唐師師蓋好被子,合上床帳,說:“好了,別想了。睡吧。”


  唐師師有些驚訝地看著趙承鈞:“王爺,你……”


  “我外麵還有些公文要批,你先睡,我一會回來。”


  唐師師了悟。她這段時間可勁兒造作,趙承鈞白天陪著她吃飯、散步,公務自然堆積到晚上。唐師師知道凡事有度,要是有人在她忙的時候打擾她處理正事,她一定恨不得掐死對方。


  唐師師沒有再說什麽,乖巧道:“王爺去處理公務吧,我一個人就好。”


  “無妨。”趙承鈞已經耽誤了這麽久,根本不在乎再多一些,“你安心睡吧,我在這裏守著你。”


  聽他的意思,他要等唐師師睡著才離開。唐師師頗有些受寵若驚,她見趙承鈞坐著不動,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隻能帶著驚訝閉上眼。


  閉上眼睛後,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唐師師知道不遠處有人守護著她,無論風吹雨打,山崩地裂,都不會傷害到她身上。唐師師充滿了安全感,很快就睡著了。


  她睡著後,趙承鈞盯著她的側臉看了一會,伸手拂開她臉側的碎發,手指在她的臉上輕輕流連。


  “好好睡吧,一切有我。”趙承鈞低聲道,“你隻管快快樂樂的就夠了。”


  ·

  唐師師和趙承鈞要舉辦婚禮的事情傳出去後,好多人大吃一驚。更不可思議的是,婚禮日期定在九月二十七。


  西平府一眾夫人太太,誰都沒有見過這麽著急的婚禮。哪家成婚不是提前一兩年走六禮,就算真的著急,最快也得三個月。靖王可好,七天內就要成婚。


  誠然這其中有現實因素,宮廷的嬤嬤還在城裏等著呢,不能讓嬤嬤等太久,婚禮必然要加快。但是七天……也太潦草了吧。


  明麵上沒人敢說,可是私底下,漸漸流傳開靖王妃不得王爺重視,連婚禮都非常敷衍的話。二十七這天,盧家來王府參加婚禮,盧家大少奶奶看了婚禮現場,連連皺眉。


  盧家大少奶奶一直忍著,直到她來到盧雨霏的院子,身邊沒有外人後,立刻劈裏啪啦嫌棄道:“世子妃,你們這位王妃也太不成體統了吧?好歹是婚禮,竟然這樣草率。婚禮可是一個女人最風光的一天,王爺連這一天都不願意給她顏麵,以後可怎麽過呦。”


  盧雨霏默然片刻,漫不經心說:“她已經懷了身孕,還有宮裏給她撐腰。最重要的裏子有了,麵子如何,可不是無關緊要。”


  盧家大少奶奶喃喃:“對哦,她懷了孕。她孕後身材保持的真好,都快五個月了吧,剛才她穿著寬大的喜服,我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盧雨霏垂眼,不想談及孩子的話題。可是盧家大少奶奶卻像打開了話匣子,劈裏啪啦說道:“世子妃,你也該抓緊了。那位王妃長得好看,又比靖王小了許多,老夫少妻本來就容易偏寵,她還懷有身孕。等日後生下孩子,有孩子做牽絆,靖王就算再看不上她,也不可能不去她那裏。男人就是那麽回事,一來二去,見得次數多了,再大的芥蒂也會消弭。”


  “哪用以後。”盧雨霏口氣不冷不淡,不知道在刺誰,“她現在已經搬到燕安院了,日日和王爺同起同居。用不著以後,依我看,現在王爺就被她迷得三迷五道了。”


  “啊?”盧家大少奶奶皺眉,王府管得嚴,消息根本傳不到外麵,盧家大少奶奶來了王府,才知道這段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盧家大少奶奶急了,盧雨霏是他們全家的希望,盧家幾個兄弟侄子,全指著世子妃提拔呢。事關身家性命,盧家大少奶奶立刻拋卻隔閡,真心實意給盧雨霏出主意:“世子妃,這樣的話你更得抓緊了。萬一那位生下男孩,那可是靖王的親生骨肉,你和世子的地位就尷尬了。你得趕緊生下長孫,奠定在靖王心目中的位置。”


  盧雨霏手掌摸上小腹,不由苦笑。她倒是也想,但是趙子詢壓根不來她屋裏,她能有什麽辦法呢?


  盧家大少奶奶還在不停地勸,盧雨霏聽著心煩,冷冰冰打斷盧家大少奶奶的話:“大嫂,你不要說了,該懂得我都懂。然而懷孕這種事,我能有什麽辦法?現在還算好的,等再過幾天,周舜華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恐怕更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什麽?”盧家大少奶奶又吃了一驚,“她不是被送去莊子上了嗎,怎麽要回來?”


  “還能是誰?”盧雨霏冷嗤,“還不是我那位好婆婆特意接回來的。我借口王府要舉辦婚禮,忙不開,生生拖了七天。等今日過去,我就再也沒有理由阻攔世子接人了。”


  盧家大少奶奶閉嘴了,她看著盧雨霏,欲言又止。她從不過問小姑子的事情,但是對於世子那位紅顏知己,也略有耳聞。盧雨霏還沒出閣的時候,世子就和那位女子糾纏不輕,盧家甚至賠了個庶小姐,最後要不是靖王出麵,恐怕盧雨霏嫁不到王府裏來。


  後來聽說那個女子被送走了,盧家大少奶奶為此還佩服過小姑子手腕高超,這麽難纏的紅顏知己都能搞定。誰能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盧雨霏費盡心思送走,另一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回來。


  兵不血刃,借刀殺人。看來今日這位王妃,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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