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他死不了
百里月桐將摘採的冰山蟲草小心翼翼的包好系在腰間,不過這個時候風突然大了起來,雪花也越來越大,女人急急叫了君煜麟一起離開。
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難,從冰山峰巔往下的路更難走,這一回百里月桐走在前面,她小心翼翼的尋找上來時男人鑿的那些凹凸不平的冰坑,原路返回。
可是這個時候的風卻越來越大了,女人纖盈的身子被風颳得東倒西歪,好幾次腳下失滑,幸虧上面有君煜麟緊拽住繩索,他們二人才得以平安到達半山腰的石洞。
「阿離——」
百里月桐喚著兒子的名字,石洞里怎麼沒看見小傢伙的身影,急著轉身卻正好撞上男人高大精壯的身體,男人的步伐一個踉蹌,差點被她撞倒。
女人水眸閃過一絲疑色,正眼望向君煜麟的方向,卻注意到男人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再定晴一看,鮮紅的液體正順著男人的指尖滴落到地面,白雪濺染成鮮紅色澤。
「你受傷了?」女人驚詫出聲,腦海里聯想到下山時的險峻,岩峰上的冰刀甚是鋒利,男人應該是幾次三番為了救她握緊在冰鋒上,划傷了手。
「人不見了嗎?」
君煜麟低沉醇厚的嗓音傳來,眸底亦劃過一抹緊張,雖然此刻身體的不適也正強烈衝擊著他的身體,可是他還是更關心孩子的下落。
「爹,娘——」
稚氣的聲音從山洞外傳來,阿離一臉興奮的從外面爬了進來,頭上身上全都是雪,看來大人不在的時候,他壓根兒也沒閑著。
「阿離,你怎麼跑到洞外去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險嗎?」
百里月桐一聲厲喝,俊顏頓時黑沉下來,君煜麟雖說也暗捏了一把冷汗,不過既然人沒事兒就好。
「我……我想捉它。」
阿離委屈的揚起手中那條雪白肥胖的肉蟲,女人眸光一驚,脫口而出:「雪蟾?你是在哪兒找到它的?」
要知道這種雪蟾可是百年難遇的寶貝,它擅長治療毒傷,不論是中了什麼劇毒,只要有這隻小東西,就能化險為夷。
「就在……」
阿離的話還未說完,只聞轟的一聲,男人高大欣長的身體應聲而倒。
阿離驚呼出聲:「爹爹,娘,爹爹他怎麼了?他流血了……」男人倒在地面上,還在流血的手掌將白雪浸染的更加妖嬈,這樣的畫面不禁讓百里月桐心裡也喀噔一下,再反應過來人已經撲到男人身前,用力拖著他的身體朝洞內深處
。
幾乎折騰了一身的汗,百里月桐好不容易將男人搬到一塊巨大的青石上,將那條溫暖雪貂長氅為他蓋上,她現在才發現男人的身子像冰塊似的寒的徹骨。
「娘,爹爹他流了好多血,他會不會死?」阿離眼巴巴的望著百里月桐,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四爺爹爹,雖然男人有時候凶起來讓人害怕,可他就是喜歡他。
百里月桐仔細的替男人號脈,發現男人的五臟六腑都很微弱,水眸閃過一絲猶豫,最後還是一咬牙,將小手從男人的衣襟探入。
緩緩,女人再睜開眼,水眸劃過一抹複雜,果然不出她所料,這男人是被凍傷了內臟,幸虧發現的及時,若是剛才直接下了山,男人的這條命恐怕就要斷送在路上了。
「死不了。」
百里月桐淡淡道:「他是被凍壞了,首先需要保暖,阿離,這裡還有些玄葉草煉製的檀香,你去把它點上,可以讓洞里的溫度變得暖和些。」
聽說君煜麟死不了,小娃兒眶里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連連點頭:「阿離這就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石洞里的溫度卻是越來越暖和,空氣里瀰漫著濃郁的玄葉草香味兒,百里月桐在一旁給男人配藥,阿離則守在男人身邊玩耍。只見小娃兒將手裡的雪蟾放在青石上,看著它來回不停的爬動。突然,阿離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男人手掌的傷口處有很多奇怪的小紅點,和血的顏色一樣,可是看起
來又不像是血。就在阿離好奇的睜大眼睛想看個仔細時,突然發現他養的那隻寵物雪蟾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男人的掌下,伸出寬大的舌頭輕輕掃過,那些原本蠕動的紅點就不見了,小娃
兒的眼睛頓時就亮了,咧起嘴角顯得開心興奮。小娃兒乾脆把男人的手掌翻了個面,將雪蟾放到他的掌心玩兒,發現此刻還源源不斷有細小的紅點從男人傷口裡爬出來,雪蟾好像特別喜歡吃那種東西,每每爬出一堆紅
點,那隻肥胖的雪蟾便懶懶的伸出它那條寬大的舌頭,將它們清掃的乾乾淨淨。
「阿離,你在做什麼?」
百里月桐拿著配好的藥丸走過來,看見兒子臉上的異樣興奮不禁心生疑惑,再走近些一看,整個人當場石化,手裡的藥丸不知何時也落到了地上。
「娘,你看……真好玩兒,爹爹的身體里有好多好多紅色的小東西,雪蟾可喜歡吃了……」
阿離悅耳的嗓音在空氣里響起,看的開心極了,只是小娃兒哪裡知道,正是這些紅色的蠱蟲,當年害得他們一家三口落到現在的田地。艱難的咽了咽喉嚨,百里月桐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靜下心細細觀察,發現那些紅色蠱蟲都是自己從男人的身體里爬出來的,而更巧的是阿離今日捉到的雪蟾
最愛的就是這道菜。
不過……雪蟾能治毒,也能吃蠱蟲,它卻沒有本事將這些蠱蟲從男人的身體里引出來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百里月桐也希望弄明白這一點,因為血蠱在醫書上並無計可解,因為流竄在血液里的蠱蟲,誰也沒有辦法將它取出來,除非放干男人的血。可是現在,這些蟲子全都自己爬出來了,到底是為什麼,眸光無意瞥到腰間,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視線倏地落到男人身邊那隻點燃的檀香上,難道是玄葉草煉製的
檀香起的作用,它的味道也能夠吸引蠱蟲嗎?想到這兒,女人刻意將檀香移放到男人手邊的位置,讓氣味兒變得更加濃郁些,不想詭異的事情還就真的發生了,更多的小紅點蜂擁般從男人的傷口處爬出來,正好落入
等在那裡的雪蟾口中,阿離興奮的大聲歡呼:「娘親,好玩,真好玩。」昏迷中的男人似也被小娃兒的聲音吵醒了,迷迷濛蒙間半睜開眼,視線順著母子二人的方向落到自己的掌心裡,深邃誨暗的鷹眸倏然變得黯淡,緩緩閉上眼,又昏睡過去
。男人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身體里爬出的蠱蟲將阿離的寵物雪蟾喂得更肥更壯了,百里月桐每日早晚都會喂男人服用保護內髒的心丹,眸光偶爾會瞥向男人受傷的手掌,
如今那裡已經再也不見有紅色蠱蟲爬出,看來他身體里的血蠱已經化解了。「熱,好熱。桐兒,水……我要喝水。」睡夢中的男人迷迷糊糊的叫出兩個字,頓時讓女人的手懸滯在空中,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只是……睡夢中的他又怎麼知道,相
隔四年,很多東西都慢慢發生了變化,他們之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喝水。」女人清冷的嗓音在男人耳畔響起,微微扶起男人的頭。
男人閉著眼,一邊喝水,粗糲的大掌自然而然覆上女人的柔荑,女人水眸閃過一絲複雜,卻沒有避開,面色平靜如水等他喂完水,不留痕迹的將小手從男人掌心脫離。君煜麟睜了水,人似乎也清醒了些,緩緩睜開眼,當看見百里月桐和阿離時面色微怔,突然感覺腦袋嗡嗡作響,腦海里閃過很多畫面,亂糟糟的,一時之間完全衍接不上
來,莫名的煩躁讓男人的身子變得焦躁起來。
男人雙手緊握成拳,閉上雙眼,似極力隱忍控制著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臉色也因此而漲得通紅,阿離緊張的拽上女人的衣角,怯怯出聲:「娘,爹他怎麼了?」「噓!」百里月桐一臉認真的凝望著兒子,食指豎到唇邊做手勢示意兒子不要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對於男人而言也是艱難的,他需要消化很多很多事情,四年的時間說長
不長,說短也不短,但是該發生的畢竟已經全都發生了,任何事情都沒有『假如』……
山洞外的雪已經停下來,幾天下來,他們身上所帶的乾糧也剩得不多,身體剛剛恢復的男人沉默不語的整理著身上的衣服和隨行包袱,看來他是打算現在就下山了。
依然是一條繩索扔向女人,男人身上拴著兩條性命,百里月桐走在前面,阿離隨後,走在最後的男人肩負重擔。
這一路很順利,百里月桐將自己照顧得好好的,而男人則將阿離安全的帶到地面,只是這一路上的氣氛卻是格外詭異安靜。
就在百里月桐和阿離上馬車的那一瞬,男人突然說話了,低沉的嗓音透著說不出的沙啞:「等到了鎮上,你們母子倆就先回京,本王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女人眼斂深處閃過一抹異色,沉默數秒后淡淡出聲:「不是說好了一起來,也要一起回嗎?四皇子若有事要辦,我們母子可以在鎮上等你。」
女人的回答不禁讓男人半眯的狹眸深凝她一眼,壓低的嗓音意味深長的道:「洛大夫不是一直都希望能與本王分道揚鑣嗎?」
「雖說是這樣,可民婦最終不也還是和四皇子同道而行了嗎?」百里月桐淡淡道:「還有一件事情四皇子可別忘了,你腰包連一文錢也沒有。」
聞言,男人俊頰的肌肉微微抽搐兩下,病了一場,他還真忘了這件事兒。
「隨你們的便,你們想等就等吧!」冷冷丟下這句,男人抬手一甩韁繩,趕著馬車往返程行駛,從這裡到鎮上不過也就二十餘里的路,在天黑前一定能夠趕到。
坐在馬車裡,明顯能夠感覺到男人的速度越來越快,歸心似箭。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姬玉兒幾乎還沒看清楚進來的人,便被一股呼嘯而來的力量重重的帶撞到牆上,後背緊抵著牆面,衣襟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提起,令她的腳尖脫離了地
面。
頓時感覺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姬玉兒驚詫的瞪大眼睛望著面前的男人,怎麼會是他!
「麟,你……你這是怎麼了?我是玉兒呀!」姬玉兒帶著輕喘的嬌柔嗓音傳來,眸光泛著淚花,楚楚可憐。
「說……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君煜麟緊咬牙關,才控制住自己想一把掐斷她脖子的衝動。
「玉兒不明白……不明白四爺的話是什麼意思?」姬玉兒的身子嚇得瑟瑟發抖,腦子裡閃過一種可能,卻又拚命的搖頭否定,絕不可能!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本王現在就一掌拍死你,信不信?」男人喉嚨里逸出的咆哮聲幾乎快要震破女人的耳膜,姬玉兒這時候也不得不信了。
「你……難道你的血蠱已經……」姬玉兒的杏眸瞪得更大了,完全不能相信這個事實,連師父也不知此蠱何解,他怎麼可能就解了。
「賤人,你把本王害得好慘……」君煜麟冷冽的眸光深處,迸射著駭人鋒芒,哪怕這個女人當初救過他一命,也無法控制他想要殺了她的衝動。
「我……」姬玉兒的話還未說出,只覺得喉管一緊,完全呼不上氣來,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在男人手裡了時,男人粗糲的大掌突然鬆了些。
君煜麟幽暗的鷹眸深處劃過一抹複雜異色,低沉道:「你老實交待……四年前為什麼會離開?最後一次見桐兒……到底和她都說了些什麼?」「咳咳咳……四爺饒命,我……我真的什麼也沒和四王妃說,是她主動給了我銀子,讓我離開四爺,於是我……我拿了銀子便走人了。」姬玉兒一陣劇烈的咳嗽,小臉上憋紅
的色澤漸緩褪去。
「啪啪啪——」清脆的耳光聲噼里啪啦的響起,男人的力道很大,姬玉兒一張小臉被打的歪來斜去,鮮紅的液體沿著嘴角滑落,男人森寒的眸光不禁令她一陣毛骨悚然。
姬玉兒被打的兩眼冒金星,大腦意識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她留在鎮上苦苦等候,原以為可以跟著男人回京城享福,沒有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這個。
「四爺饒命,饒命啊——」姬玉兒用盡了全力,拚命的納喊,朦朧的視線中,似看見門外一道嬌小的身影朝里探望過來,更是卯足了勁兒的叫起了救命。
門外的那道嬌小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滿臉好奇的阿離,不過當孩子看見如此暴力血腥的一幕時,嚇得尖叫出聲:「啊!娘親——」
孩子害怕的驚叫聲清晰傳入屋內,君煜麟深邃的眸光頓時暗沉下來,眉心微蹙,視線望向門外,此刻阿離已經撲入百里月桐懷裡,女人輕拍著孩子後背安撫產他的情緒。感覺到男人的遲疑,姬玉兒眸底閃過一抹異色,靈機一動,門外的百里月桐母子如同是她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於是拼了命的沖著他們呼救:「小世子救命啊!洛大夫
,求求你們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娘,爹爹……他是要殺玉兒姐姐嗎?」阿離撲在百里月桐的懷裡,不敢看這血腥的一幕,怯怯的聲音聽在女人耳底不免有些心疼。原本是不打算插手男人與姬玉兒之間的事情,百里月桐秀眉微蹙,剛才是她疏忽,竟讓阿離一不留神溜過來看見了如此血腥暴力的一幕,她也擔心會在孩子心裡留下殺戮
的陰影。
「四爺手下留情!」女人清冷的嗓音從門外傳來,百里月桐此時已經牽著面色緊張的小娃兒走了進來,迎對上男人深邃幽暗的鷹眸。「都出去!不關你們母子的事,這是我的她之間的恩怨,今日定要有個了結……」君煜麟沙啞的磁性嗓音透著濃郁戾氣,誰又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四年了,他就這樣被
血蠱操控,渾渾噩噩的過了四年,妻離子散,誰又能了解他現在的痛苦。「四爺饒命!求四爺饒命……」姬玉兒從來沒有見過男人如此鋒利的眼神,這一刻是真的怕了,她的小命就握在男人的掌心裡,只感覺脖子一緊,卡在嗓子眼的話已經說不出
來了。「不管怎麼說,她也曾救過四爺一命,就算是看在這個情份上,四爺饒她一命也說得過去。」百里月桐看著男人手間的力道收緊,心也隨之一緊,阿離更是害怕的抱著女人
的腿,小臉埋進衣袂里,眼睛卻還是忍不住的從縫隙間往外瞄。「呃……」痛苦的聲音從姬玉兒的喉嚨傳出,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百里月桐剛才的那句話似乎確實奏效,男人在聽見那句話時,掌心的力道倏然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