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斯人已逝
她身上佩戴這許多銀飾,那些銀片在她走動時,發生晃動,因為碰撞而散發出來的聲音格外的悅耳好聽。
木窗外的太陽落在她身上,反射出來的光刺眼的很。
楚行烈躺在床上,望著麵前的的少女,她眼裏總是帶著光。
“阿烈,他們說你戴著麵具,肯定是因為長得醜。”
“隻有我瞧過,你長得可好看了,放眼我們整個高望族,都沒有比你更加好看的男子了。”
高望族……
陸卿淩記住了。
這是一個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部族。
他不善言辭,總是抿唇選擇沉默,阿銀也一點兒都不介意,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部族裏麵的事情。
他們是西魏的人。
不過因為部族偏遠,戰火還沒有綿延到他們部族裏麵來。
“阿烈,你說……你以後會帶兵來掃蕩我們部族嗎?”阿銀撐著下巴,迎著光看向那坐在一旁默默擦拭自己佩劍的男子。
那時的他,還很年幼。
臉龐輪廓,尚且可見幾分稚嫩青澀,不似如今這般成熟穩重。
一舉一動間都充滿了淩厲和鋒芒。
他擦拭刀劍的手停頓了片刻,薄唇裏緩緩吐出兩個字來“不會。”
阿銀眼睛一亮,連忙說“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你話太少了,這樣會悶出毛病來的。”
“阿烈,你得多笑笑,臉才不會僵。”
“你放心,有我在,他們就不會趕你走的,西魏的人也不會發現你的。”
但其實阿銀知道,阿烈隻要把傷養好了,就會離開高望族的。
高望不是他能夠停留的地方,阿烈是翱翔在九天的雄鷹,而不是蜷縮在這裏的幼獸。
“嗯。”
少年繼續擦拭著。
“阿烈,我救了你,你活著,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的。”
阿銀盯著他的側臉說,他的手真好看,又白又長,手心裏有些許的薄繭。
“不過……”阿銀頓了頓,繼續說“我不要你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娶我吧。”
少女認真的問著。
少年又抿唇了,那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又冷又硬的。
阿銀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消散,她歎了口氣,肩膀也跟著耷拉了下來。
說“好吧……”
“好。”
“你說什麽?”阿銀以為自己聽錯了,立馬跑到阿銀麵前,蹲下來,認真的看著他。
“好,我娶你。”
“真的?”阿銀簡直要高興壞了。
“真的。”
少年臉上帶著一抹笑容,那是阿銀救了他之後,第一次見他露出笑容來。
那笑容太好看了,如同天上的太陽一般,眸若星火似得好看,阿銀想,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啊。
他約莫在高望族裏呆了一個月的時間,身子漸漸康複了,高望族裏的人也漸漸接納了他。
因為他是打獵的一把好手,弓箭總能百發百中,力氣也很大。
旁人請他幫忙,他也從來都不會拒絕。
起初大家覺得他一個東陵人,是會給他們帶來災禍的,可漸漸地,倒有些習慣他的存在了。
大家都笑話著,阿銀這是替自己找了個好夫君。
阿銀也很開心。
楚行烈總是隨著隨著高望族裏的一些男子去打獵,可在打獵的路上,他們遇到了西魏人。
高望族也是西魏的一個部族。
但西魏軍隊聽說東陵主將未死,就藏在高望族裏。
高望族裏出了叛徒,為了金子,將楚行烈的行蹤透露出去了。
西魏分成兩撥人,一波去了高望族,一波則是來攔截他們。
他與西魏人廝殺,西魏人弑殺,便是同胞,也不曾放過,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一個。
等到他渾身是血的趕回高望族時,整個高望族都已經死了,村子裏到處都是屍體。
少年紅了眼,四處翻找著。
等他找到阿銀之後,少女身上都是血跡,他抱著阿銀,那手清晰的可以摸到阿銀後背的脊骨。
那是被人一刀砍在後背上的。
找到她的時候,阿銀的屍體都已經冰涼了,一把大火,將這個村子燒的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留下。
記憶到此處的時候,陸卿淩隻看到少年孤傲絕然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有什麽東西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再次退回現實,那溫暖的手,赫然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
“可看明白了?”他問。
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坦蕩,他對陸卿淩,從來都不曾有什麽隱瞞。
便是連這些最為痛苦致命的回憶,也願意與她共享。
“到底是你欠她的。”
“如今她身故魂消,寄生在這人麵樹之中數載光陰,終是見了你,心中定然是念著你的。”
他以為,陸卿淩至少會質問他的。
但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平靜淡定。
“斯人已逝,往事成風,便不再掛念了。”
他牽著陸卿淩繼續往前走。
既是往事,又何必追憶。
“當真不掛念了麽?”陸卿淩望著他問。
她瞧著那阿銀,心中分明就是念著楚行烈的。
“她因你而死,否則,她應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姑娘家的。”
楚行烈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陸卿淩,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卿卿,年少時,我感激她,傾心她,是因為她救了我。”
“也是第一個不曾畏懼我麵目醜陋的人,在我心中,她是特別的。”
“我以為我會念著阿銀一輩子,可你出現了。”
“自此,我心中便隻有你了,如今你卻要我心中念著她。”
“我縱然念著她,那也不是愛,而是愧疚,自責和虧欠,她若要用我的命去償還,我自會給她。”
他和陸卿淩對視著,楚行烈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臉。
這話未免是有些冷漠了些,可愛一個人,便要一輩子忠於一個人。
阿銀的死,是他這輩子的痛。
但這種愧疚,他不會用自己的愛去彌補,他的愛,隻能給陸卿淩。
陸卿淩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如果自己是阿銀,聽見這話的話,一定會心痛難忍。
但她不是阿銀,體會不到她的心痛。
“是,可往後見了她,你該怎麽辦?”
“她隻餘下魂魄,且不說她是如何進入這人麵樹的,若是連這也是林之的計謀,那便另當別論了。”
感情這種事情,楚行烈向來都分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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