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壽宴風波(9)
馬夫人仔仔細細向沈落講了許多侍弄花草的竅門,一直拖到了心腹丫鬟悄然回來,朝著她使了眼色,馬夫人這才道;“喲,我光顧著說這些了,竟讓王妃在這院子裏站了這麽久。”
沈落低眉笑一笑說了句‘無妨’,便隨著馬夫人一起往偏廳去了。隻剛剛坐下,馬夫人吩咐了丫鬟去烹茶,她便開門見山道:“不知王妃今日來可是為了要回那姑娘的屍身?”
不知是不是派人去搬了救兵的緣故,馬夫人臉上已經絲毫沒有了忐忑之色,一舉一動甚是穩重,看不出丁點兒不妥。
沈落對上馬夫人頗有些不屑的目光,勾起嘴角一笑,卻是轉頭看向了身側的芙蘭:“你出去候著吧。”
芙蘭點點頭,朝著馬夫人福了福身子便退出了偏廳。沈落一直看著芙蘭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這才轉回臉淡淡開口:“既然人已經送給馬大人了,那活著便是馬大人的人,死了也是馬大人的鬼,哪裏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說話時,門口進來了一個丫鬟,托著兩盞茶走向了沈落,先往沈落身側的桌子上放了一盞,隨後將另外一盞送到了廳上馬夫人的手邊,這才低著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馬夫人端起茶來,用茶蓋撇了撇茶水上層的浮沫,送到嘴邊,隻聞了聞,許是覺得還些燙,便又放了下去,這才對著沈落道:“既然不是為了屍身,那…”
沈落學著馬夫人的動作,隻未將盞子拿起來,而是伸出手搭在桌上拿起茶蓋撇了幾下沫子:“聽說她死得有些蹊蹺,我家王爺得了消息,特讓我來問問罷了。”
馬夫人垂下眼簾,但仍難掩蓋她臉上不慎露出的慌亂。原本若隻是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攝政王妃,她何必掛心,糊弄兩下也就過去了,可是眼下王妃提起了攝政王,也不知王爺了解到了何種地步,能不能糊弄。
雖是有幾分擔憂,馬夫人心中卻是又舒了一口氣。好在馬廉交代過,無論誰來詢問那侍女的事,都要第一時間通稟他,她也告知過了,想來問題不大。
馬夫人半晌沒接話,沈落便又拿起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撇那沫子:“好端端的,人明明是在馬建元馬大人府上,怎麽如今卻死在了貴府?”
抬頭看了沈落一眼,馬夫人心中湧起一絲恍惚,仿佛方才的問話不是從沈落口中說出來的。那語氣明明是泛著一股子冷淡,甚至有幾分詰問,她還疑惑,京中都傳這攝政王妃恭順謙和,怎會這樣跟她說話,如此,抬頭一看,沈落的神色卻又是十分平易溫和的。
心中錯亂,馬夫人便拿起茶盞來:“原是堂叔來走動,將那姑娘一並帶來了,也是她命不好,可憐,不知怎麽掉進了湖裏,故而…淹死了……”
沈落手中拿著的茶蓋忽而一鬆,猛然掉下蓋在了盞子上,瓷器間的碰撞乍出一聲清脆響動,馬夫人的身子都跟著顫了顫,看向沈落,沈落卻是似笑非笑問了一句:“是嗎?”
“自然自然……”喃喃應了一句,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馬夫人忙將茶水送到嘴邊呡了一口。
沈落緊接著便道:“可那丫頭是個會水的,如今也不是寒冬臘月,怎會淹死?”
沈落的話說的輕而快,馬夫人的茶盞還在嘴邊,聽了這番話,被嗆了一口,猛然咳嗽起來,話也說不出,隻能邊咳嗽邊朝沈落遞過去一個歉疚的眼神,隨即用帕子掩住口鼻,吭吭咳嗽起來。
“夫人。”
正在此時,馬廉卻是從偏廳後走了出來,來得正是時候。不過是不是碰巧可不好說,焉知不是早就在偏廳後麵躲著聽,此刻見夫人鎮不住,隻好走了出來。
沈落忙站起身子,朝著馬廉微微福了福,算是打過招呼,馬廉卻是隻朝著沈落點了點頭,連隨禮也不曾行一個。沈落並不介意,橫豎他也放肆不了太久了,何必同他計較這些?她便隻淡然看著馬廉輕輕拍著馬夫人的背,幫馬夫人將這口氣順了過來。
咳嗽聲好不容易停了下來,馬廉這才坐到了廳上左邊的位子,看向已經又端直坐定的沈落:“王妃見諒,我夫人生性膽小,聽不得這些死人的事,這才失了禮。”馬廉說著,馬夫人便也配合地朝沈落欠了欠身。
門外侍候的小丫鬟,方才見馬夫人咳嗽得劇烈,原本已經邁進了步子想幫主子順氣,見到馬廉出現,便又退了出去,為馬廉備茶去了。此事她正好端著茶水進來,將盞子送到了馬廉手邊,複又退了出去。
“是我欠缺考量了,既然夫人不便,隻好麻煩馬大人了。”沈落也並不問為何馬廉知道她們方才在談什麽,隻這樣客套了一句。
“王妃客氣。”話是這麽說的,可馬廉的表情卻是明明白白,仿佛的確認為沈落欠缺考量,今日前來是打擾了他。
沈落隻裝作看不出來,仍是抿著一抹淺淺笑意看著馬廉,馬廉便接著方才的話道:“那女子的確是淹死的,隻是因為落水時頭撞到了石頭上,昏死過去,故而會水也是無用。”
沈落點點頭:“原來如此,是她福薄了……”說著,沈落幽幽歎了一聲。
馬廉似乎不想跟沈落多說什麽,徑直便問:“王妃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隻問得沈落微微一怔,沒想到這馬廉如此囂張,一點不知逢場作戲,難怪生了個女兒也是如他一般膚淺無用。想起馬玲瓏,沈落眸中閃過一道暗芒,想來馬廉的確是有些手段的,而今日他這個態度,莫非是知道了馬玲瓏清譽受損一事與她有關?
雖然馬廉不願意多說什麽,沈落卻還是擺足了樣子,將一應事情的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問了一遍,直到兩人說的有些口幹舌燥,連茶水都見了底,沈落這才告辭。
馬廉心情不佳,幹脆門都沒出,還是馬夫人賠著笑將沈落送出了府,見三人皆上了馬車,她才轉身回去了。
隻一上馬車,沈落便看了芙蘭和華懿各一眼,兩人俱是點點頭表示事情已經辦妥,隻是芙蘭的神色顯然比華懿多了幾分得意,她原就是這樣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
鞭聲落,馬車晃晃悠悠又上路了,芙蘭百無聊賴,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沈落便也透過那道窄縫看了看高門上的‘馬府’二字,她的眉梢似乎挑起了一個愜意的弧度,華懿側目悄然看了看沈落,竟一時被她那略有些傲慢的神色迷了眼。
這樣的沈落身上是有光的,而這種光是作為攝政王妃所沒有的,肖似某種鋒利兵刃上的淩厲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