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燒
3翻身下來,將馬韁交給尹維峻,大步向蔡鍔走了過來。 “聽將軍咳嗽之聲,似是沉屙,我倒也跟大哥學過岐黃之術,不知將軍可願讓我看看?” 蔡鍔聞言楞了楞,他這病,也瞧過幾個有名的老中醫,可都束手無策。他是留過東洋的人,心中自然更相信西醫一些。他此來上海,本就是預備出海去東洋醫治。隻是一到上海,便聽說黃興也積勞成疾,這才逗留了幾日。 見朱林已走了過來,蔡鍔笑笑,便伸手出去。果見朱林伸出四指,輕輕搭在蔡鍔腕上。朱林似是一驚,眉頭皺了皺,便道聲“失禮”,伸手便摸到蔡鍔喉嚨,感應了一會兒。朱林開口問道: “先前將軍是否有過口不能言的症狀?” “朱兄弟說的極是,將軍在永寧河時便口不能言,隻能以筆傳令。後來護國之役結束,將軍也就好了。”朱建德見朱林開口便說的極準,心情大好,便搶著蔡鍔前頭說道。 誰知朱林聞言卻是苦笑一下,良久沒有說話。蔡鍔見朱林神色,便知大概,臉上笑笑,反對朱林說道:“生死有命,倒也無所掛礙。朱林兄弟有話但講無妨。” “前麵有一酒肆,乃是我家鄧老所開,我們去那裏說話吧。” 朱林說著,回身上馬,見阿水依舊睡的沉實。猛抬頭見夜空如洗,群星而璨,然人世卻多離亡,不禁令人感歎。 那酒肆果然不遠,燈火依舊還在燃著,隻是地上躺著的幾條大漢已被收走。朱林將阿水抱進屋來,尹維峻接過去進了裏屋。鄧子噅將陳三魚的屍身放到一旁柴房之中,歎了口氣,便去收拾了些下酒菜,溫了一壺酒來。等鄧子噅再進屋時,正見朱建德滿麵都是水漬,眼裏淚水依舊噴湧不息。蔡鍔卻和朱林一旁坐著,神情雲淡風輕。 “這樣也罷。”蔡鍔笑笑,“想我蔡鍔一生,鬧自立,進東洋,重九革命,一戰護國。這一生到此,可謂無憾無缺。上天此時收我而去,實是待我太厚。若是讓我活到袁項城一般年紀,隻怕倒行逆施,身敗名裂,也是一般無二。” “成王敗寇,今昔不過又見。”朱林淡淡說道。 “朱兄弟這話什麽意思?”蔡鍔聽出了朱林話中夾帶著的骨頭。 “也無他,隻是有些心傷國事,”朱林搖頭歎道:“民國不過四年,南北已經又是兩次開戰。自庚子拳亂至民國肇始,十餘年的休養生息,隻怕在這南北三次戰事中,消耗殆盡了。” “是啊!”蔡鍔想起護國戰事時滇軍的窘迫,也是心有餘悸,再想想沿途所見的生民流離,更是心傷不已,“是我輩無能,竟沒看出袁項城的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不會隻有袁項城的,”朱林自斟了一杯酒,仰頭而盡,忽然問道:“鬆坡將軍是否以為,護國戰爭乃是平生得意之處?” “你要說甚?”蔡鍔摸了摸酒杯,卻是不能飲,“莫非朱兄弟另有高見?” “高見不敢當,本是小子之言。不過鬆坡將軍大人大量,一聽也是無妨。”朱林站起身來,在屋中走了幾步,似是覺得難言,最後還是說道: “護國戰事,一言而論,功在當下,罪在千秋!” “你說什麽?!”朱建德怒火攻心,翻手掏出駁殼槍,對準朱林,“你敢汙蔑我千百死去的滇軍弟兄,我一槍斃了你!” “玉階!收槍!”蔡鍔一旁低聲喝道:“為將者,戒怒戒急!” “朱兄弟,你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