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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後繼

  四女跳起身形,幾步便跑到茶鋪之外,本打算遠走高飛,自去檀香山賞玩一番,哪知道甫一出門,艾碧便看到約翰?昆西?亞當斯二世正正站在一艘剛進港的郵輪之上。艾碧一聲驚呼,還待不信,揉揉眼再看時,更見亞當斯身後,慢慢現出一個魁梧的身形,艾碧這下更是驚得呆了怎麽先生也離了美利堅,到這夏威夷來了?


  宮本流楓三人隻是見過亞當斯,倒不知身後那雄壯漢子是誰,見艾碧看著亞當斯發愣,哈莉便跺腳拉了拉艾碧,“艾碧,你哥哥來了,我們更要走了,不然被他們纏住,我們今天就別想玩了!”


  艾碧苦笑著搖搖頭,拉住哈莉的手,慢慢說道“老師來了,我們得留下。”


  哈莉嘟起嘴,搖著艾碧的手,大聲說道“什麽老師,我們……”


  話才說道一半,她見宮本流楓與方梅聽到艾碧方才的話,臉色齊齊一變,兩人異口同聲問道“你家先生?”


  “喏,就在我哥哥身旁,”艾碧伸手一指“那就是朱先生!”


  方梅和宮本流楓對視一眼,連忙整理了一下衣飾,看著她們如臨大敵的樣子,辜鴻銘還以為四人看到亞當斯,不敢逃走,便在後麵哈哈笑道“早告訴你們,偏不聽!”


  這時詹天佑已經下了船,他站在碼頭上,看著另一艘船上有些蒼老的容揆的身影,不由得便想起幼年時留學的那些事情來。


  當年詹天佑與容揆俱都是清國選派到美利堅的留童,詹天佑為第一批,容揆為第二批,卻共入耶魯。後來事有反複,清朝召回幼童,獨有容揆與譚耀勳抗命留在了美利堅。當日一別,於今已是三十餘年,青春時光如白馬過隙,一去再不回還。


  少年別,垂老逢,古來人生歎惋,莫過於此吧。


  詹天佑與容揆握手相見,見往日少年如今都已斑白了頭發,蒼老了身形,都是萬般唏噓。遙想多少故人已是黃土中人,心中感念,更趨無聲。


  當年那些少年,背著數典忘祖的罵名,漂洋過海,隻為能夠感受西洋風氣,知己知彼,為中華複立於世界而發奮。如今少年已老,回想這紛繁的三十餘年,馬尾海戰,甲午之戰,多少好友同儕已經捐軀國難,可到如今,中華國勢依舊積貧積弱,三十年苦心,一代人碧血,到頭來,還是隻能歎一句留待後來人。


  好在還有後來人!這幾乎是這兩人心中最後的一點寄托了。如今民國已建,求學西洋再不是數典忘祖之行,漢留一脈又建起清華學堂,專司其責,眼前的這些少年們,一定會比自己這輩人,走的更遠。讓這中華真正富強!

  兩位老人在那裏歎惋,一旁一葉書院的學生早已上前,接過行李,或是一個對兩個,或是一個對三個,已經和從海那邊喚作中華的那片古老大陸來的少年們暢談了起來。


  這一切,讓那些赴美的少年心中無比的驚異,也無比的歡喜。要知道,此刻守在碼頭上,等候的這些一葉書院的學生,並不是隻有黃色皮膚的東方人。這些少年膚色斑雜,有白有黑,有黃有棕,卻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華語。攀談幾句,更覺的夏威夷上的這些同齡人,感覺敏銳,竟像是能洞察人心似的。


  少年們多是自來熟,短暫的陌生過後,許多人便說的愈發熱鬧,不時便有笑聲響起,讓這碼頭頓時蕩起一股生氣,這股生氣綿綿泊泊,直傳到一旁卸貨的碼頭工人那邊。蔡濟民嗅到這股生氣,一時竟呆在那裏,過不一會兒,麵上竟慢慢的淌下兩行熱熱的淚水。


  這才是真正的希望啊!蔡濟民那顆已痛快燃燒過後,如今隻是灰燼的心,忽然又有了幾分抑製不住的期待。


  “都這般的年紀了,又當著這麽多後輩的麵,兩位哥哥這般兒女之態,不怕讓後輩笑話嗎?”


  詹天佑聞聲,抬頭一看,見麵前一個魁梧的漢子,粗眉大眼,滿麵虯髯,依稀便是那時那個人的影子。


  “你……你、與朱楨公有何關係?”


  “我是朱湧,朱一舟,難道眷誠兄已經忘了我嗎?”


  容揆見詹天佑還在苦苦思索,便提醒著說道“這是朱楨公的公子,當年你我進入耶魯之時,曾在典禮上見過的。”


  這一提醒,詹天佑才猛地想起來。他看著麵前這個正當壯年的漢子,心中更覺時光飛逝,人生已老。


  “眷誠兄,”朱一舟笑著喚醒詹天佑,指著身旁的一個白人青年介紹道“這是當年留美主事人亞當斯家族的後人,約翰?亞當斯二世,”說著,一把拉過旁邊一個青年,鄭重的對著詹天佑說道“這是趙元任,宣統二年(1910)赴美留學的,如今已在康奈爾取得了理學士,不過元任最拿手的,卻是語言,他如今便能說十幾種方言。假以時日,必是一代高士!”


  詹天佑見那青年麵目清秀,鼻尖架著一副眼鏡,更顯溫文爾雅,被朱一舟這麽一說,青年麵上飛紅,有些赧然。


  “果然一表人才,我輩後繼有人,中華後繼有人啊!”


  幾人正說著,那辜鴻銘已帶著石井武、方梅等人迎了過來。那辜鴻銘方才便聽到朱一舟之言,說那趙元任是個語言奇才,這讓他不由的有些見獵心喜,須知這辜鴻銘,可是精通九種語言,於這語言一途,可說極為自負。


  “solch e geiel oecht&039; ich sehn, auf freie grund it freie volke stehn(我願意見這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在自由的土地上居住著的自由的國民)”辜鴻銘走過來,誰也不看,衝著趙元任,張口而出,便是一長串德文。


  “zu ee ziele ill ich, ich gehe een gang, uber die z?gernden und saeligen erde ich hegsprgen also sei e gang ihre untergang!(我向著我的目標前進,我遵循著我的路途,我越過躊躇者與落後者。我的前進將是他們的沒落!)”聽到德語,趙元任不似方才那麽靦腆,脫口也說出更長的一段。


  “ che est une fois réveillée, le oreblera pour elle(中國一旦被驚醒,世界將會為之震動。)”


  “que peu de teps suffit pour ger toutes choses!(改變一切不須太多時間!)”


  辜鴻銘見趙元任反應敏捷,語音地道,德法兩種語言運用嫻熟,便點點頭,“果然不錯!”


  也隻說了這四個字,辜鴻銘便拱手對著容揆、詹天佑說道“辜某來的遲了,讓二位久候了!”


  這時站在他身後的宮本流楓和方梅悄步上前,對著朱一舟行禮說道“姑父!”艾碧和哈莉也上前說道“朱先生!”


  朱一舟看見兩人,卻一揮手,“你們這些後輩,不要在此攙和了,你們帶元任他們出去看看!”


  這句話卻說的宮本流楓和方梅四人一下子跳了起來,再不見方才安安穩穩的樣子,四人衝著亞當斯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一把抓過趙元任和亞當斯,招呼了幾個隨詹天佑而來的赴美留學女孩,便一溜煙的去了。


  見到她們這般模樣,朱一舟不禁笑著搖搖頭,對著石井武說道“這阿丘什麽都好,唯一的一處,便是太過寵愛這些妹妹。如今我越發擔心,將來這些丫頭如何能嫁的出去!”


  石井武卻隻是一笑,“先生何須發這種愁?隻怕到了時候,反而不想嫁女了!”


  說著,演講宮本流楓幾人走的遠了,一葉書院的學生們也三三兩兩的領著赴美而來的少年們逐漸散去了。說著話,這便已到了下午的光景,那日頭已經大斜。


  “這倒是省了許多手腳!”容揆也不見辜鴻銘和石井武如何吩咐,一葉書院的學生們早已利利落落的領著學生散去了。看到這般模樣,容揆不禁感歎道“想不到這一葉書院的少年,比我們當時還要出色。”


  “不過早經曆些世事,多些擔當罷了,”辜鴻銘卻毫不在意,“真正高明的地方,隻怕讚虞兄要待上一兩年,才品的出來!”


  這幾個成年人的事,稍後再說,單表宮本流楓幾人像脫籠的小鳥,跑的遠遠,直到回頭再看不見辜鴻銘幾人時,才止住腳步,在那裏大口喘著氣。


  “你們倒是躲什麽?”亞當斯微微笑著,“先生有那般可怕嗎?”


  誰想他這番話說出來,卻是誰也不回話,隻是都拿眼白著亞當斯。這情景倒是讓一旁的趙元任有些吃不消,他便岔開話,問道“都說這一葉書院是讀書曆世的好去處,不知這一葉書院究竟在檀香山的何處?”


  “你抬頭看!”方梅指著遠處大聲說道。


  趙元任抬頭看去,隻見遠處依稀有座高樓,“那座高樓便是嗎?”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方梅哈哈笑道“你要看一葉書院,隻管跟我走便是。”


  亞當斯也是初來夏威夷,聽方梅這般遮遮掩掩,不禁也問道“莫非那隻是一葉書院的一角嗎?”


  “嘿嘿,那座高樓,隻是一葉書院的五大藏書樓之一罷了。要說這一葉書院的所在,”方梅眼珠流轉,故意停了一下,才又續道“你如今腳踏的土地,便已經是一葉書院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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