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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節 項劉

  世凱與紫皇密議,不知雲何。數日後,世凱送諸孫輩於夏威夷一葉書院。其後若有孫,輒令送往。時人皆以為此乃世凱以血脈為質而得天下之權。後乃知,此實為托孤也。


  《民國史?袁世凱本紀》


  冬已經深的透了,潑出去的水,不過一個轉身間,就能結成一層光溜溜的冰。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因這氣候,愈發的少了。前幾日滿清的皇室王公們一陣折騰,終於也在昨日車馬成行,從水路往天津去了,據說要在那裏乘船出海,去美利堅避難。他們這一走,讓迭經欺辱的北京城,真真的有了些末日的荒涼。


  荒涼中也有幾處高樓在起。那荒廢的清華園,前日掛上了清華書院的牌子,實實的放了好一陣的煙火,讓這北京城似乎也有了些生氣,那寒冬的枯木中,仿佛也生出了一些新芽來。


  晨曦過後,恭王府前,洪清諸人,錯雜而立。


  “國史館果真要設在這恭王府嗎?”端方聽到要他任國史館長一職後,一直有些恍惚,到現在還有些在雲裏漂浮的感覺。今日一早來到恭王府前,忽聽要將恭王府改做國史館。他更有些暈眩,“有些不合製吧?”


  “有什麽不合製的?”載泓淡淡說道,她看著這座富麗堂皇的府第,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都是與這座府第相伴,如今留給國史館,也算是一種托付,畢竟以後國事紛亂,恐怕隻有國史館,才能庇佑它不遭毀棄,“大清都亡了,還有什麽製?這座府第,是我們清門百十年來的中樞所在,如今改作國史館,有午橋你坐鎮,也能好好傳承下去,不至於做了青草碧瓦堆。”


  “門主說的極是,”朱崇禎在一旁也插言道“我看肅王的府第,不如就做了清史館。”


  “如此說來,那紫禁城前宮,不如也改作漢留的藏書樓吧?”載泓轉過頭,似笑非笑。


  朱崇禎聞言,灑然一笑,“若是門主願意,倒是非常之好。有我洪清兩門相鎮,即便再有些不通禮法的,想必也不敢輕易生事。”


  “你對世凱說,漢留也要留人在國史館,究竟是誰要留下?”載泓不再玩笑,正顏問道。


  “我留下!”方孝孺閃身上前,朗聲答道。


  “哦?”載泓不意竟是方孝孺,她本以為是前些日子隨船而來的那些漢留人手中的一人,沒想到,卻是方孝孺,“你是武勝關前縱馬衝陣斬將的白馬少年吧?”


  “不錯!正是我方孝孺!”


  “你可知這國史館,不同以往。若是真進身其中,須與政治斷絕,不言不語,隻能與故紙書堆相伴,不聾不盲,要秉筆直書,卻是會有生死之險,你年少名成,捫心自問,可受得了這種寂寞?”


  “門主將我覷的忒也小了,”方孝孺大笑道,“我名為方孝孺,方孝孺何人?五百年前,建文帝師,孤直忠臣,我既得其名號,豈會在乎這些虛名蝸利?實不瞞門主,這次我來故國,便未打算回去,漢留之業,我才是繼往開來之人!”


  “好!”載泓擊掌相讚,“有你此言,國史館便後繼有人!”


  一旁的方信孺卻不知道此事,聽到方孝孺之言,愣了一會兒,好久才失聲問道“二哥,你要留在這裏?”


  “三弟,我平生所願,你也深知,留在這裏研習國學,是我求之不得之事!”


  “但……”方信孺張張口,卻嚐到眼中之淚,心中感傷,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朱林在一旁呆呆站著,忽然抽出自己的短匕,緊跑幾步,翻過門檻,站在門廊內,雙手握匕,猛一使勁,將匕首刺入廊中,


  “二哥,你放心,若是這裏有人敢在國史館生事,讓他先問問麽弟我手中的這把匕首!”


  眾人見到朱林小小年紀,無名無力,卻做出這等事來,訝異之時,又覺幾分好笑,沒等笑出聲來,方信孺已經大步上前,行走之中,滄哴一聲,抽出自己佩劍,卻一把插在門廊地上,

  “若是有人敢在國史館生事,須問過我方信孺之劍!”


  宮本義英與宮本義雄對視一眼,也大步上前,抽出腰中太刀,一把插在地上。洪門眾人之後,清門眾人也不稍讓,德毅剛等人也紛紛上前,將自己兵刃插在門廊之中,一時間,門廊中林林雜雜,兩側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刃,刀槍劍戟,弓斧短匕,肅然之極。


  載泓與朱崇禎相互看看,微微一笑,兩人飛身到一側馬車旁。掀開遮步,現出裏麵的物什來,眾人看去,才發現是兩塊大大的石碑。


  朱崇禎與載泓一人一邊,運力抬起。這兩人是何等樣人,做這等事,自然是小菜一碟,不一會兒,便將兩塊石碑,豎在恭王府門前。


  石碑高約丈餘,闊約三尺。兩人選的地理深合術數,兩塊石碑與王府若合一契,更增許多威嚴。


  朱崇禎拍拍手,對載泓笑道“門主先請!”


  載泓搖搖頭,“一起吧!”


  “好!”


  兩人說完,縱身而起,揮出手中長刃,在石碑上揮刃落筆,隻聽石粉簌簌而落,洪清中人紛紛閃到碑前,要看二人究竟要寫些什麽。


  頃刻間,兩人落定,一陣北風吹過,拂去碑上殘留的石粉,現出字跡真身,眾人放眼看去,隻見右麵載泓所寫為“千古風流”,左麵朱崇禎所寫為“江山留與”。


  “千古風流!江山留與!”


  “有這八個字在,若有人生事,也要拍著胸口問問自己,當不當得起我洪清之怒!”朱崇禎笑道。


  這時,忽然袁克定騎馬奔了過來,奔到恭王府前,大聲喊道“孫文回電!”


  袁世凱大步走過去,從袁克定手中接過電文,自己卻不看,雙手恭恭敬敬捧著,送到載泓麵前。


  誰知載泓卻搖搖手,“政事已然委托於你,這電報,你看就好。”


  朱崇禎在一旁也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如今你才是中華之主。”


  袁世凱見兩人都這般說,隻能拱手告罪,打開電文來看,卻一邊看,一邊高聲念了出來


  “公方以旋轉乾坤自任,即知億兆屬望,而目前之地位尚不能不引嫌自避;故文雖暫時承乏,而虛位以待之心,終可大白於將來。望早定大計,以慰四萬萬人之渴望。”


  聽到這電文,在場的洪清眾人,都撲哧一下樂了出來,連袁世凱念完,也禁大笑起來。


  孫文在這電文上說的清楚,他雖做了這總統之位,卻不過是“暫時承乏”,臨時過渡,將來若是袁世凱果然逼清帝退位,他自然虛位以待,將總統之位讓與你袁世凱。


  一旁的朱林年少,不明白眾人在笑什麽,便問向旁邊的方孝孺,方孝孺哈哈一笑,卻反問朱林道“阿林,你應該開始讀史記了吧?項羽本紀中,劉邦入了鹹陽,是怎麽應付楚霸王的詢問的?”


  朱林側著頭,仔細想了一下,朗聲背道“吾入關,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


  眾人聽得朱林這童稚之言,忽然止住笑聲。德毅剛已然說道“那孫文一介鄉野村夫,不通政務,不事生產,果然有如此野心,定要學那劉邦,做這中華之主嗎?”


  載泓不言,卻把眼看向朱崇禎,眼中那意思,便是在問“當日紫禁所言,如今果然應驗,項羽已出,劉邦歸位,這一場楚漢之爭 ,看來,正是要開幕了!你究竟要如何做?”


  朱崇禎臉色凝重,忽然向袁世凱問道“那孫文做的,究竟是總統之職,還是臨時總統?”


  “並無臨時二字,實為總統!”


  “一心邀名的東西!”朱崇禎眉頭一皺,已經有些不悅,“此刻南國無錢無糧,政府都是臨時,哪裏來的實名總統?文不成武不就,又在中華無甚根基,如何做的住?見局不明,恣意妄為,真是好膽!”


  見到朱崇禎這般怒氣,載泓倒是輕笑起來,“素聞這孫文在海外籌錢是把好手,說不準這次他歸來,帶著重金也說不定呀!”


  “重金?”方信孺笑了,“以前他靠其兄在夏威夷的資產,數年前,我們到夏威夷時,他就已經將德伯的錢敗的光了。美利堅致公堂處的資金,已被我們用來做漢留的費用,他能去何處尋來重金?說句實話,若是我們洪門不出人不出錢,他孫文便是一文不名!”


  “怕就怕在這上,”朱崇禎怒氣過後,已然冷靜下來,他默默想了一會兒,便知道辛亥之事,隨著孫文建府,又平生了許多波折,“這孫文當年便能接日本的資財,如今身為總統,若是逼得急了,恐怕更會與日本訂立私約,以換取日本人相助!”


  “你們革命黨人,不是因為我大清與列強簽訂不平等條約,才要將我們驅逐嗎?怎麽此刻當了家,也要做自己反對的事嗎?”德毅剛有些驚疑不解。


  “不當家哪裏知道柴米貴?”載泓歎道,“如此說來,我們等不到國史館成禮那天了?”


  “不錯,隻怕我們即刻便須出發,”朱崇禎也歎道“若是等孫文當真簽了私約,就麻煩許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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