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一張黑色的錦布裹住的那隻小小的骨灰盒,隨著錦布地慢慢展開,裏麵的骨灰盒露了出來。
那是一隻黑色的普普通通的骨灰盒,盒子上沒有任何的裝飾,隻有蓋子開關旁邊的位置旁懸掛著一條紅色線穿著的一隻銀手鐲,手鐲上的三顆小鈴鐺在錦布被揭開時發出一陣聲響。
叮鈴鈴,叮鈴鈴——
像極了歡快的笑聲,清脆的,悅耳的——
好像在以這種方式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林雪靜手裏端著的杯子落了地,杯子落地就碎,砰的一聲,站在臥室門口的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渾身顫抖著後退一步靠住了門才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她好像看到了那個小子神情歡快地撲/向她,仰著頭用他那圓圓的蘿卜頭使勁在她懷裏蹭著,媽媽,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你想我嗎?媽媽你想我嗎?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捂著臉的林雪靜突然鬆開了自己的手,目光變得渙散起來,她的視線在自己的麵前,落在自己的懷裏,她用手開始飛快地擦幹自己的眼淚,邊擦邊自言自語地說著“回來就好!你餓了吧,媽媽給你煮麵吃,你等著,我現在就去煮!你乖乖的別亂跑,知道嗎?”
林雪靜就像是沒有看到麵前摔碎的杯子,踩著碎片就往廚房裏走,她臉上的眼淚已經擦幹淨了,朝廚房走的時候差點走錯了方向,走到側臥時急忙又折了回來,低聲說著,“你看媽媽都忙昏頭了,你也不提醒媽媽走錯方向了!”
客廳裏站著的人看著折回廚房裏開始揭開鍋蓋放水煮麵的女人,水龍頭的水被擰開,水嘩啦啦地湧出來,煤氣灶點燃了,她先從冰箱裏取出了兩隻雞蛋,敲碎了用油煎熟了。
“寶貝兒,你站遠一點,油星濺過來很疼的!媽媽不需要你幫忙,你呀隻需要等著就好,媽媽很快的——”
“老師說你今天的表現特別的棒,有什麽開心的事情要跟媽媽分享嗎?你在學校沒有調皮吧?”
廚房裏傳來了她輕輕的笑聲,她把煎好的雞蛋鏟到盤子裏麵,自言自語的說著話,又自己忍不住地笑著,她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又或是活在她跟孩子的世界裏,她說著笑著,整個人充滿了活力,她跟孩子講最近家裏發生的趣事,跟孩子說這周末終於有個雙休可以帶他們去海洋公園玩,但要求孩子們必須先把作業完成了才能去。
站在廚房門口的司嵐聽著她的笑聲,聽著她的自言自語,看著她熟料地把煮好的麵條挑進碗裏,兩隻小碗,每一隻都裝得滿滿的,上麵再鋪上一隻煎好的荷包蛋。
她忙碌著開始打作料,又細心地攪拌均勻,抬起臉時,她朝廚房門口看,對著站在門口的承嘉笑了笑,“承翼,快來吃,叫哥哥一起來!”說完她神情一頓,目光朝四周看了看,“哥哥呢?哥哥去哪兒了?”
小承嘉低著頭,抬起臉時,眼睛通紅的他擠出一絲笑容來,走過去端起了一碗麵,“媽媽,哥哥在廁所,他說他不喜歡吃麵,他不餓!但是,媽媽,我餓了,我把他的一起吃了,好不好?”
司嵐看著端起那碗麵朝客廳走去的小承嘉,那孩子眼睛紅腫得就快掉出眼淚出來,端著一碗麵坐在飯桌上,背對著廚房的他伸手飛快地去擦自己的眼睛,擦完之後埋著頭吃了起來。
“早知道你這麽餓,我該多煮一些!”林雪靜看著坐在桌子上吃麵的小身影,臉上溢出滿足的笑容來,她卻看不到埋頭吃麵的孩子邊吃邊哭,淚水直滾進了麵碗裏,和著麵湯一起一口口地機械地往嘴裏送。
我努力地想要走出來,可是,我卻走不出來!
“別吃了!”一隻手伸過來將承嘉麵前的那隻麵碗給移開,看著滿臉淚水的承嘉,伸手將他抱過來,讓孩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終於明白承嘉說的無論他怎麽努力都走不出來的真正原因。
“承翼,是不是麵不合胃口?不好吃嗎?”捧著另外一隻麵碗的女人低聲詢問,司嵐明顯感覺到懷裏的承翼身子發僵,麵對著將目光投遞過來的女人,司嵐看著她,她的眼眶微紅,目光卻渙散著,似乎是因為孩子沒有再吃麵,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眼睛裏麵便湧出一抹濃濃的愧疚來。
“我重新給你做!”林雪靜急忙轉身要奔進廚房重新再煮,被身後的那一道聲音叫住。
“承翼已經死了,他已經不再了,你以後也不要給他煮麵吃,他吃不到的!”
轉過身的林雪靜突然身體開始抖了起來,“你胡說,他還活著!”她說完快步地往廚房走,將那一碗沒有動過的麵重新倒進鍋裏,點火,天然氣的旋轉按鈕第一次沒有擰開,她再擰,還是沒有燃,她的手有些慌亂地重複地擰著那個按鈕,連擰幾次都沒有打燃,被身後的司嵐一拉拉住了手往客廳裏拖,她尖叫著反抗,被他連拖帶拽著抱著朝著客廳的方向,她的四肢不受控製地掙紮,就像被人逼著從夢裏拖出來,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這樣——
強行抱著她來到客廳的司嵐一手掰正她的臉,一手指著飯桌上的那隻骨灰盒,“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強行被掰正的那張臉被迫正對著那隻骨灰盒,瞪大著的雙眼眼皮開始劇烈的顫抖,那黑色的骨灰盒,濃鬱的黑色瞬間卷起的黑暗撲麵而來,衝擊著她的視覺神經,將她自己編造著的那個夢給擊得粉碎,那碎掉的夢裏,有孩子手上佩戴著的銀鐲子的清脆鈴聲,有孩子那悅耳的笑聲,有孩子那漸漸跑遠的身影,她追不上,影子越來越遠,笑聲也越來越遠,夢碎的時候什麽都不見了。
承翼,承翼——
她一直活在自己編造的夢裏,她甚至很享受著這樣的夢,她明知道孩子已經不再了卻還是願意這麽糊塗地活著。
這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支撐著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但是,他不見了,他被嚇跑了!
林雪靜的那張臉已經變得扭曲起來,她轉過臉,用手抓著他的衣領,淚眼朦朧的她看著麵前的男人,“把他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
有力的臂彎一把將她箍緊,使得她沒有力氣再掙紮,隻能被他箍在懷裏動憚不得地拚命喊著‘把他還給我’的話,她沒有瘋狂到不顧一切的掙紮,而是近似哀求地哭咽,聲聲啜泣著喊著孩子的名字。
這個被折騰得筋疲力盡的女人,此時哭著求著隻為能讓自己重新回到那個夢裏,她不要被叫醒,夢裏就很好,不用麵對著讓人心碎的殘酷現實。
但是,那畢竟是夢!
司嵐抱緊懷裏的女人,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衣衣襟,她顫抖著喊著孩子的名字,一隻手還緊緊地抓住自己心髒的位置,每喊一聲手就再抓緊幾分,他深深地喘息,也感覺到喘息時心髒的微微顫抖,他甚至是在為自己剛才那麽大聲的說話而感到了深深的後悔,要撕開一個美好的夢,把殘酷的現實給撕開呈現出來,撕心裂肺地痛到清醒的過程是痛苦的,這種非人的折磨就是在暗夜裏獨行穿梭,找不到方向,他不該那麽大聲地嗬斥她,不該那麽殘忍——
他讓她伏在自己的懷裏,感受著她渾身的顫抖,從最初的抗拒到慢慢地接受,這種依賴感是前所未有的,她在他麵前一直都是被迫靠近,被迫接受,不敢反抗,不敢說一聲‘不’,她靠近時總是戰戰兢兢,保持著距離地避開著他,記憶中的幾次大聲地說話也是喝了酒壯膽豁出去不要命地跟他對抗,平日裏要她如此安靜得依靠,她不敢!
司嵐看著小承嘉小心翼翼地將桌子上骨灰盒用那錦布重新包起來,抱在懷裏朝他的側臥走,轉身走的時候還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裏有濃濃的囑托和祈求。
照顧好她!
這一晚,客廳和側臥的燈一直亮著,主臥裏隻開了一盞小燈,哭得累了的林雪靜被放回了chuang上,司嵐這一晚都沒有離開,靠坐在chuang頭時不時聽著她夢囈的聲音,他看過那些調查的資料,她在失去孩子的那半年時間內患上了很嚴重的精神分裂,雖然經過了治療病情有所好轉,但是像今天晚上這種情況,從小承嘉的表現來看,這樣的情況次數應該不少,她會臆想,會精神錯亂得回到孩子還在的歲月裏,她會自言自語,會做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當他看到調查資料上有一個事例,是她在治療期間差點從高樓陽台上翻下去,原因隻是因為她說孩子掉下去了。
這些調查資料看著是沉重的,他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是一字不差地看完的,他都不知道,此時聽到旁邊她的夢囈聲,他放下手裏的資料,手不由得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你在失去一個孩子的同時,不要毀了另外一個孩子!”
更不要,毀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