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我聽說你最近又有了新獵物?”朗潤拿起了球杆一杆子打進了一個球,用手磨著那根銀色的台球杆,若有所思地看著伏在台球桌上瞄準的司嵐。


  ‘砰’的一聲,球撞擊在一起發出來的聲響清脆悅耳,起身的男人看著他,“你有什麽意見?”


  “沒有!”朗潤放下球杆,走到一邊拿起一杯飲料喝了一口,直言不諱,“我朗氏自然是不會留一心二用之人,所以,我把他開除了!”


  司嵐蹙眉,說誰陰呢?我還沒你這麽陰損呢?

  朗潤淡淡地掃他一眼,比誰陰?跟你比?昨兒個張晨初吃飯的時候表達了很強烈的願望,進駐文化界的願望,所以,瞄上精益的人不止你一個!比我陰損的人大有人在!


  這可能就是D市的隱形潛/規/則,惹誰都不要惹這四家,惹了一家連帶著其他三家都一湧而上,最後的下場,分/屍!

  “我問的事情呢?”打完一局,司嵐也沒有了再繼續玩下去的興致,把球杆一放。


  “我看了你傳過來的資料,最近時間段的檢查資料也是兩個月以前的,我要看最新的,你把他帶過來,檢查了再說!”


  司嵐得到這個回複時眉頭蹙了蹙,可是因為之前舒言也經曆過耳膜手術,做手術之前的狀態他也很清楚,顧默白那段時間連手語唇語都學會了,不過那是後天造成的,但是修複了耳膜之後還是聽顧默白說舒言會時不時地耳鳴聽不清楚,可見再好的手術也不可能會恢複如初,更何況,承嘉是先天性的弱聽!


  朗潤看著沉思的好友,抬手扔給他一罐子的飲料,“你這麽忙活,他們可知道?”


  “聽說你要結婚了,你可知道?”扔過去的飲料罐子半空中直接朝朗潤砸飛了過去,朗潤頭一偏躲了過去眉頭一聳,毛病吧?不就多問了一句!

  敏捷躲開才不至於被砸了臉的潤二少很不客氣地眯起了陰鬱的眼睛,“恩,那你能告訴我,我的結婚對象是誰?”


  結婚?扯淡,我要跟誰結婚了,我怎麽不知道?

  司嵐不由得伸手扶額,這家夥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有養成每天早上看頭條消息的習慣,報紙上刊登著的朗氏二少將在半年後舉行盛大婚禮的消息恐怕全市的人都知道了,這主角還蒙在鼓裏,來的時候顧默白就跟打賭來著,說他肯定還不知道,他果然不愧是朗家老二,二到底了!

  司嵐捂著額頭轉身就走,一副‘別跟人說我認識你’的表情,留下朗潤一人手裏還端著喝剩下的半瓶易拉罐,眯著眼睛的他真在沉思。


  我跟誰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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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痘第四天,原本亮澄澄的水泡開始變得有些渾濁,魏媽媽說這是要好了的症狀,等水泡裏麵的水變得渾濁了,水泡就快消了。


  林雪靜咬著牙站在浴室裏,用溫水慢慢地清洗著自己的身體,她不敢把水開得太大,怕衝破了水泡,也不能用沐浴露或是香皂之類的,隻能用溫熱的清水衝洗並保持身體幹爽。


  待在家裏的這四天簡直就是度日如年,她抬頭看著用毛巾捂上了的鏡子,她已經不敢去看鏡子裏麵的自己了,水痘剛冒出來的那天她險些嚇得暈倒過去,一張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容貌,密密麻麻的水泡連成一片,看著那才叫慘不忍睹,最開始她臉發癢她還用手指去蹭一蹭,當她看到鏡子裏的那張臉時,她就嚇得再也不敢去碰了,真要留疤了她能頂著這副尊榮出門嗎?

  承嘉身上的水痘消得要快一些,後背上的水泡有的已經開始醃癟結疤了,這個好現象讓林雪靜開心了一個上午,吃了午餐的母子倆開始玩起了象棋,這幾天應該是林雪靜這五年來最清閑的幾天,她不得不感慨因為出水痘不能出門隻能在家陪孩子,這個看似無可奈何的選擇卻讓她更加明白了虧欠兒子太多,為了生活為了工作,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上了發條的鬧鍾,一分一秒都在想著如何賺更多的錢,她記得那一年孩子的那個生日,孩子們的生日願望僅僅是她能在家陪他們一天,那一天她特意請了假,回家給他們煮長壽麵吃,一碗麵而已,他們卻是那麽的高興!


  棋盤上的棋子星羅密布,林雪靜卻拿著棋子遲遲沒有放下去,耳邊響了一道歡快的童音,“哎呀媽媽,你怎麽能走這一步呢?你別被哥哥的這步棋給迷惑住了,他詐你的,走這邊,走這邊,你聽我的準沒錯!你看你看,哥哥臉色都變了吧,哈哈,叫你欺負弱智商的媽媽!”


  “林承翼,你說誰弱智商來著?”


  “啊?媽媽,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沒有呀沒有呀——”


  “不是你難道是我說的?你個油嘴滑舌的小東西!”


  “啊媽媽你以大欺小,哥哥救命啊——”


  ……


  “媽媽,該你了!”承嘉看著手執棋子的母親眼神停滯在了棋盤上一動不動,神色也是發怔般地安靜著,他伸出手,手指將她手裏拿著的棋子輕輕取下來放在了一個位置上。


  林雪靜回了神,覺察到自己又走了神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看著麵前的棋局,垂眸時仍然難以掩飾此時內心複雜情緒帶來的異樣表情,她起身,轉身,對著坐在那邊的小承嘉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便朝自己的臥室那邊走。


  客廳裏又恢複了一片死寂,棋盤上的棋子依然在,而坐著的人麵對著那空了位置,小臉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來。


  客廳的門被打開時,進來的司嵐隻看到了客廳裏對著的小承嘉,麵前擺放著一盤棋,他坐在那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他以這種姿勢保持了多久。


  魏媽媽白天需要上班,司嵐也確定了,魏媽媽今天晚上要加夜班。


  小承嘉麵對著進來的人絲毫都沒有感覺到一絲的意外,這區區一道門想要攔住他是天荒夜談,他抬臉看著走過來的男人,他手裏鑰匙環扣著的一把新鑰匙正是這道門的鑰匙。


  司嵐走進來,話沒說一句,而是坐在小承嘉的對麵,拿起了一枚象棋落在了棋盤上。


  客廳裏依然安靜,但卻時不時地有棋子落下撞擊著棋盤的聲音響起,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坐在客廳裏,什麽話都沒說,下起了棋。


  承嘉的棋最終被對方的棋子圍得四麵楚歌,他看著那棋局,有些應景地啞聲開口,“我們都在努力地讓自己能跳出那個怪圈,但是無論怎麽努力,都走不出來!”


  司嵐聽著孩子這揪心的話眉頭一緊,再看著他垂眸麵若死灰的表情,伸手將那個棋盤上的棋子都一一打亂,一顆顆地撿開,露出一片空白。


  他在做完這一切之後,看著小承嘉,“走出來了嗎?”


  “人生不是一場棋局,需要按部就班該怎麽走,你可以打亂一盤棋,你也可以讓你的棋盤全部空出來,你不必循規蹈矩地按著步驟來?因為在你的世界裏,你才是這盤棋的主宰,有什麽規則要怎麽走都是你說了算,你可以身在局中也可以跳出來縱觀棋局,看你怎麽選擇!”


  承嘉抬起臉來看著對麵坐著的人,他在慢條斯理地撿起那一顆顆棋子,把整個棋盤都騰空了,他在說完這一席話之後看向他的眼神,那不是在看一個孩子的眼神,這麽多年他從母親從其他人眼睛裏看到的都是憐憫的,關愛的,像嗬護小寶貝一樣的眼神,他的眼神不同,因為他所擺正的立場就不同,這一席話讓他清楚地感覺到,他把談話的對象跟他擺在了同樣的一個高度,這不是一大一小的對話,而是兩個同樣高度的人的交談。


  “你也曾做過這樣的選擇嗎?”


  司嵐撿棋子的手一頓,在把棋子收回在盒子裏時,他的目光陷入了一片沉思,再抬眸時苦澀一笑,“有過,在我四歲的時候!”


  小承嘉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的人,因為耳朵弱聽,所以他的眼睛就異常敏感,就像盲人的感知比平常人敏感許多的道理一樣,當你身體某個部位有缺陷的時候,你的其他的身體器官就要比一般人要出色許多。


  他的笑容夾雜著苦澀的味道,承嘉直覺是提到了對方不開心的事情,雖然很好奇但卻還是打算適可而止,挖掘別人的隱私隻為在其中找到一些能撫慰自己的辦法,這其實就是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用別人的痛苦來淡化掉自己的痛苦,讓自己找到那種慶幸感,覺得自己還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站在別人的傷痛上自我安慰,這一個方法是一點都不人道!

  棋盤又被重新擺了上來,小承嘉也不再問其他的問題,下棋。


  司嵐覺得這應該是他三十五歲以來最詭異的時刻,跟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坐在這裏安安靜靜地下棋,且不說承嘉的棋商有多優異,雖然有破綻但是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他很好奇誰教他下的棋,問的時候小承嘉抬起了頭,也避諱地輕輕開口,“我弟弟!”


  承嘉說著看了他一眼,垂下目光時語氣黯然,“他比我聰明,學什麽都是最快的!”他說完放下了手裏的棋子,他畢竟才五歲,再強的自製力依然也僅限於一時的隱忍,再次想到那個人時,他還是會難過,這不是說忘就能忘得掉的,滲透進生活裏的東西,稍不留神就有了代入感,這種東西怎麽能隔絕得掉?

  司嵐看著麵前緊咬著唇瓣倔強得抬眼看天花板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不再難過不再掉淚的孩子。


  “你想見他嗎?”


  ‘砰——’的一聲,主臥那邊的門口,有杯子滑落砸碎在地板上的聲音。


  ——————-【時間回到的兩天前】——————————————————————-

  張家的專機順利地著陸在私人飛機場上,張晨初這一路都在睡覺,都到了倫敦了還沒有睡醒,被助理叫醒,他躺著還不想動,揉著眼睛問了一句,“司嵐呢?”


  “司總已經下了飛機,並讓我通知您,五分鍾之內您要是還沒有下去,他就不等您了!”


  “啊——”張晨初爬起來就往門外跑,說好的一起去的,怎麽可能把他扔在這裏,張晨初風風火火地一溜煙兒下了飛機直奔那輛轎車,因為時差原因,此時的倫敦才淩晨五點多,這個時候就去那種地方,仔細想想還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轎車直奔目的地,某個郊區的一座墓園!

  淩晨的郊區是寂靜的,勞斯萊斯轎車平穩地在郊區路上駛過,坐在車裏的人也沒有在這個時候欣賞外麵晨起的景色,就快天亮了,郊區的景色,很美!


  車後排的張晨初伸手碰了一下這一路都沒說過幾句話的司嵐,他也不嫌困,在飛機上麵就沒合過眼,張晨初睡覺之前看見他在翻看資料,中途醒來上洗手間的時候他還在看,連眼睛都沒閉一下。


  “司嵐,那個拒絕登機的所謂的某銀行行長已經被你弄下台了,幾個附和者我也查了一下,都是些沒有什麽社會背景的人物,咱就算了吧,行嗎?”張晨初低低籲出了一口氣,為那個倒黴的行長歎了一口氣,你果然是運氣不好,犯衝了,倒黴得衝到司家的人頭上來了!

  兩個半月之前,倫敦的機場發生了一場事故,起因是因為其中的一名旅客攜帶著骨灰盒,一切手續都辦理了,登機的時候被一位旅客發現,這位旅客便以機上有骨灰盒為由拒絕登機,中國人就有這種忌諱,雖然航空公司規定隻要按照要求辦理好手續,做好包裝工作,在不引起旅客反對情緒下,攜帶骨灰盒的旅客是可以登機的,但是很明顯,同機的人有人反對,並且在協調未果的情況下對方便大打出手,骨灰盒被打翻,攜帶骨灰盒的人抱著骨灰盒在機場嚎啕大哭,但最終是因為拒絕登機的人越來越她沒能登上那班飛機。


  那個想要帶骨灰盒回國的旅客就是林雪靜,那個盒子裏裝的就是那個孩子的骨灰!


  她不舍得那個孩子孤苦伶仃地一個人流落在外,她想帶著他回來,可是最終力量單薄,那個孩子的骨灰還留在英國。


  淩晨的墓地是那麽的靜謐,轎車沿著小路停在了目的地,墓碑林立的墓園裏,那孩子的墓碑一點也不起眼,唯一不同的就是在一堆英文墓誌銘的墓碑裏,他的墓碑最特別,這是這邊唯一一個用中文標明死者身份的墓碑。


  墓碑上麵沒有照片,隻有一個名字,林承翼!

  擺放在墓碑前的花已經枯萎了,張晨初看著站在墓碑前的人,他把帶路的人都叫開,走過去借著晨起的薄光肅然地看著那個墓碑,這個墓碑上的字是中文,所以他一下車一眼就看到了。


  這裏還真是安靜啊!


  張晨初心裏悶悶得,他看著站在墓碑前一動不動的男人,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墓碑上的字眼。


  這個時候說什麽最好,恐怕連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來晚了!

  可是這一句‘來晚了’又是多麽的淒涼!


  張晨初從自己的褲袋子裏掏來掏去掏出幾顆巧克力糖來,走過去擺在那墓碑前的水泥地上,伸手摸了一下墓碑,蹲在那裏便開始用手撕開了一顆糖,“叔叔請你吃糖吧!不過糖不要吃太多,吃多了長蛀牙,就跟那個美洋洋似的,都長蛀牙了,你可別學她啊!”


  張晨初蹲在那邊絮絮叨叨,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不僅剝了糖放在墓碑前麵,自己還剝了一顆扔嘴裏嚼著,嚼著嚼著還說著‘好不好吃,下次給你帶更好吃的來’之類的話,說完還抬臉看著站在一邊靜默不語的男人,扔了一顆過去,“你兒子賞你吃的,快吃快吃!”


  張晨初說著蹲在地上不停地笑,其實他也知道這些話一點都不好笑,隻不過是為了緩解此時的這種氣氛,再不找話說,真的覺得壓抑極了,喉嚨裏哽得發慌,張晨初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睡在車裏或是直接睡在飛機裏不來的好。


  隻是讓他詫異的時,司嵐果然將他扔過去的糖放進了嘴裏。


  晨色中,司嵐站在那個墓碑前將嘴裏的那一顆糖慢慢地吃完,唇舌裏的巧克力有些苦澀的味道,嚼著嚼著是越來越苦。


  “有一個人,他從能說話開始最先會喊的人是爸爸,哭了痛了喊的人也是爸爸,做夢時喊著的人也是爸爸,他從懂事開始一直在等,等著他的爸爸出現,等著他的爸爸接他回家——”


  當天色轉亮時,他親手打開了棺墩,從裏麵取出了那隻小小的骨灰盒,用手捧起那隻骨灰盒輕輕地用臉靠了一下!

  說——


  “爸爸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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