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晨起的市場有些嘈雜，大型的水族館內，豎立著各種大小各種形狀的魚缸，裏麵有七彩斑斕的熱帶魚類，顏色鮮豔，在有著燈光輔照的電子魚缸內顯得更加的鮮亮奪目。
D市的水族市場和花鳥市場是連接在一起的，從水族館裏走出來的男人施施然地朝著花鳥市場走去，他對這裏似乎很熟悉，熟悉到知道選擇走哪一條路能更省力，他步伐輕盈閑適，時不時地還會停下來看看路邊的新鮮的東西，倒是身後跟著的人是渾身的不自在，眼睛瞅著路邊的小寵物攤子，一見到那關在籠子裏的毛茸茸的小貓小狗就忍不住地渾身發毛，忙用手摸著自己的雙臂，看著前麵的人忍不住地開口了，“咱能換個地方嗎？”
想他可是今天淩晨三點多才到家的，覺都沒睡好，一大早被拖到這種地方來，滿耳朵裏都是貓狗犬吠的聲音，從那邊走過去，他滿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顧默白正在仔細地看一小盆虎皮蘭，翠綠的厚皮葉子，直抖抖地豎著，他拿在手裏看了看，下一秒就從皮夾子裏取了錢遞了過去。
張晨初看著拿著小花盆的男人，抖牙，這是什麽預兆？他怎麽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姥爺的生活狀態了，嗯，他家姥爺就是這樣的，一大早爬起來什麽事兒都不做，花鳥市場走一圈，每天回來手裏都不會少東西，不是一盆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就是一兩隻不知道從哪個垃圾桶裏撿起來的流浪貓狗，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每年去姥爺家都不敢進那個門，車停在大院外麵都能聽見裏麵的貓狗和鳴聲，天啊，那哪裏是個家啊，那簡直就是一個動物園！什麽咪咪，多多，毛毛，最要命的是，姥爺還養了一隻特別寵愛的小狗，名字居然叫‘晨初’！你可以想象一下，每次他回家，姥爺激動地一喊‘晨初’，還不待他反應過來，那隻狗就先蹦出來了！
天，張晨初風中淩亂了！
“半山別墅那邊沒事了吧？”張晨初問，還刻意往路這邊靠了靠，他怕毛茸茸的東西。
“嗯！”回應他的是顧默白輕輕的聲音，他似乎對手裏的那盆虎皮蘭特別感興趣，拿在手裏還邊走邊看。
“別告訴我，你這段時間就常來這裏溜達？”張晨初癟嘴，伸手把一個花架子上的綠葉子給扯了下來。
“不可以？”顧默白不看他，朝掛在花架子上的一盆葫蘆草看了過去，這幾天他每次過來都會買兩盆花回去，家裏的各個角落都擺著有了。
張晨初啞然，隨即神情輕鬆，可以，當然可以，你這人不就這樣麽？周邊的人都急死了，他還優哉遊哉的，姥爺說這是修身養性，可他就做不到像顧默白這樣，火燒眉毛的還這麽悠閑自如。
“貴州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顧默白從花架子上取下那盆葫蘆草，拿在手裏看了看，輕聲說道。
總算是說到了正是，張晨初把手收回來插/進褲腰帶裏，意味深長地朝顧默白看了一眼，“不太好！”說完，他從褲兜裏掏出一抱香煙來，點燃了安靜地抽了起來。
打火機被他把玩出一陣陣的‘啪啪’聲，張晨初的情緒有些糾結，一說到這件事就眼神沉鬱。
顧默白把葫蘆草重新掛了上去，語氣平靜地說著：“盡力了就行了！”
張晨初籲出一口白煙，“那個項目是我們兩人撮合而成，錢虧了倒是件小事，但因為這件事故出了那麽多條人命，貴州那邊已經開始在著手調查了，我趕過去的時候，那邊項目組的經理還被扣押在局子裏，整個項目已經全麵停工了，有關的後續調查正在鋪開，默白，我最擔心的是，這個案子會牽扯到我們兩家！”
顧默白看了他一眼，“這不是現在能擔心的問題，已經牽扯上了！”
張晨初麵露抓狂之色，伸手抓了頭發一把，“那些人已經從原材料開始查了，百分之七十的鋼材是從顧鋼出來的，有關原材料不合格的傳聞是越演越烈，我老爸跟爺爺都快急得焦頭爛額了！”
曆來安全問題都是重中之重，沒有出問題還好，一出問題就要麵對太多太多的後續問題。
顧默白臉色沉鬱，一周前貴州那邊的項目發生工程事故，修建在一半的第二期工程出現垮塌，十幾個工人從高架上墜下來，當場死了七個，兩個在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剩下的三個還在觀察中。
“我就說了不接那邊的攤子，我爺爺非不聽，呈帝幾十年來都沒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他媽的現在一出就出了這麽大的簍子！”張晨初低咒出聲，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煙霧中他抬臉看著顧默白，伸手啪了一下他的肩膀，語氣微沉地低聲說道，“默白，顧鋼這次怕是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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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鋼，董事長辦公室！
周嘉手裏拿著一份才打印出來的文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將手裏的文件遞了過去，神色有些焦急，“貴州那邊的通知！”
顧雅陽接了過去，看的時候眉頭就慢慢地皺緊，周嘉站在一邊麵色糾結地說道：“那邊政府出麵，已經跟D市市政府這邊有所交涉，要求我們必須協作調查！”
這年頭，一旦沾上人命的事兒，不敢馬虎！
顧雅陽放下手裏的文件，伸手在太陽穴上揉了起來，“我知道！”剛才司嵐哥哥已經跟他打了電話，言外之意也是希望顧鋼能接受調查，畢竟，那個項目的鋼材大部分都是顧鋼提供的！
四個月前顧鋼生產的鋼材就因質量問題使得銷量下滑，市場都丟失掉了一大半，之後顧默白上位，嚴把質量關，再加上呈帝集團的鼎立支持，連續在D市的兩個承建項目上都用的顧鋼的材料，圈子裏不少人都肯買顧默白的麵子，銷量才被拉了起來，這才使顧鋼的信譽慢慢地好了，可是在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前幾天爆/出來顧鋼在巴西那邊投資的失敗已經讓顧鋼的股票值不可抑止地下滑，整個顧鋼人心惶惶，現在又冒出這樣的事情來，真是屋漏逢夜雨。
顧雅陽深深吸了一口氣，“馬上回複貴州那邊，說我們顧鋼願意配合調查！通知各部門的負責人臨時開個會，並把顧氏的律師代表叫過來！”
“是，我馬上去辦！”周嘉說完便疾步走出了辦公室，顧雅陽神經緊繃，躺坐在辦公軟椅上陷入了沉思，但他沉思的心緒被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鈴聲給打斷，他接起來，聽見那邊的聲音，便暗吸一口氣，輕聲喊了一聲，“爺爺！”
“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顧鋼積極配合調查，你也不要著急！”顧佐銘在電話裏嚴肅地說道。
顧雅陽臉色微沉，“爺爺，那個工程是三個月前開始啟動的，那個時候正是顧鋼的質量監察月，我相信從我們這裏出來的成品不會有問題！”大哥那段時間那麽辛苦，人都瘦了一大圈，而且那個時候整個公司都因為大哥的上位而鬥誌高漲，那段時間產品的質量都是嚴格把關的，不可能會出問題。
“雅陽，說話不能這麽絕對，不出問題最好，出了問題是要有人負責任的！”電話裏顧佐銘厲聲說道。
顧雅陽神經一緊，“爺爺，你是什麽意思？你不相信大哥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什麽話都沒說，電話就掛斷了，顧雅陽捏著電話遲遲沒有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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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緊閉的辦公室裏，林雪靜摸了一下舒言的手背，發現她的手背很冰涼，林雪靜驚了一下，忙用雙手握住她的手，搓了搓，低聲說著：“你這手腳冰涼的毛病怎麽還有呢？平時要多注意保暖！長久這麽下去對身體不好！”
舒言坐在椅子上，手被好友這麽揉搓著，心裏卻因為等待也變得焦慮不安，林雪靜從她做完檢查之後就一直陪著她，也發現了她的異常表現，她不說，林雪靜也沒敢問，就是覺得她今天的情緒很不正常。
身後的門被推開，穿著平底鞋進來的醫生將門關好，手裏拿著一份檢查報告，舒言看著她進來，整個人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坐直了身體朝她望了過去。
心裏在默默地反複地說著，應該沒事的，因為家庭醫生給她做了檢查，說恢複得很好，而他也說過的，半年後他們就可以要寶寶。
醫生是個中年婦女，她拿著手裏的檢查報告，抬眸看向了舒言，低聲說道：“舒言，你才二十三歲，對嗎？”
“是！”舒言急忙點頭，她看著醫生那目光，心裏緊繃的那根弦越來越緊，手不由得抓緊了懷裏的包，“有什麽問題嗎？”
林雪靜也緊張了起來，“阿姨，有什麽問題嗎？”說著她腦海裏突然竄出當日舒言流產在醫院裏住院的時候她無意間聽到的，什麽大劑量的打胎藥——
林雪靜渾身都涼了一下！
“你——”醫生說著話語卻停頓了下來，看著舒言欲言又止，最後放下報告雙手交叉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你能告訴我，你在流產之前吃過什麽，你又是如何流產的？”
舒言其實對那天晚上能記起的東西太少了，如果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天晚上的經曆，那就是痛，痛不欲生，她的手抖了抖，但還是沉住氣地拉開了包的拉鏈，從裏麵拿出了倆盒米非司酮，其中一盒裏麵的兩顆已經沒有了。
林雪靜表情呆愣，她之前吃過這個？怎麽可能？
醫生拿起來看了看，“這是藥流的藥，你在流產之前吃了兩顆嗎？”
舒言重重地點頭，心裏卻開始滴血，她沒有辦法去想莫媽的‘對不起’還會有其他的解釋，這藥就是最好的解釋，少去的那兩顆在哪裏？如果莫媽沒給她吃，莫媽又怎麽會在昏迷時拉著她說‘對不起’！
她一直都認為自己的孩子的離開隻是個意外，是她的意外，是她的不好，她不該冒雨走那麽遠，她把失去孩子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的頭上，也正因為如此，她那一個月都不曾睡個好覺，她內疚，她自責，她怪自己沒有保護好那個孩子，更痛恨著自己的任性。
醫生微歎，“我之前聽你說流產時的情景，你說過流血量很多對嗎？”
舒言的臉已經變得有些蒼白。
醫生想了想：“你懷孕初期就有少量的出血症狀，這跟你的身體情況有關係，你子宮壁的厚度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一，這樣的體質本來就很容易滑胎流產，而你這次流產對身體的虧損太大，你又是第一次懷孕，我擔心你以後——”
醫生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對麵坐著的女孩子臉色已經慘白，她不忍再說下去，而在旁邊聽著的林雪靜也傻眼了，她是知道女孩子第一次懷孕如果孩子不能留的話是要很好的保養的，因為對沒有生育過孩子的年輕女人，子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之前舒言懷孕初期就經常落紅，為此還臥床休息了大半個月。
舒言拿著檢查報告先出了辦公室的門，林雪靜雖是擔心她，但還是站了一會兒，等舒言出了門才緊張地小聲問著，“阿姨，你剛才的話是不是還沒有說完？”
醫生看著閨蜜的女兒，又看了看門口，低聲說道：“雪靜，你這朋友說那種情況讓我很疑惑，她不可能隻吃了兩顆藥就流血流得那麽多，這藥流的藥效不可能那麽猛，當然我也不敢絕對得這麽說，但我覺得，她有可能還吃了什麽東西或是外界因素導致的這樣的情況！”
“什麽外界因素？”林雪靜瞪直了眼睛。
醫生想了想，“我想起了前段時間報紙上出現的那個醫療事故，一個黑診所違規操作，給孕婦注射了大劑量的打胎藥導致孕婦血崩致死！”
林雪靜心髒都揪了一下，因為阿姨提到的這個‘大劑量’跟自己腦子裏時不時會閃現的那三個字竄在了一起，她什麽話都沒說，道了謝小跑著追了出去！
林雪靜一路小跑著都沒找到舒言的身影，著急得到處找，她相信聰明的舒言已經知道了醫生那最終沒忍心說出來的話是什麽話了，也正因為這樣，林雪靜才擔心得要命，也不知道是第六感還是怎麽的，林雪靜最後直接奔上了頂樓天台，在樓上果然見到了坐在那邊吹風的舒言，跑得一身汗的林雪靜在見到她安然的坐在那裏時，已經累得蹲地上了。
林雪靜蹲在地上喘息，眼睛卻朝著那邊緊盯著不放，雖然潛意識裏知道舒言不可能會因此從這裏跳下去，但舒言沉默的樣子讓她不由得心疼起來。
或許因為在乎，所以她也變得在乎起來，因為她說過，顧默白很喜歡孩子！
林雪靜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她，該跟她說醫學發達了，要麽說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要相信奇跡之類的話——
可是現在她卻說不出口，因為站在她這個角度上看過去，站在那邊拿著檢查報告的舒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