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除夕夜間的風雪在後半夜開始越來越大,而所謂的年味兒在公路邊被夜風給完全吹散了,相對於萬家燈火的溫暖,公路邊停放著的奧迪轎車內,顯得有些孤寂冷清。
抽煙的男人在再次伸手掏煙時發現煙盒裏麵的最後一支早已被抽完了。
手指間觸及到的空蕩讓他忍不住地伸手將那隻空掉的煙盒一把拋向了車窗外,帶著一絲發自內心的狠戾。
我不再需要你了!
沈南潯,我不再需要你了!
他把煙灰缸裏的煙頭拿起來捏在手指間,捏成了一點點的碎末,目光緊緊地盯著前麵的方向。
Sugar,你會需要我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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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怎麽做?
如果我不同意——
如果我不同意——
在睡夢中被驚醒的舒言睜開了眼睛,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瞳就像失去了焦距一般看著頭頂的燈。
夢裏的那道聲音久久地在她腦海裏盤旋,讓她一時間有種錯覺,昨晚上發生的事情不是真的,是她在做夢?
眼睛裏的光慢慢地匯聚歸位,窗外是閃動著的禮花,爆竹的聲音陣陣,這聲音足足響了一個晚上,嘉禾不同於D市市區,市區裏麵禁止私自燃放煙花爆竹,但在這裏,因為有著濃厚的風俗底蘊,守歲放煙花,淩晨每家每戶都會放,就看時間的先後問題而已,就因為時間不統一,所以一晚上都是斷斷續續時遠時近的爆竹轟然聲。
舒言從床上坐起來,第一反應是去看自己的床邊,沒有見到異常便朝門口看去,見沒鎖依然反鎖不由得心裏重重呼出一口氣來。
神經歸位時她才聽到了輕微的聲響,應該是隔壁房間裏的打麻將的聲音。
舒言忍不住地蹙眉,發現自己的雙手冰涼,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昨晚上的空調沒有開,而她睡覺又不安分,雙手掀開了被子露在了外麵,涼了一晚上,難怪做夢的時候都覺得雙手冰涼刺骨。
舒言活動了一下雙手,用手揉著自己的手腕,從床上坐起來,揉手時無意間摸到自己的手腕,疼痛感來得麻木而遲緩,她倒吸一口氣低頭看了一眼,才覺察到自己的手腕有些發青,可見沈南潯當時捏著的力道有多用力。
她從床上下來,打開空調,想要使屋子溫暖起來還需要時間,她穿著拖鞋走到了窗口,凝著窗外天空上炸開的禮花,思緒飄出了好遠。
又是一年!
昨晚上是守歲,家裏來的人也不少,爺爺是小區裏的長輩人物了,逢年過節來串門的人很多,奶奶則忙著招呼客人,而她在一邊也幫不了什麽忙,一大幫子的人坐在客廳裏看春晚,她被拉在沙發上一起看,不過後來她始終沒熬到淩晨零點,原因倒不是因為她體能熬不過去,而是不知道是經誰提起了顧默白,哄笑中提到了剛才在小區路口看見他們兩人抱在一起。
舒言知道他們並無惡意,這個小區鄰裏關係都很融洽,誰家的紅白喜事大家都會積極幫忙,也沒有哪家子有什麽說不得的秘密,所以,一經提起,大家都來了興致,拉著她問東問西,言語中滿是關心,還有來遲了的人往二樓上專門開辟的麻將室裏去,倒不是為了打麻將,目的是去看人!
是的,顧默白在她家打了一晚上的麻將!
舒言站在窗口,伸出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臉,昨晚上她在從他車裏離開之後不到十分鍾,幾乎是她前腳剛落,他便跟了進來,她驚得目瞪口呆,但屋子裏的人卻像等了他很久了一樣,隔壁家的叔伯下樓拉著他就往二樓走,說是等他等了好久了,這麻將都空了兩圈了,趕緊的上!
舒言後來才知道,自己被沈南潯拉走之後錯過了什麽!他之前就進了她的家門,而且還和左鄰右舍打了兩圈麻將。
前一秒她還在跟這個男人信誓旦旦地說著如果他不答應離婚,她就向法院起訴離婚,後一秒她剛進家門,他就堂而皇之地跟了進來,手裏還提著一瓶奶奶需要的止咳糖漿。
恐怕舒言再強悍的心理也被這樣意想不到的場景給震得支離破碎,昨晚上她每進那個麻將室一次,就忍不住地想撿起那桌子上的麻將往他臉上扔過去,但他抬臉時接過了她盤子裏所有人都說酸的橘子瓣兒放進嘴裏,還溫和謙謙地說著甜!
舒言是一晚上都沒睡好,確切的說現在還隻是淩晨四點多,談不上一晚上。
她扭著脖子難受得吐出一口氣息,走到門口打開門時聽見隔壁的麻將機再一次響起,心裏一咯噔,這些人還真的玩通宵了?她忍不住地朝那門口走了過去,也沒打算敲門,卻聽見門鎖響了一聲,門開了,屋子裏漂浮著淡淡的煙味兒,她忍不住地一蹙眉,便聽見屋子裏有人喊了起來,“言言,你再不來,你男朋友都輸光了!”
舒言嘴角一抖,目光情不自禁地朝顧默白坐的那個座位看過去,見他正閑適地靠坐在椅子上,抬臉看向了她
,唇角微勾時眼神裏閃過一絲無奈,在舒言沒開口之前聳了一下肩膀,“言言,我真的快輸光了!”
“大初一的就輸,可是不太吉利的哦!”坐在一邊的叔伯笑了笑,指了指顧默白旁邊的位置,“來,言言,來坐這裏,說不定你一來,他運氣就好了呢,小時候我家那口子就說了,言言有旺夫相呢,快快,快點來坐,不然待會默白真輸光了,你得掏錢了啊!”
舒言被叔伯那一句‘旺夫相’給說得臉色有些不太自然,瞥了顧默白一眼,顧默白慵懶地靠在椅背上,褪了外衣的他僅穿著打底襯衣套上了一件薄薄的V字領毛衣,整個人的表現就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的舒適,他抬眸看她,眉頭微微一蹙,眼底閃過一抹無奈的光。
機麻洗牌的速度很快,舒言本想以下樓拿點吃的為由退出房間,但在接受到他那無奈求助的目光時,腳生生地停了下來,走過去站在那邊,低聲說道:“我給你打兩圈!”
圍坐的三位叔伯都笑了起來,“對了啊,好久沒跟言言打過牌了,來兩圈!”
顧默白站了起來,些許是坐得時間有些長了,他站起來低聲吸了口氣,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舒言坐過去時頭也沒回,隻低聲說了一句,“贏了算我的,輸了算你的!”
顧默白表情微怔,隨即笑了起來,低聲應到:“好!”
耳畔飄過來的聲音暖暖的,讓舒言忍不住地偏了一下臉,急忙把心思轉到了麻將上,避免了自己臉紅心跳的尷尬。
顧默白起來時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舒言已經打了一圈,手氣不錯,贏了一小筆,等顧默白進來時,屋子裏的人便開始打趣地笑了,“看看,看看,我就說言言有旺夫相吧,自己手氣就好呢!”
舒言砌牌的時候忍不住地抖嘴角,身邊有人坐下來,顧默白就坐在她身邊,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他,她愣了一下都砌反了一張牌。
“默白,我說嘛,言言打一圈就給你小嬴了一筆,是不是有旺夫相?這就說明了,你小子,這輩子有福氣拉!”
“伯伯!”舒言不由得瞪圓了眼睛,能不能別在這個話題上繞來繞去的?什麽旺夫相?
身邊的顧默白看著舒言那皺緊的了小臉,笑了笑,認可地點來點頭,“伯伯說得對,有了言言,我確實有福氣了!”
舒言摸了一張牌,聽著耳邊的笑談聲,險些沒拿穩,急忙轉臉瞪了顧默白一眼,看牌就看牌,說什麽呢?
顧默白被她那瞪眼的俏皮動作看得心裏一暖,這小妮子恐怕還不知道她瞪眼的時候其實哪裏會讓人感到凶狠?倒是那雙水靈的大眼睛一瞪圓,凶氣銳減一大半,俏皮而嬌嗔的意味更甚。
舒言的手氣確實不錯,再加上她有很強的算牌能力,自她一上桌便沒再輸過,有一局大殺四方,驚得三位叔伯眼睛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最後還是舒言故意放水,在保住了顧默白一半的老本之後,剩下的一半都輸了出去。
舒言也沒再牌桌上待多久,而是下樓去幫著爺爺準備早點,爺爺奶奶每天起來的挺早,睡的晚起得早幾乎是所有老年人的習慣,在廚房時,爺爺興致勃/勃地談起了昨晚上的牌局,他也打過幾局,左鄰右舍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打麻將已經成了逢年過節交流感情的友好途徑,平日裏家裏冷清,一到過年便熱鬧了起來,所以舒言雖然心裏不太讚同他們在家裏打通宵的麻將,但看著爺爺奶奶那熱情好客的喜悅表情,覺得或許這樣的除夕守歲方式也挺不錯的!
不到半個小時,樓梯間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下來的人在廚房門口看著冉爺爺,笑著道謝離開,冉爺爺送他們出去,回來時看著正在廚房裏煮湯圓的舒言,趕緊舀了一小碗催著她送上去。
舒言蹙眉,冉爺爺拉著她低聲說道:“昨晚上幸虧有默白擋著,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哪裏能有時間休息?你三叔二叔還有伯伯是出了名的牌癮大,一坐上牌桌是不會輕易下桌子的,好在有默白擋住了!你趕緊送上去,讓他吃了睡一覺,他昨晚上連飯都沒吃兩口,這天都快亮了,待會又有人上門來拜年,再不休息就沒時間休息了!”
啊?
舒言端著手裏被爺爺塞過來的那隻碗,昨晚上顧默白一進門確實就是被二叔伯伯拉上樓了,她倒不知道原來他飯都沒吃幾口,難怪她後來送上去的那麽酸的橘子他都吃得津津有味的!
舒言在爺爺的催促下端著那一小碗的湯圓上了樓,走到客房門口,客房的門沒有關,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瞥見那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正閉著眼睛,想來是一個晚上盯著麻將牌不放,眼睛都酸了吧!
她緩步走過去,將那一小碗的湯圓悄聲放在了一邊的茶幾上,正要轉身離開手被他伸手輕輕握住,她手震了一下,目光失措地看著他,見他睜開眼,眼睛裏的血絲清晰可見,臉上的表情也頗為疲憊,搭在她手腕上的軟下來時,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多久不曾熬夜,真是累壞了!”
若不是剛才在樓下聽了爺爺的那一席話,舒言一定會直接頂他一句活該!
但此時舒言卻說不出口,隻是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指著茶幾上那碗湯圓,“吃吧,熱的!”舒言說完便邁開步子往外走。
“你做的嗎?”身後響起了顧默白端碗的聲音,他饒有興致地端起那隻小碗,用小勺子舀起一隻白圓滾滾的湯圓來。
舒言頭也沒回,丟給他一句,“不是!”說完順手將門一關,要是知道這湯圓是專門給他煮的,她才不做。
顧默白凝著小勺子裏那隻湯圓,低頭咬了一小口,一向不喜歡吃甜食的他覺得,其實有時候甜的東西吃下去心情真的會好一些。
他垂眸含笑,一口口地吃著,不到幾分鍾,臥室的門再次被舒言推開。
“你放在我桌子上的錢是什麽意思?”
顧默白剛吃完一隻湯圓,抬臉時一臉無害地看著她,“你不是說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嗎?”
舒言挑眉,瞪眼,“你贏了嗎,我離開時算的好好的剛好輸了一半!”
顧默白又舀起一隻湯圓咬了一小口,點頭,“嗯,後來贏回來了!”
啊?
舒言一臉的震驚,這家夥不是手氣差到極點了嗎?她下來煮湯圓也不過才十幾分鍾,他能一下子贏那麽多?
似乎是看出了她臉上的疑惑表情,顧默白輕笑起來,“你坐過之後確實手氣好了,二叔伯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舒言對上他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磨起了牙,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這家夥哪裏會是手氣不好,他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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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實在是個開年來的第一個好天氣,昨晚上的雪下得小,地上隻鋪了薄薄的一層,舒言終究是沒有時間補睡眠,一大早便要迎接那些上門來討糖果年糕的小家夥們,昨晚上那尷尬的情形給舒言上了一課,她早已提前將自己的包包裏麵能塞的都塞上了糖果,而且她喜歡站在門背後一聽到有碎小的步子一窩蜂地跑過來,她便從門背後探出腦袋,將手裏擺放著各種糖果年糕的盤子變戲法地擺在大家的麵前,又在一陣哄搶中給年齡最小的小家夥塞滿滿滿的一包。
這種遊戲,舒言玩得不亦樂乎,等到上午十點多,討要糖果的小家夥們心滿意足地散場,舒言這才收起了果盤,無意間瞥見二樓的窗戶是開著的,她納悶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打開了,這麽冷,一開窗晚上房間裏凍死了,她退後幾步抬頭往上看,便看到窗口那道修長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那邊站了多久了,舒言一抬頭他便低頭看她,對上目光時,他唇角一勾,眼睛裏都綴著星光點點的笑容。
那般儒雅而溫軟的笑容看得舒言整個人都愣了一下,低著頭,心裏一陣莫名其妙地亂跳,近似逃也般地大步走進了客廳。
年味兒在嘉禾城附近的小地方是比較濃鬱的,至少比大城市裏要濃得多了,就如今天初一,這邊沒有初一走親訪友的習俗,一般是從初二開始,初一正好是一號,縫一四七十就趕集的習慣一直都存在,在如今的大城市裏,這樣的趕集市場就是一個最火熱而樸實的生活縮影。
此時站在街這頭的舒言放眼望去,擠得滿滿的全是人頭,還有過往的車輛嘈雜的鳴笛聲,電瓶車,自行車,總之那場麵何止一個‘亂’字,舒言是後悔死了過來了,最要命的時,身後的人探過身子來,淡笑著詢問,“怎麽不走了?”
走?怎麽走?兩條腿走行不行?
舒言轉臉看著坐在後車座上彎著腿都依然顯長的男人,一時間覺得慪氣得要發飆了,她不過是去給爺爺買一條新鮮的魚,其實平時騎個電瓶車很快就能到的,但是今天,矮小的電動車後麵還載著個大男人,顧默白坐上去的那一刻,她都在為自己的愛瑪小電動車小心髒都抖了三下,真怕他一坐下去車身就立馬散架了,還怕的就是電量不堪重負,到了中途沒電不得不靠體力給騎回去,這可不比自行車那麽輕便啊,騎回去還是件體力活!
“下來走過去!”舒言當機立斷,顧默白這才下了車,人高馬大的他坐在這麽矮的車上本來就挺吸引人的目光的,一下車高大的身影在人群裏也是鶴立雞群,尤為紮眼,舒言把車停到一個停車的地方,鎖好車鬆出了一口氣。
“你是在這裏等,還是——”
“跟你一起!”顧默白說著站在她麵前,“走吧!”
舒言這才轉身往農貿市場那邊走,爺爺奶奶最喜歡來這裏購物,用他們的話來說便宜是其次,最主要是能上街遇見不少的老朋友,他們喜歡的就是這種氛圍。
走出好一段路之後,舒言覺得答應顧默白帶他來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
“言言,帶男朋友出來逛街啊?”
“喲,默白,陪言言逛街啊!”
“……”
舒言人還沒有擠進農貿市場就有了要往回走的衝動,顧默白比她淡定,對著打招呼的人一一點頭微笑,在經曆了一番問候之後,舒言臉色不見好,看著身後跟著的男人就忍不住地說道:“你不忙嗎?”
她其實是想說,你什麽時候走?
今年過年實在是個讓她意想不到的新年,昨晚上她在跟林雪靜打電話時,說顧默白也在,林雪靜‘啊’了一聲久久沒有回應,過了好久才尖叫起來,“都見家長了啊!”
身後的顧默白伸手拉了她一把,避開了駛過來的電動車,低笑著說道:“有人跟我說,好的老板都是最清閑的!”
舒言訝然,原話還是她說的!
“那你——”舒言正要想說其他的,顧默白已經看向了那邊,指著那邊低聲問道:“言言,那是什麽?”
舒言的思緒被他突然的話打斷,順著他所指向的方向,瞥見那個小攤上圍上了不少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圍在中間的老爺子正在麻利地揮動著長筷子時不時地在那口小鍋裏麵攪一下,她看著那邊不由得笑了起來,“那是炸豆腐,這邊的一道地道小吃!要不要嚐嚐?”
舒言在說出這句話之後覺察自己好像是據昨天晚上之後第一次跟他說這麽長的句子,而她本身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想吃,倒不是為了他而問的。
舒言正在心裏懊惱自己的反常,手卻被他牽住,避開了人群朝那邊大步走了過去。
舒言覺得,長這麽大來這個小攤上吃炸豆腐的次數多得她都記不得了,依然是一個小方桌,兩條長凳子,炸豆腐的依然是那位老爺爺,裝豆腐幹的桶依然是白色的,小鍋擺放在一輛小三輪車上,他用手從桶裏撿起一疊疊的豆腐方塊,數一片就往鍋裏扔一片兒,一塊錢十片,丟進油鍋裏炸一下撈起來瀝幹油,放進套有塑料小袋子的小碗裏,再配上自製的酸辣甜麵醬,吃客便有牙簽挑著一塊塊的吃。
“過來坐!”舒言還在看著老爺爺那熟練的操作,好像數十年都沒變過一樣,她正看得出神,那邊已經坐過去的顧默白拉著她就坐了過去。
舒言覺得他往這個小攤子上一坐已經引起不少人的目光,顧默白一看就不是經常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的人,舒言坐在他身邊也順帶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而身邊的顧默白卻表現極為自然,拿起牙簽遞給她,還準備了麵紙。
舒言見他正打量著那瓶手工自製的甜麵醬,此時炸豆腐被端了上來,他把醬撒上去,用牙簽挑起一塊遞到舒言嘴邊,舒言急忙轉開臉,低下去自己用牙簽動手挑起一塊放進嘴裏,聽見耳邊的輕笑聲,她用牙簽惡狠狠地連戳了兩下碗裏的豆腐。
她以為他隻是好奇玩玩而已,在她看著他吃下兩塊之後,不由得愣了一下,“你吃得習慣?”
舒言記得林雪靜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好奇著要吃這個東西,不過隻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說味道怪怪的,吃不習慣。
她倒好奇顧默白怎麽就吃得津津有味的。
顧默白手裏把玩著一根牙簽,垂眸時眼神有些飄忽,笑著說道,“味道還是這個樣子!”他說完也沒再接著說下去,目光一轉時便綴上了那慣有的笑容,“在國外可吃不到這種東西!”
這句話舒言倒是挺讚同的,確實,她在國外三年最想念的地道小吃真的是熬了三年回國了才吃到的,想想那種在異鄉吃著不合口味的漢堡和薩拉,那三年的日子過得是連做夢都在想著家鄉的菜肴小吃。
“我見你挺會做菜的!”舒言低頭吃著,情不自禁便說出了自己一直都想問的話,其實,顧默白真的是她遇到過的很奇怪的男人。
不過有了爺爺的先例,會煮飯的男人其實也算不上稀奇,隻是以他的身份,每日都自己做飯,她想不明白。
“習慣了!”顧默白笑了笑,“是實在受不了那些快餐的味道,索性便自己做了!我第一次做飯的時候險些炸/掉了廚房!”他說著眼睛裏的目光好似想起了什麽,眼神裏飽含著一抹深深的追憶,不過這目光很快便消逝過去,沉進了眸光深處。
埋著頭的舒言愣了一下,抬臉看著麵帶笑容的顧默白,“什麽時候?”
顧默白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問,眼睛轉了轉,“二十二歲!”
舒言聽了半響之後才低聲說道,“你挺幸福的!”說著她頗為自豪地莞爾一笑,“我比你早了十幾年,我五歲的時候就自己煮東西吃了!”在見到顧默白那略微驚訝的目光時,她無所謂地笑了笑,“隻不過那個時候個子矮了些,得墊著小凳子才能勉強爬上灶台,好在,我第一次沒像你那樣炸了廚房,隻不過是被開水燙了手背而已!”
舒言不會說,那個時候,家裏亂得一團糟,爭吵的父母,不盡職的保姆,種種的現實原因迫使年紀僅有五歲的她受不了肚子的饑餓不得不自己弄飯吃,舒童婭是個十指不沾春水的女人,自舒言懂事起,就沒見舒童婭做過一頓飯,而父親冉啟東更是沒進過廚房,他們家的廚房就是形同虛設,一個擺設而已。
那天晚上她餓得醒過來,晚上吃了幾個保姆留下的小麵包,為了圖省事,保姆經常是晚上不會做飯,反正家裏的男女主人都是很晚才會回來,回來時小舒言已經睡著了,所以能省一頓也是省了麻煩,但那一晚舒童婭和冉啟東都沒回來,她餓醒了,爬起來到處翻東西找吃的,最後翻來翻去除了幾個小麵包便是一些需要煮的麵食,她餓得受不了自己學著電視上所演示的煮麵過程,端著凳子爬上了灶台,隻不過那一晚的回憶讓她終身難忘,她一不小心開水潑下來的時候她用手去擋,燙了手背,她是忍著疼打開門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五歲!那一年她隻有五歲!
低著頭用牙簽戳著豆腐的舒言眼睛裏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不經意間想到了小時候難忘的過往,心裏便是忍不住地難受,腦海裏還回想著那天晚上,小小的女孩哭著敲響鄰居家門求救的情形。
忘不掉,忘不掉!
身側的顧默白久久地凝著她,她說的很輕鬆,隻是被開水燙了手,但他從她的眼睛看到的是一晃而過的壓抑和傷感,他放下手裏的牙簽,伸手將她那隻放在膝蓋上的手拿了過來,在舒言驚訝時,他拉過她的手仔細地看了看,目光凝著她的手背看了好久,抬眸時輕聲問道,“那個時候,很疼吧?”
舒言來不及掩飾自己那霧氣充盈的眼神,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錯愕,被他握住手,有那一瞬間在她眼眶裏轉個不停的淚水差一點點就滾了出來,她目光躲閃著不跟他對視,縮回手掏出錢包往桌子上一放,“老板,結賬吧!”
她怎麽會突然跟他說起了這些?舒言吸了吸鼻子,將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異常情緒給壓製了回去,付了錢離開小攤位時,聽見顧默白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站在一邊等著他接完電話,通話內容很短暫,她看著他的眉頭皺了一下,目光不由得朝她這邊看了一眼,然後低聲說了句什麽,掛上電話時大步走了過來,“言言,回D市一趟吧,你媽媽現在需要你!”
舒言目光一滯,心裏一緊,她,她怎麽了?
從街上急匆匆趕回家的舒言跟爺爺奶奶說了一下情況,她的手機在昨天晚上被沈南潯一把扔出好遠摔壞了,所以舒童婭才沒有打通她的電話,爺爺奶奶也知道舒童婭再婚嫁進了秦家,至於在秦家到底過得怎麽樣,他們從不過問。
等舒言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下樓時,顧默白已經將車開了出來,他昨晚上過來是坐得地鐵,隻不過因為想要方便,所以讓人提前在這邊準備了一輛車而已。
兩人坐車前往地鐵站,高速路依然沒有解封,坐地鐵回去是最方便也是最快速的,一坐上地鐵,舒言就忍不住地想著會不會是秦叔叔的病情有了異常?那晚上舒童婭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正好聽見護士讓舒童婭去拿藥的話。
旁邊的顧默白掛了電話,迎上她那期待的目光,安慰道:“言言,沒事的!”
舒言搖搖頭,“你跟我說說具體情況,我媽那人性子很倔強,她即便是打碎牙齒也會自己往肚子吞,不會在外人麵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麵,她從來沒有在我麵前提起過秦叔叔的病,我想知道秦叔叔的病情是不是再次複發,嚴重嗎?現在怎麽樣了?”
舒言一緊張都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了,顧默白看著她那微變的臉色,目光有些遲疑地出聲:“我已經具體詢問過了,他現在正在搶救室!還沒有脫離危險!”
舒言心裏頓時被揪得緊緊的,低聲喃喃,“秦叔叔那麽愛她,不會丟下她不管的!”舒言突然轉臉看向了車窗外,麵色有些焦急地伸手拍了一下車窗,“還有多久,還有多久才能到D市?”
“言言!”身側的顧默白一把拉住她將她抱緊,“還有一個半小時才能抵達D市,已經是最快了!”
舒言蒼白的小臉上滾出一串淚水來,“我,我怕,我怕我來不及,我怕我——”
“言言!”顧默白抱著她,一隻大手捧著她的小臉,安慰出聲,“別害怕,有我在,你別怕!”似乎在每一次麵對這樣的事情時,她的脆弱都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就如上一次奶奶突然住院,那一路她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倔強的她在站在病房門外時終於忍不住地嚎啕大哭,在麵對父母問題上,她就像個別扭的孩子,從不會在他們麵前表現有多在乎,在其實心裏比誰都在乎!
顧默白在上地鐵的時候就聯係了關陽,一下地鐵,關陽早一開著車在站門口等著了,舒言看著驅車而來的關陽,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大過年初一就這麽麻煩人家,上車時她輕聲說著,“真是抱歉,麻煩你了!”
舒言的小舉動讓關陽愣了一下,關陽看了一眼顧大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夫人,你就別客氣了,我也不忙!”
舒言知道他說的也是客套話,哪有過年不忙的?身邊坐著的顧默白看著她那歉疚的表情,湊過來低聲說道:“關陽的父母親戚都在國外,他確實不忙!”
舒言沒料到他會為她解釋,聽著他這麽說,她心裏的歉疚也輕了不少,隻是顧默白靠得太近了些,讓她有些不自在,便往旁邊靠了靠。
見她移得遠了一些,顧默白那雙黝黑的雙眸閃了閃,慢慢地靠坐了回去。
去醫院的路程並不遠,隻因為春節期間很多路段都在實行交通管製,大年初一的車也比較多,在他們趕到醫院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舒言一下車就要往樓上跑,被顧默白一把拉住胳膊,沉眉說道:“你慢一些,你並不知道他在哪個手術室,跟著我,我帶你去!”
“你知道?”舒言此時是心亂如麻,她也沒想過其他,就想著下車就往樓上跑,至於要怎麽找舒童婭,她都忘記了自己的手機已經壞了不能聯係了。
“跟我來!”顧默白下車,對關陽低聲說了句什麽話,便拉著舒言往住院樓那邊走。
ICU門外,秦羽非正站在門口焦急著來回踱步,他不知道是在跟誰打電話,語氣有些衝,最後一句,“來不來隨你!”說完便把電話惡狠狠地掛斷了,轉過身來時看著朝這邊急匆匆走過來的舒言,麵色稍微舒緩了一些,迎了上去。
“言言,你來了!”秦羽非說著看了一眼跟在舒言身後的顧默白,朝著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秦叔叔怎麽樣了?我媽媽呢?”舒言環顧四周都沒看到舒童婭的身影,不由得心裏開始著急。
秦羽非麵露擔憂之色,“爸爸還在ICU裏重點觀察,婭姨熬不住暈倒了,現在休息室休息!”
舒言心裏繃得緊緊的,“帶我去看看她!”
休息室,舒言一進來便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的舒童婭,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能看出濃濃的倦色,舒言走過去站在床邊,看著她時不時會在睡夢裏蹙緊的眉頭,每蹙一下她的心就跟著抽疼一下。
“婭姨這段時間一直在醫院裏照顧爸爸,這段時間她真的很辛苦!”秦羽非走進來,輕聲說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裏壓抑已久的不平,舒言在看著此時躺在病床上的舒童婭這副模樣時內心的憤然被激活,她轉身看著秦羽非,“你們秦家人呢?你們秦家沒人了嗎?”
舒童婭外表是如何的風光她是知道,但是她又處在什麽樣的水深火熱舒言比誰都清楚,那個阮欣就不是省油的燈,還有秦家那一幫子所謂親戚,那晚上聚餐時她就看清楚那些人的那些嘴臉,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醫院就他們兩個人?
秦羽非麵色一怔,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窘迫,“言言,他們——”
舒言看著秦羽非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眉頭直皺,她是早看出來了秦羽非性子的懦弱,不然一個阮欣也不會在家裏如此猖/獗,她見秦羽非說不下去了,便轉身暗吸一口氣,轉過身才發現床上的舒童婭已經蘇醒了過來,正睜著眼睛看著她,凝視了好久,她那蒼白的臉上才露出一抹心疼的笑容來。
“我的女兒,你是在心疼我嗎?”
舒童婭的聲音有些嘶啞,說著這句話時凝著舒言的臉,眼睛裏閃動著瑩潤的光澤。
舒言的眼睛一紅,別開臉故作鎮定地咬著牙大聲說道:“路是你自己選的,誰要來心疼你?”她說著,身體卻因為情緒的波動而開始顫抖起來,轉身捂著臉就跑出了病房,留在病床上的舒童婭,霎時間淚流滿麵!
女兒啊,你怎麽跟我一樣,一樣的刀子嘴豆腐心,一樣的麵冷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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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房間的舒言背靠著門口的牆壁,瞥見顧默白正站在門口,她急忙低著頭把自己紅脹得發疼的雙眼給藏起來,心裏卻忍不住地難受想哭,為什麽每次她最狼狽的時候,都會被他看見,她的所有窘迫和軟弱在他麵前都暴/露無遺。
舒言移開步子想暫時離開一會兒,見顧默白走過來擋在她麵前,她正要伸手推她一把便聽見走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爭吵的聲音。
“阮欣,你給站住,聽到沒有!”是秦羽非壓抑的聲音。
“讓她幫一下忙又怎麽了?現在誰還能幫秦家?秦羽非你給我鬆開!”阮欣的尖叫聲在走廊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也包括了舒言和顧默白。
“阮欣,你給住嘴,你——”
阮欣尖叫著朝這邊奔來,一把推開秦羽非,見到舒言時大叫出聲,“舒言,你不是嫁給顧默白了嗎?你幫幫秦家吧,秦家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