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護身符
范一搖已經在江南渡的房門口蹲了快一個鐘頭了,內心無比糾結。
一方面想到大師兄居然要用鞭子抽自己,她這心裡就滿是憤慨之情,恨不能與之老死不相往來。
而另一方面,她想到今天白天說出口的那些話,再回想大師兄這麼多年來對她的好,又無比自責和羞慚。
就這樣在敲門與不敲門之間猶豫不決時,室內忽然響起江南渡的聲音——
「一搖,進來。」
范一搖身體一僵,本還想抗爭一下,最終卻只是垂頭耷腦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大師兄,今天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的——」
話才說了一半,范一搖就愣住了。
「大師兄?你這是……怎麼了?」
此時的江南渡只穿了白色的粗布衾衣,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也是一層細汗,看上去像是大病過一場。
范一搖趕緊快步走過去扶住他,手碰到他的後背,也是一片汗透的濕涼,驚得她心頭一跳。
「師兄你不舒服么?我去給你找個大夫看看!」范一搖說著就要往外跑,卻被江南渡一把拉住。
范一搖又是一怔。
江南渡的手很涼,他平日本就手腳寒涼,小時候范一搖還經常喜歡和他睡在一個被窩,用自己小火炭一樣的肚皮給他暖手暖腳。
可是此時江南渡的手,卻比平時還要冷上許多,已經不似活人的溫度。
「沒事。」
江南渡語調淡淡,還是平常的樣子,聽不出任何異常,抬手將一樣東西套在了范一搖的脖子上。
范一搖低頭看,只見是個銀元大小的東西,用黑色綢布包裹著,又以黑繩吊住。
「這是什麼?」
「護身符。」江南渡輕描淡寫地說,沒有解釋太多。
「哦。」范一搖乖乖應了一聲,因為大師兄是陣法師,所以她也只當這是尋常的符籙之類的東西,反正師兄以前給她的各種類似物品有很多。
「不是想要接風月樓老闆的鏢嗎,帶上這個,不要離身。」江南渡又補充了一句。
范一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喜,「師兄你同意了!?」
江南渡顯然還沒有完全消氣,神色還有點冷,「你不是一定要去么,我不同意能怎麼辦?」
范一搖撓了撓頭,笑道:「師兄,我這不也是想多賺點錢,以後也好讓你和師父過上好日子嘛。」
「嗯,你還真有孝心。」江南渡神情有所緩和。
范一搖立刻蹬鼻子上臉,「我說的是真的!我的人生終極理想,就是賺大錢,讓你和師父吃香的!喝辣的!花姑娘左擁右抱多多的——哎呦!」
江南渡不輕不重地在范一搖頭上敲了一下,斥道:「胡說什麼。」
范一搖也不惱怒,笑得雙眼彎彎似月牙,「師兄你不生我的氣了就好。」
奉陽城還沒通電,此時室內只燃著一盞煤油燈,昏黃的光線映得滿室溫暖,彷彿給江南渡那雙素來清冷的眼眸也染上暖色。
而此時這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倒映著少女的笑顏。
「我沒生你的氣。」江南渡溫聲道。
范一搖努了努嘴,「切,還說沒生氣,都要拿鞭子抽我了。」
「我那只是嚇唬你,不過這次的確是師兄的錯,師兄跟你說對不起,你也不要氣了,好不好?」
范一搖大方地擺手,「算了,師兄妹哪有隔夜仇,我才沒那麼小氣。」
江南渡總算是笑了,但他看上去依然非常疲憊,「時候不早了,早點睡。」
范一搖應了一聲,看到江南渡躺到床上,又不放心道:「師兄,你真的沒事嘛?」
「只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江南渡背對著范一搖躺下,不再說話。
范一搖原地站了一會兒,見師兄好像真的是睡著了,這才悄悄退了出去。
心裡嘀咕:大師兄怎麼突然虛了?
看來上了歲數的人,真不能輕易動氣啊!
運紅塵睡飽了起來值夜班,見范一搖從江南渡的房間里出來,探頭探腦道:「總鏢頭,你和大掌柜和好啦?」
「嗯,師兄他答應接風月樓的鏢了!」
「真的!」運紅塵喜出望外,滿眼都是小錢錢,「太好了!那可是九千大洋啊九千大洋!」
她一邊掰著爪子算自己能從這九千大洋里分多少,一邊跟在范一搖屁股後頭,鼻子嗅了嗅,突然「咦」了一聲。
范一搖扭頭,「你咦什麼?」
運紅塵狐疑地上下打量范一搖,「總鏢頭,大掌柜他……剛才對你做什麼了?他是不是……」
蒼鶴的臉頰突然可疑地泛起一絲紅暈。
范一搖莫名其妙:「是不是什麼?」
「是不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麼東西?」
運紅塵神情隱晦,言辭含糊,實則內心早已發出尖叫。她早就懷疑大掌柜對總鏢頭別有用心,難道如今真的忍不住獸性大發,對自己小師妹下手了么!
師兄妹什麼的,好好嗑的。
「哦,你說的這個嘛?」范一搖想起什麼,從衣襟里勾出江南渡給她的護身符。
運紅塵在范一搖將護身符拉出衣領時,下意識後退半步,似是唬了一跳。
「你幹嘛?」范一搖不解運紅塵為什麼是這樣的反應。
運紅塵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沒錯沒錯,這就是大掌柜留在你身上的氣息!!!」
范一搖鼻子動了動,身為天狗,她覺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這什麼味道都沒有呀?」
她都聞不出來,一隻蒼鶴能聞出來什麼?
運紅塵愣了愣,「誒?總鏢頭你都感覺不到么?」
范一搖皺眉,越發弄不明白運紅塵在說什麼了,「我應該感覺到什麼啊?」
運紅塵:「就是大掌柜身上的恐怖氣息啊!」
范一搖狐疑,「雖說大師兄平時是比較嚴肅,但是也不至於有恐怖氣息吧?」
「不是不是。」運紅塵急得抓頭,不知道如何解釋,「是那種……嗯,咱們異獸碰到天敵時會察覺到的,那種令人懼怕的氣息!氣場!噢不對,是磁場!」
范一搖:「……」
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語言錯亂的蒼鶴,范一搖默默將護身符收回衣服,打了個哈欠,「好睏,我去睡了。」
運紅塵還是很好奇,「總鏢頭,那到底是什麼呀?」
范一搖:「師兄給我的護身符,他不是陣法師嘛,平時就喜歡弄些符籙之類的東西。」
陣法師?
運紅塵目送范一搖回自己的房間,有些迷茫。
總鏢頭居然不是異獸的嘛?
可是為什麼會從他身上感受到那麼強烈的……血脈壓制?
第二天,羅老闆一大早就來鏢局拜訪,不僅付了比例不低的定金,還將有關他兒子的詳細資料送來,似是生怕他們會反悔。
羅老闆的兒子名叫羅錚,按照約定,今天他應該和自己的鏢師隊伍去風月樓取貨,於是范一搖等人決定立刻啟程,與他在風月樓會和。
去往風月樓的路上下起了雨,時間不到正午,天空卻已經是黑沉沉的,好像即將入夜的樣子。
鳳梧探出腦袋看了看,哀怨道:「哎,天氣這麼差,管老羅要三千五有點虧啊。」
范一搖靠在馬車內壁上打了個哈欠:「要是再往高了要,只怕羅老闆寧肯不要這個兒子了吧。」
鳳梧摸著下巴想了想:「嗯,說得有道理。」
運紅塵從出發后就一直比較興奮,嘴裡念叨著:「馬上要見到那風月樓的老闆娘了!」
鳳梧萬分不解:「你一個丫頭片子,見個花魁還這麼興奮,你不怕她了?」
「怕倒是怕,不過既然有大掌柜和總鏢頭在,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運紅塵莫名自信,「老闆,您是沒有親眼所見,我還真的從來沒見過那麼有韻味的女人。總覺得她不是普通人,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異獸,如果是的話,又是哪一個族類……」
從山海鏢局到風月樓,馬車也就不到一小時的路程,當他們一行人抵達風月樓時,羅老闆的兒子還沒到,但是風月樓的大門口卻早已站了一個人。
女人今天沒有穿上次的旗袍,而是穿著一身大紅的中式衣裙,披著白色的披風,撐著一把與衣裙同樣血紅的油紙傘,在傾盆大雨中站立,安靜又平和。
說來也奇怪,安靜平和與傾盆大雨似乎本就互為矛盾,可此時女人站在那裡,卻偏偏能將這兩種元素完美融合,如一幅靜止的水墨畫。
在她四周,雨水不停拍打在地上,可那些飛濺起來的水花卻完全不會打濕她的裙擺。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好她站的位置比較特別。
「終於將各位等來了,畫慈有禮了。」
孟畫慈微微行了個禮,油紙傘跟著微傾,遮住她的雙眼,只露出鼻樑以下的半張臉,紅唇皓齒,勾勒出魅惑的笑容。
范一搖從馬車上跳下來。
孟畫慈看到她,笑容更深了,「范總鏢頭,我們又見面了。」
這時鳳梧也和運紅塵從馬車上下來,運紅塵小聲對鳳梧道:「老闆,怎麼樣,我沒騙你吧,這位風月樓的老闆娘,看起來很正哦?」
鳳梧看向孟畫慈,眉間卻微不可查地輕輕蹙了一下,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便又重新恢復成了那個溫善恭良的鏢局主人。
范一搖對孟畫慈沒什麼興趣,只是看了看,見她身邊也沒有什麼東西,便問:「你要運的古銅鏡呢?」
孟畫慈未撐傘的那隻手緩緩抬起,從披風裡探出來,丹蔻柔荑中握著的,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金黃色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