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異獸
和范一搖他們師徒三人一樣,如今的人類社會中逗留著不少來自九州的異獸或是陣法師。像是范一搖和鳳梧,他們都是異獸,而江南渡就是陣法師,本該生活在九州異界。
相傳在大唐時期,華夏大地國運昌盛,九州異界與現實世界的通道是暢通無阻的,後來隨著華國國運起伏更迭,九州的入口數量也隨之增減。
直到清末《辛丑條約》簽訂那年,整個華夏大地便再也找不到回到九州的通道,大批異獸與陣法師滯留在人類世界,不得不隱姓埋名,努力把自己偽裝成正常的人類討生活。
在九州,異獸天生具有異能,而陣法師則可以通過後天學習掌握五行靈力,可以說陣法師與異獸世世代代彼此依附,又彼此剋制,是九州兩個不同的族群,說不上誰強誰弱。
可是自從九州入口封閉,他們困於人世,異獸天生的異能逐漸削弱,而陣法師雖然也比不上在九州時可以呼風喚雨,卻還是保留了諸如符籙布陣命理堪輿之類的能力。
因此很多滯留在人間的陣法師都能以風水師算命師之類的身份謀生。
「師父,大師兄真的是陣法師嘛?」范一搖突然問。
鳳梧一愣,「哦?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那些找上咱們鏢局的異獸,好像都很害怕大師兄,是那種……唔……」
范一搖冥思苦想,努力措辭。
「是那種動物碰到天敵的害怕,如果大師兄只是一個普通的陣法師,何至於讓異獸們怕成這樣?」
「所以你大師兄他不是普通的陣法師嘛,他是厲害的陣法師。」鳳梧的回答很是敷衍。
范一搖想起早上去打八岐大蛇的路上,師父給她講的有關東瀛的上古傳說。
「對了師父,我曾聽你講過日本東瀛的上古傳說,也講過北歐奧林匹斯的上古傳說,還有印度凈土上古傳說……各個國家的異界上古傳說你都給我講過,怎麼就從來沒聽你講過咱們九州的上古傳說呢?」
「這個之前不是給你解釋過了嘛,咱們九州上古時期的古籍文獻全部遺失,幾乎沒有什麼傳說流傳下來。」
「上古的九州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一本古籍都流傳不下來啊……」范一搖鬱悶。
「誰知道,也許就突然天降一場大火,把一切都燒光了。」鳳梧摸著下巴隨口道。
范一搖也懶得再想,拉著鳳梧的手就往桌案那邊走。
鳳梧一臉茫然,「一搖,你這是要做什麼?」
范一搖將蘸好了墨水的筆遞給鳳梧,「師父您忘了?說好的要招聘夜班鏢師,當然得趕緊寫招聘啟事張貼出去了!」
鳳梧表情突然從迷茫轉頓悟,「哎呀,我想起來了!今天你師兄回來了,咱們可以吃頓好的,我先去菜市場買菜……」
說完,鳳梧拔腿就遛了。
「喂!師父!」范一搖很是氣憤,然而師父鳳梧的腿腳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健碩,竟是眨眼間就不見蹤影。
范一搖懶得去追,只憋著一口氣,準備等大師兄回來再告狀。
忙了這一天,范一搖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被透支了,於是邊打哈欠邊往內院走,準備找個陰涼地打個盹,沒成想,外面突然一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差點把范一搖的魂兒都給震出來。
只見包子劉捧著一塊紅花大匾,紅光滿面地衝進來,他身後跟著一隊人馬,吹拉彈唱起鬨喝彩的,正是平生最愛看熱鬧的奉陽城街坊。
人群中夾雜的,還有去而復返的鳳梧。
很顯然,湊熱鬧之心人皆有之。
「范總鏢頭,這次賤內多虧了您才得以保全性命!我們全家,對您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能刻這一塊牌匾送您!」
包子劉說完,將牌匾上蒙的大紅布一扯,露出四個大字——俠肝義膽。
這還不算完,包子劉又將牌匾翻了個面,原來這匾額背面同樣刻了四個大字——奉陽女俠。
范一搖:「……」
這帽子,著實有點沉重啊。
「另外,我們也在此立下承諾,以後山海鏢局的人想吃我們家包子,一律不要錢!」
范一搖眼睛一亮,心想,這份謝禮倒是有點實惠。
街坊鄰里們也是一片叫好。
茶販老徐手裡拎了四大包茶葉,向范一搖連連賠禮。
「范總鏢頭,之前是我小人之心,您千萬別介意!我們都聽劉嫂子說過今天的事了,你們山海鏢局的人,特別是范總鏢頭您,就是我們奉陽城名副其實的大英雄!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我們這些人一般見識啦!」
不只是老徐,還有白天參與八卦,私底下編排范一搖的很多街坊,也紛紛拿了禮品賠不是。
范一搖嘴上說著沒什麼,實際上早已通體舒暢,非常有風度地擺手,表示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這時江南渡也從外面回來,他一進場,沸反盈天的氣氛彷彿瞬間冰凍,堵在門口的街坊們紛紛推開讓道,很是客氣地向江南渡打招呼。
「江大掌柜您回來了。」
「江大掌柜好。」
「江大掌柜這一路辛苦了。」
江南渡顯然對八岐大蛇的事毫不知情,對此時眼前場景不明就裡,但是他也沒有多問,只是站在一旁,不苟言笑,生人勿近。
包子劉又感謝了一番,這才和其他街坊們離開。
本來他們還想拉著范一搖他們吃頓酒席的,可是那江大掌柜看起來實在嚇人,也只好作罷。
人群一退,隱藏在人堆里的鳳梧就變得格外顯眼。
江南渡涼颼颼的目光落在鳳梧身上,「師父今天帶著一搖出去打蛇了?」
鳳梧立刻甩鍋,「是你師妹她一定要去的……」
江南渡臉色未變,還是那樣淡淡的語氣,「一搖她小孩子心性,有的時候難免淘氣,師父怎麼也不管教管教?」
鳳梧似乎早就預料到大徒弟會這樣說,祭出了終極甩鍋大法:「她把她的毛披風給了劉嫂子!」
聽到這裡,江南渡總算是不再盯著鳳梧看,而是看向范一搖。
范一搖無法承受來自大師兄的王之凝視,默默地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尖。
折磨人的安靜在空氣中蔓延,范一搖的心也一點點提了起來。
她打出生起就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大師兄能鎮住她。
終於,江南渡長嘆一聲,抬步向偏房走。
「跟上來。」
大師兄的嗓音清淡,情緒不辨。
但是范一搖清楚地知道,大師兄這是生氣了,還是很嚴重的那種。
她求救般看向鳳梧。
可是狗嗶師父卻只是學著那些西洋傳教士,向她比了個十字,道了聲「阿門」。
范一搖:「……」
看來她「無意間」打翻的古董瓷器還是不夠多。
范一搖垂頭耷腦地跟上了江南渡的腳步,默默走進偏房。
江南渡在紅木高背椅上坐下,嚴肅地看過來。
范一搖站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喘,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過來。」江南渡沖她招了招手。
范一搖乖乖走過去。
江南渡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近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問:「有沒有受傷?」
范一搖立刻搖頭,「沒有!一點傷都沒受,我還用了你上次交給我的陣法,很有用!」
江南渡眼眸中的黑沉之色這才微微斂去幾分,「你可知道那件披風是你的本源之物,若是不小心落到其他異獸或者陣法師手中,會是什麼後果?」
范一搖有點不服氣,「我聽師父說,那個八岐大蛇在東瀛也是很厲害的異獸了,就連它也不敢靠近我那件披風呢,尋常異獸或者陣法師即便見了,估計連觸碰都不敢,能有什麼後果……」
在江南渡冷厲的目光下,范一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好默默低下頭,「師兄我錯了。」
江南渡見小師妹可憐巴巴的樣子,終究不忍心凶她,無奈地嘆息一聲:「一搖,你每次都認錯,每次都不改。」
「可是劉嫂子被抓走了嘛……畢竟是認識的人……」
「她的死活,與你何干?」江南渡的話非常不近人情,神情也極其淡漠,「外面每天都有各種人橫死病危,他們的死活,又與你何干?難道你碰到一個,就要管一個?」
范一搖也不再辯駁,她其實一直都覺得,師兄的世界觀有點扭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經歷過什麼。
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是親師兄,她也不好太嫌棄。
「我一直都是怎麼跟你說的,旁人的事少管,現如今這世道,只需顧好自己。」
范一搖終於還是沒忍住,反駁道:「怎麼能只顧好自己就行呢?難道有一天師兄你遇到危險了,我也要棄之不顧?」
江南渡黑沉的眸子看過來,范一搖猛一抬頭,與之對視,只覺跌進兩汪深不見底的冰潭,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一刻,她似乎終於明白槐花還有之前那些異獸,面對師兄江南渡時,為何會那樣害怕了。
大師兄……嗯,的確很可怕。
「放心,不會的。」沉默片刻,江南渡才重新開口。
范一搖一時間沒理解,「啊?什麼不會的?」
江南渡微微傾身,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淡淡的龍涎香氣沁入鼻端,帶來莫名的壓迫感。
「只要你存在於世一天,我便會護你一天,你不死,我不滅。」江南渡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所以,永遠不會有我需要你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