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夠了
“嗚……”
“——啊、醒了……醫生桑!!”
邱洋醒來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是坐在床邊的賀喜遙香。
對他的突然蘇醒,她好像有些手忙腳亂,臉頰也大概是因為激動而有些緋紅。
“——邱洋哥,還記得我是誰嗎?這是幾?有沒有哪裏痛?”
一連串的發問,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是kakki醬,這是三,如果你不那麽吵的話我就不會頭痛了……”
他依次回答著問題,喉嚨因為太久沒發聲而有些幹渴,但因為身體沒有其他不適,多少還有吐槽打趣的餘裕。
“嗚嗚嗚嗚嗚邱洋哥沒事真是太好了……”
猝不及防地,賀喜一把趴在了他的身上,俯在他的胸口抽噎了起來。
突然的暖玉溫香入懷,讓邱洋有片刻的不適應,但很快也能理解過來——到底是年紀還小,碰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嚇壞了吧。
這樣一想,kakki醬還真是重情重義,自己平日裏也沒白疼她。
說起來,剛剛自己做的那個夢,也過分真實了些吧?尤其是最後那個吻,總覺得,嘴唇上還殘留著柔軟的觸感。
“——邱洋桑,醒了的話真是太……喂,你們也不用每次我進門都在卿卿我我吧?”
醫生模樣的男子推門而入,一進門就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的話也讓他摸不著頭腦。
“抱歉……”
賀喜遙香也自覺失態,紅著臉直起身子站在了一旁,順便狠狠地剮了醫生一眼。朦朧的淚眼裏,又閃出了邱洋熟悉的、“喜子哥”一樣的光芒。
……
……
“——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邱洋坐起身來回答醫生的問話,搖了搖頭。
“……醫生,我昏迷了多久?”
相比昏迷本身,他最先關注的反而是這個問題,畢竟自己有過昏睡整整一天的經曆。
“沒有很久,從送到醫院到現在?也就過去了六個小時。”
“這樣啊……”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已經是午夜零時了。沒記錯的話,暈倒的時候才是下午來著。
“另外?邱洋桑你並不是暈倒?而有很大概率是被人蓄意下毒。”
“……誒?!”
邱洋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而且?他現在身上也完全沒有哪裏不舒服。
“如果不是送治及時、我們給你快速洗胃的緣故,邱洋桑?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
隻是聽著這樣的敘述?劫後餘生的他甚至並沒有什麽實感,隻是不知不覺冷汗就浸透了全身——他忽然也明白過來,賀喜這麽緊張的原因了。
“——邱洋桑,回憶一下?有沒有喝過或者吃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邱洋很快反應過來了?或許,是那份笑著遞給自己的甘蔗汁。
“倒是有人,給我喝過甘蔗汁。”
“甘蔗汁嗎?”
醫生挑了挑眉毛。
“明白了,關於邱洋桑已經蘇醒的消息,我們已經通知了台場那邊?警察也會過來取證,請邱洋桑務必回想一下全過程?以便他們的記錄。”
簡單的確認過各項指標之後,醫生留下幾句“好好休息”的囑咐就離開了。
“什麽鬼……”
其實?事情對邱洋來說並不需要很大的力氣來整理或是回憶——從嫌疑人、到動機、再到作案方法,都直白得太離譜了一些:居石出於嫉妒?給自己下了毒?就這麽簡單?
但正是因為這麽簡單?他不禁有些困惑——這也太蠢了吧?動機這麽明確,又是電視台這樣的公共場合,就算真把自己毒死了,你能跑得了?
“——邱洋哥,是什麽甘蔗汁啊?”
“那個是……”
邱洋正準備回答一臉好奇和義憤填膺地看著自己的賀喜遙香,忽然意識到,居石作案的動機其實與她也有分不開的關係。告訴了她,她多半又要內疚。
“——先不說那個。”
他當即決定,先岔開話題。
“是kakki醬,把我送到醫院來了嗎?”
這也的確是他好奇的問題之一,不過想來也說的通,畢竟,賀喜遙香當時也在富士電視台。
“不是的,是……”
“——吱呀……”
賀喜正紅著臉準備回答,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恰好打斷了她的話語。
“……”
然後,邱洋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氣喘籲籲的西野七瀨。
她低著頭,讓他看不真切表情。直到看到她濕漉漉的頭發,大滴大滴地向下滴著雨滴,邱洋才仿佛剛剛恢複了聽力一般,聽見了窗外的滂沱大雨。
“……誒?娜……西野桑?”
躊躇了一下,他還是沒有像那些事情發生之前那樣,親昵地稱呼。
“……”
沒有人接口,空氣是詭異的沉默,隻有窗外和窗內,大雨和小雨共同奏響的雨聲。
“——那個……”
總是擅長察言觀色的賀喜遙香,試圖緩和氣氛。
可才一開口,她就看見西野七瀨三步並做兩步,一個箭步來到邱洋的床邊,動作之快,房間裏的兩人都是沒有反應過來。
“……娜娜賽,你……”
邱洋隻感覺濡濕散亂的碎發裹挾著寒意,拍打在他的額頭上。緊接著,帶著不由分說的些許決絕,她一把擁住了自己,揉碎了即將出口的話語。
之後,就在他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的時候,久違的柔軟,印上了邱洋的唇。
有別於錄影棚裏的吻“戲”,也不是上海街頭,有那薄薄一層口罩遮羞,這一次的雙唇相接,是純粹的情感釋放。
良久唇分,邱洋這才和西野七瀨對上了目光。
“太好了……”
她抬起眼,望向他的目光,是淚眼婆娑,聲音也是哽咽著。
“洋君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邱洋這也才明白過來,剛剛那場室內的小雨,還有一半,是來自眼前女孩的眼淚。
……
……
“……kakki醬,你可以回避一下,讓我們兩個單獨聊聊嗎?”
邱洋還是完全震驚的狀態下,他看見西野七瀨一臉平靜地站在床邊,這樣衝著賀喜遙香說著——她的餘裕來自於坦蕩,和對感情的不再逃避。
“啊、啊……好的……”
賀喜還沉浸在剛剛那個香豔旖旎的畫麵裏——散亂的濕發、病床上的青年、粗暴的相擁、纏綿的吻。
“……這就是大人的吻嗎?”
腦子裏隻剩下了這個念頭,她覺得不用前輩提醒,自己這個功率過高的燈泡,也是該落荒而逃的。
可是不知怎麽的,就是挪不開步子。
“……嗯?”
見她沒有動作,西野七瀨橫了她一眼,就好像是在說,後輩怎麽還不識趣地離開。
“我明白了。”
賀喜遙香這才不情願地推門而出,臨出門的一刻,她忽然升騰起了一絲不滿。
——明明,娜娜賽前輩也不是什麽女朋友的身份才對吧?
……
……
“——抱歉。”
兩人獨處的第一句話,是西野七瀨的抱歉。她一邊抹著眼淚平複著心情,一邊吐出簡短的音節。
邱洋忽然有些想笑,給出了一個好像是搞笑藝人吐槽一般的回答。
“……娜娜賽說的,是哪件事?”
“噗……”
也的確是逗笑了她,隻不過是苦澀的笑容——說來也是,從上海的倉促分別,再到現在這個唐突的吻,似乎的確有許多值得道歉的事。
“……是剛剛的錄製,抱歉拉著你一起胡鬧了。”
西野七瀨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眸,聲音是軟軟的,卻不帶一點點的妥協。
“……至於其他的,娜娜我覺得並不需要道歉。”
“……”
邱洋鴕鳥一般地,回避開了後半句話,反問道。
“娜娜賽做這樣的事,是想清楚後果了嗎?”
“……嗯。”
肯定的答複,也印證了邱洋的猜想。
“——之後呢?”
他問道。
“之後……”
西野七瀨歪了歪腦袋,顯得有些俏皮。
“之後,或許會去念書也說不定,然後,做些幕後的工作吧——之前,也和洋君商量過的。”
“這樣啊。”
“嗯。”
對話是這樣一問一答著,總是進行不了幾個回合就沉默了。
良久,西野七瀨才開口。
“洋君。”
“嗯?”
“我喜歡你。”
“……”
這樣的直球,是邱洋從任何人那邊都沒有聽到過的——甚至從橋本奈奈未或是從齋藤飛鳥那裏都沒有過。不如說是,在霓虹這樣的文化下,不太有這樣的方式吧?
可是真的聽到西野說出這一句話,不是以行為、也不是委婉的話語,他有忽然心情平靜了下來。
——真像她啊……
“是剛剛才決定的。”
見邱洋不說話,西野七瀨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決定什麽?”
“本來,我都決定一輩子不再管洋君的事了,反正洋君又煩人、又冷漠、又猶豫,總之就是哪裏都很差勁。錄節目的時候,自己想最後再瘋一把是一方麵,想讓洋君頭疼難堪,小小的報複一下的心思也有。”
聽她埋怨著自己,邱洋愣是想不到反駁的理由。
“這樣的想法,甚至直到送洋君到醫院,我都還是堅持著的——我想著,沒關係的,我心裏的那些擔心,都隻是出於對普通朋友的關心罷了。可是……”
“……可是,可是剛剛在工作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洋君的事,滿腦子都想著一定要沒事啊。想著想著,在廣播的現場都哭了出來……”
“所以,我果然還是喜歡的啊。”
西野七瀨無奈地搖了搖頭,扯出了一勉強的微笑。
“不管我再怎麽否認,不管我再怎麽告訴自己是不喜歡的,都沒有用。”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明明一開始,隻是好奇來著。可能是在輕井澤教我畫畫的時候?可能是在大阪出手幫助我的時候?可能是在記者會替我擋風的時候?可能是拍攝的……”
聽她碎碎念著,邱洋也才意識到,在自己沒有關注到的地方,在自己的心思滿滿地都被占據的時候,不知不覺地,自己和另一個女孩也產生了深深的羈絆。
“再加上最近,洋君和娜娜敏一副是分手了的樣子,所以娜娜我就在想……”
像是說累了,她一屁股坐在了邱洋床邊,順便借著這個機會,羞赧地撇開了目光。
“……我,是不是會有機會呢?”
“……”
邱洋沉默了,他一時不知道怎樣回應這一份過於沉重的心意——和與田祐希那樣更像是青春沉溺的戀意不同,西野七瀨的情感是認真而又決絕付出的,她已經用行動告訴了自己,她可以放棄藝能界的一切,和他過最是平靜的日子。
真劍的感情,一樣需要周全考慮的回應。
至於自己,說是不喜歡她嗎?倒也是並非那麽斬釘截鐵,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在不知不覺之中,似乎也已經給自己的生活,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痕跡。
隻是……
“——抱歉。”
他低著頭,這樣的話語,他也沒辦法看著對方說出口。
“我可能,接受不了娜娜賽的感情。”
“這樣啊。”
西野七瀨回答得很快,像是早有預料,語氣中,甚至帶了些如釋重負。
“會是這樣的啊,畢竟,除了娜娜敏,還有阿蘇卡……”
“……”
邱洋無法反駁,可是腦袋卻因為歉疚,始終是抬不起來。
“——洋君。”
突然被對的輕輕喚著,他抬起頭,對上了女孩通紅的眼眶,嘴角卻是上揚著的。
“你可以,看著我再說一次嗎?”
“……”
明明是很簡單的是,邱洋緊緊盯著對方,喉頭上下滾動著,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娜娜賽,我……”
“——不用了。”
她打斷了自己好不容易擠出口的話語,忽然騰地站起身,背轉了身去。
“……夠了。”
丟下這句話,她推門而出,如同她剛才突然的到來一般,風一樣地消失了蹤影。空蕩蕩的房間裏,隻留下了邱洋看著門外出神。
——是什麽夠了?
或許是說和自己得相處,她受夠了。
也有可能,是自己那長久的沉默,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