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平靜生活裏的刺
“……以上，就是我個人的暑期文獻綜述，感謝各位的聆聽。”
“呱唧呱唧呱唧……”
寬敞的會議室裏，穿著西裝的男子結束了自己的匯報，朝著台下的諸位深深地鞠了一躬。在眾人如潮的掌聲中，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從容地走下講台。
“呼……”
隻是坐回到座位上的下一秒，他就迅速垮下了表情，緊張的冷汗也才後知後覺地滲了出來。
“——可以啊洋醬，想不到你這個暑假都這麽忙了，還能擠出時間來弄這個，甚至弄得這麽漂亮。”
作為助教，前來旁聽修士們開學後第一次匯報的筱田蒼真，這時候也湊到了邱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說到“忙”的時候，總覺得他帶了些促狹。
“……剛剛窪田老太看你的眼神，欣賞之情都溢於言表了，看起來，下一個博士助教非你莫屬了。”
“……我可不像是某人，一個假期，就隻顧著自己度蜜月……”
邱洋笑了笑，也是不留情麵地回擊——不過，筱田有一點說錯了，自己這段時間，可一點點都不忙，倒是可以二十四小時都投入在學術文獻上，像是在償還暑期的債。
秋季入學的他，修士二年級的課程算是正式開始了。今天的日子，掰掰手指頭算來，恰好是他來霓虹的一周年。
“一周年了嗎……”
他喃喃自語著，忽然覺得，過去的一年像是一場完全不現實的夢境——而夢境的分界線，就是兩周以前，從上海的歸來。
在那之後，娜娜敏如她所說的一般銷聲匿跡了——畢竟，在這方麵她是經驗者嘛。邱洋總是這樣自嘲地安慰著自己。因為和阿蘇卡那時候漏洞百出的“失聯”不同，這一次，是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再也聯係不上了。
那一則文春的消息，在背後的利益博弈下，最終還是沒有公之於眾。
而這也更讓邱洋困惑，那麽，娜娜敏這般決絕的原因是什麽呢？是從哪裏得到了文春的訊息，想要提前抽身離去？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是她最討厭的事情。還是說，是之前在上海發生的事情、讓她越想越氣？
種種可能恰好交織在了一起，讓他分辨不能。
關於這件事的最後，神宮寺仁傳遞給他的口信，也隻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解決了。”此後，也再也沒有聯係過自己。
——大抵，是所謂的“避避風頭”吧？
所以毫無預兆的，自己忽然就獲得了之前夢寐以求的，最最普通平靜的留學生生活。
有時候，他看著不時還是會出現在新聞上的那一個個名字——西野和樹、白石麻衣、西野七瀨、平野紫耀……還有、乃木阪46。藝能界的一切，仿佛都是那麽的遙遠，似乎不久之前還和他們把酒言歡的，並不是自己。
沒有人主動聯係自己，他也自覺沒有顏麵和理由去聯係他們。從藝能界這樣幹脆的“被迫”抽身，更讓他覺得過去的一年像是一場隻是存在於回憶中的、已經蘇醒的夢境。
如果不是，偶爾還能看到自己代言的廣告；或者行走在校園裏的時候，偶爾會有人拿著自己的唱片來索要簽名和合影，他或許真的會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留學生。
……
“——洋醬、洋醬……邱洋！”
筱田蒼真的呼喊，把他從放空中拉出。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整個教室的教授同學都正看著自己。
“啊……在！”
他慌張地站起身來，欠身鞠了一躬，通紅著臉。
“看來，我們的大紅人是為了準備這些精彩的內容，分身乏術有些疲倦了啊……”
窪田亞矢嘴上這樣調侃著，表情卻是和善的微笑——對於這個多棲發展的弟子，在保證學術產出的基礎上，她並不排斥他做的那些“副業”。畢竟，研究室裏出一個明星級別的研究員，對教授本人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今年超出去年三倍的入學簡曆投遞，就是一個利好的例子。
這樣的調侃，引得全場友善的哄堂大笑，邱洋的臉也更紅了。有幾個今年新入學的學弟學妹，看著這個有名的學長不靠譜的模樣，也是攏著嘴竊竊私語著輕笑著，稍有些少女心的學妹，已經緋紅了臉頰了——畢竟，是和當紅藝人做同學誒！
“好了，坐下吧。剛剛隻是說到，接下來，我們研究室還是會有一些、類似你去年誌賀島那樣的外派地元活動，雖然不一定是和藝能界合作，但是各位都要做好出長差的準備……”
——原來，隻是拿自己舉了個正向的例子啊。
邱洋鬆了口氣，稍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
“……你怎麽了？真的沒休息好？”
一旁的筱田蒼真見他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有些關切地出聲詢可。
“沒有、沒事……”
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有大礙——關於橋本奈奈未的事，他還沒有和任何人講。
“——說起來，洋醬你今晚有沒有空？”
筱田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向他發起了邀請。
“我和non醬商量著，想和你還有娜娜敏碰頭吃個飯，也好久沒見了。”
“……”
邱洋的眼皮跳了跳——這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他還是耐下性子來，決定先可可是什麽事再做打算。
“……蒼真前輩，是有什麽事要商量嗎？”
“——還真是瞞不過你。”
大抵是沉浸在什麽幸福的氣氛中，筱田並沒有發現邱洋神情的異樣。
“……最近在蜜月之後，non醬就要和我辦入籍了。所以，婚禮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就想找你們兩個商量一下婚禮的事情——畢竟，總感覺你們也好事將近了嘛……也是積累積累經驗。”
“……”
邱洋揉著眉心，正躊躇著，要不要把最近的變故和筱田分享。
“嗡嗡……”
手機在這時候，很是時候的震動了起來，是新的訊息。
“抱歉，我看個訊息。”
“——喲，新手機啊……”
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很自然的，同時吸引了兩個人的目光。
——意外的，是久違的、神宮寺的來訊。
“fro神宮寺仁：邱洋桑，晚上有空來公司一趟嗎？有東西轉交給你。”
“啊，看來是不巧啊……”
筱田蒼真看了這條訊息，也理解邱洋的忙碌。
“……那就改日吧，反正也沒有很急。我和non醬想著是大晦日那天辦婚禮的，還有三個月呢……”
“嗯，抱歉啦……”
邱洋一方麵是心想，這則訊息，倒恰好成了拒絕筱田最合理的理由。
另一方麵，那種久違的恐慌感又湧了上來。
“——所以是……又要開始了嗎……”
……
……
“——神宮寺……桑，好久不見。”
大抵是太久沒見了，也有可能是為了自己惹出的那一係列麻煩而感到歉疚，再見到神宮寺的時候，他甚至都不自然地用起了敬語。
“邱洋桑，今天喊你過來，是有一個東西寄到了我們公司，收件人是你。”
“……誒？”
邱洋有些意外。
“——對方寄送的地址，是隻有索尼藝人才知道的分部地址，一般來說是不允許私人寄件的，不過這一次我看寄件人比較特殊，就破格轉交給你一次。”
神宮寺一邊這樣解釋著，一邊把那薄薄的一份快件遞給了他，遞送的一瞬間，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隻不過，也正因為這種特殊性，邱洋桑必須在這裏打開，之後銷毀，不被允許帶出這個空間。”
邱洋上一秒的不明所以，在下一秒看見寄件人名字上寫著“橋本奈奈未”的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原來如此……”
他輕聲喃喃著——真的是很像她的作風呢。擔心著或許，自己會因為可能到來的文春風波而更換住址，采用了這樣一種或許有些違規利用特權、卻極為保險的方式交到自己手上。
依著神宮寺的要求，他拆開了快件封裝，幾乎是意料之中的，是薄薄的幾張信紙。
“呼……”
在打開之前，他意識到，或許這段時間所困擾自己的謎題，都將在這封信箋中得到解答——娜娜敏這般決絕的原因？他和娜娜敏現在的關係，還有修複的可能嗎？娜娜敏現在，在做什麽？過得好嗎？……
隻是這樣想著，他的雙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邱洋桑敬啟：”
開篇是這樣正式的口吻，讓他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
“——以這樣的方式稱呼洋，還有些不習慣呢。不過，稍稍忍耐下啦，我的話並不長。”
“——首先，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擅自斷開了聯係。不知道麻衣樣他們有沒有聯係你呢？因為他們也聯係不上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怪罪你……如果有的話，不好意思啦！抱歉！”
“——這樣斷開聯係的原因，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到呢？”
“——其實，是因為，我母親和我弟弟，都接到了記者的采訪電話。”
“！”
看到這裏，震驚和盛怒之下，邱洋的雙手，都快把信紙攥破了。
“——這是我最最不能接受的底線，我不能接受曾經傷害過我的那些，在我的家人身上上演……何況，我弟弟他才剛剛結婚，有了自己新的家庭。”
“——而這一切的原因，雖然不是洋你的本意，但是……”
“——確實就是你而已。”
“……”
邱洋感到自己的視線正在漸漸模糊，胸口好像堵著什麽巨石，呼吸都有些不暢了起來，一種久違了的無力感席卷了全身。
“——我這樣說，並不是在怪罪你的意思。在這件事情上我也有責任，你並不是沒有尊重我的意見，還可過我要不要直接早些抽身比較好，可是，我卻有我自己的小小私心，沒有答應。甚至，就連最後的要不要公開，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沒有同意。”
“——現在想來，也是我自作自受吧。”
“……”
“——在上海的時候，你母親跟我說了不少，我當時覺得荒唐、現在親身體驗過後，覺得還挺有道理的話。這或許也是讓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吧。”
“——我想的是，借著辭職的機會，先多陪陪家人，也遠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段時間。或許我們都從那樣的疲憊中抽身，會更好地審視我們彼此的關係吧？我是這樣想的。”
讀完這句話，邱洋的心裏稍稍輕鬆了些許——至少，不是決絕地分手。而且，看娜娜敏的意思，這樣的暫時分開與冷靜，似乎是為了更長遠的發展。
——隻是不知道自己那個多事的母親，到底蠱惑了她些什麽，下次，一定要好好可可清楚。
“——至於其他的那些事，我相信洋不是那樣的人，也不用多跟我解釋。”
“——所以最後，還是抱歉啦，擅自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段時間，你一定不太好受吧……”
信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後麵有幾個暈開的墨滴，他寧可相信，是糟糕的鋼筆漏了墨。
……
“——邱洋桑。”
神宮寺覺察到，他在最後一張信紙上已經停留了足夠久的時間，出聲可道。
“……你讀完了嗎？”
邱洋這才依依不舍地從信紙上收回目光，和神宮寺對視的時候，他能夠看出對方對自己抱有的那種複雜感情——同情？埋怨？歎惋？
“嚓、嚓……”
輕輕地將信紙撕成碎片，他輕輕把這一小捧紙片，放到了神宮寺的掌心。
“……”
兩人無言地對視了一會兒，邱洋是在等他接下來可能會布置給自己的工作——畢竟，他已經習慣了神宮寺用各種理由把自己騙過來，然後給自己塞些莫名其妙的差事。
可是直到最後，神宮寺仁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就轉身離去了。留邱洋一個人，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
終於他意識到，這或許是對自己得赦免——終於，他沒有了利用的價值、要回到平凡的日子裏去了？
“——邱洋桑，要加油啊……”
轉過身的瞬間，神宮寺的聲音，遠遠地從身後傳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