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跡
“——橋本桑，好久不見了。”
橋本奈奈未在邱母選定的地方落座不久，對方就施施然地走了過來，她趕忙立起身來，鞠了一躬問好。
“阿姨，好久不見。”
“……”
結果，在簡單的寒暄之後，一直到飲品甜點上桌，邱母都沒有再開過口。
在這樣沉默的空氣裏，橋本奈奈未也不好搭訕，逐漸的，她也從一開始的坐立難安的窘迫，逐漸變成了一種無所謂的釋然。
——隨你怎樣好了，你不說話、我也懶得貼你的冷臉。這樣想著，她原先還有些被冒犯的又羞又憤，現在也都蕩然無存了。
邱母抿了一口茶，抬眼看著橋本奈奈未原本拘謹的表情逐漸輕鬆下來，在心裏輕笑了一聲。
“——橋本桑，你知道嗎？”
她忽然地開口，打破了古怪沉悶的氛圍，說出的內容卻是沒頭沒腦。
“……就是這一點。”
“……嗯？”
大抵是因為邱母那股若有似無的敵意從未消退，橋本奈奈未這時候也放下了什麽“要獲得認可”的幻想，在保持基本禮數的基礎上，她想著至少要做到不卑不亢的應答，分庭抗禮的氣勢也釋放出來幾分。
“就是這種，對什麽東西都能迅速調整過來，找到自己最舒服姿態的感覺。”
盡管是解釋了，但橋本奈奈未還是模模糊糊地沒有明白過來對方話語裏的意思。
“還有現在這樣不甘願被牽著鼻子走的倔強樣子、還有身上那種淡淡的消極的書卷氣、還有那種好像是不願意傷害到任何人的莫名其妙的溫柔……”
她眼神灼灼地盯著橋本奈奈未的雙眸，卻好像是透過她在看向別的什麽人。
“——真是，一模一樣。”
“……和誰？”
其實橋本已經隱約猜到了答案，隻是還是這樣確認著問話。
“——和他們兩個。”
眼前的婦人定定地看著自己，敏感如她，卻好像察覺到了對方眼底的一絲悲哀。
“或許，還有曾經的我。”
……
……
“——一庫塔醬，剛剛的表演很棒呢！觀眾席的反響也很不錯！”
表演結束，西野七瀨和邱洋又並肩來到後台，向生田繪梨花道賀著。西野抱著生田的手臂，眼睛笑成了一道好看的彎彎。
“嗯，我也是第一次看霓虹的舞台劇，而且在我們周圍有不少觀眾都在說，盡管語言不通，但那份跨越了語言的藝術性，都能讓他們深深感動呢。”
邱洋也在一旁由衷地附和著——畢業一年，生田繪梨花似乎已經完美地完成了從偶像、到音樂劇舞台劇演員的華麗轉身。前來觀看的觀眾，也從原本的乃團粉聞風而來，變成了有不少真正的舞台劇票友、欣賞作為舞台劇演員的她而慕名而來。
“嘛嘛，當然啦，畢竟是我繪梨花大人——未來的舞台劇大物女優哦！”
聽了兩人的彩虹屁，生田也有些飄飄然起來，一點兒不謙虛地撩了下頭發，一臉嘚瑟地神情。
“……話說，一會兒晚上我們會有一個慶功晚宴，你們要一起來嗎？”
大概是被吹高興了，她也就順勢邀請著。
“這……”
邱洋有些躊躇，開始搜羅起了拒絕的理由——自己肯定是不能去的，且不說自己要趕緊回到娜娜敏那邊，本身和西野七瀨兩人一同出席這樣的晚會，又會招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更何況，那個什麽晚宴，八成還有自己母親的出席。
“——娜娜我晚上還有事情，就不去啦。”
出乎他意料的是，西野七瀨先他一步主動拒絕了。拒絕的時候，她輕輕瞥向自己這裏，一下就讓他明白了過來，或許，是她不願意讓自己為難。
“這樣啊……”
生田繪梨花擺擺手，她本身也就是隨口一提，不很在意的樣子。
“……那我就先失陪咯？”
“……”
目送著生田繪梨花離去，邱洋囁嚅著嘴唇，輕輕道謝著。
“娜娜賽，多謝。”
“——洋君在說什麽呀，娜娜我是真的晚上有事哦。”
西野七瀨眨巴眨巴了眼睛，滿不在意地微笑著。
“……那，能麻煩洋君送娜娜回酒店嗎？我還不太熟悉這邊的路，來的時候，是阿姨送我來的。”
聽到自己母親的名字，邱洋眼皮一跳——果然是她搞的鬼。也不知道，娜娜敏那邊怎麽樣了。
聽西野七瀨報了酒店的名字，恰好就在娜娜敏在的咖啡店不遠的地方，心想著順路，再加上剛剛承了她的人情，也就應允下來。
“……嗯。”
……
……
“——總感覺洋君，相比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變了不少呢。”
並肩走著的時候，西野七瀨忽然這樣說著。
“……誒？”
邱洋有些意外，不知道她這樣說的原因。
“就是，該怎麽說……”
她偏著腦袋，很是苦惱的樣子，兩隻小手在空中比劃著。
“就是，好像更大人了一些？明明剛見麵的時候，還是個羞澀的弟弟、麵對我的時候，話都說不連貫來著。”
這樣說著，她不經意間就緋紅了臉頰。
“哪裏有哦……就算有，畢竟我也不能不成長是吧？”
“——你看！就是這樣油嘴滑舌！”
像是抓到罪證的小警察一樣，西野七瀨側過身子，指著他的鼻尖，嬌聲埋怨著。不過轉而，又好像是想起了什麽，羞赧地低下頭去。
“不過，洋君大人樣起來的時候，也真的很……很帥氣呢。”
她忽然想起，在發布會上他護著自己，從容地應付咄咄逼人的長槍短炮的背影，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褒獎的話語，果然還是更難出口一些。
“……”
邱洋在心裏暗暗叫苦，這個談話的方向導向，好像不太妙啊……
剛剛在看舞台劇的獨處，算是擔驚受怕地捱了過去。盡管和這樣可愛的女孩享有著像是約會的氛圍，算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機遇，但連舞台劇中上演一出吻戲，邱洋都擔心著在這剛好的氛圍下，女孩會不會順勢告白。
畢竟，他又不是傻子，兩人的關係發展到這樣的程度，也隻差一個契機了——隻是那達摩克利斯之劍般的一刻到來前，他需要想好，如何得體的拒絕。
“——說起來，還記得我們年初說的事情嗎？”
大概是也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西野七瀨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主動地轉過話鋒。
“……年初？什麽事？”
“就是場景設計的事情啊……真是的，明明之前還拜托洋君當老師的，不見你過問也就算了，現在幹脆忘得一幹二淨了？”
“啊……我想起來了，抱歉抱歉……”
見身旁的女孩臉頰氣鼓鼓了起來，邱洋忙賠著不是。
“怎麽了嗎？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也沒什麽，隻是這半年來，我也有請教一些舞台布置方麵的老師，學習到了不少。還有……”
提及接下來的話，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阿姨也知道我這方麵的意願，這一次來上海，也幫我引見了這方麵的老師。”
聽到這裏，邱洋算是明白過來，自己的母親，是怎麽把娜娜賽“騙”到上海來的了。
“所以呢，娜娜賽接下來是有怎樣的打算……？藝能界那邊的工作也很重吧？是要嚐試著兼職嗎？”
“未來的話……”
西野七瀨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接下來的話語，需要足夠充盈的勇氣才能說出口。
“……可能、會考慮引退，全職做這個吧？”
“——誒、誒？！！”
邱洋震驚地偏過頭去，西野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好像是已經深思熟慮般平靜。
“我和娜娜敏和麻衣樣她們也聊過了……怎麽說呢，感覺藝能界已經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了？或許，是時候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
“……”
邱洋也是沉默不語，西野七瀨今年是二十八歲，對於女正是事業上升的黃金時間，卻準備做出這樣的選擇……
“畢竟，現在我也嚐試過了電視劇和電影，總感覺都不是那樣的熱衷，賺的錢也足夠之後的生活了，所以……”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並沒有偏過頭和他對視，隻是目光直直地投向前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所以，娜娜我或許也不用、像一些前輩那樣，考慮找一個多金社長結婚吧？”
“……什麽啊、結婚什麽的……對娜娜賽來說還太早了吧？”
邱洋總感覺她似乎賭氣著意有所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口。
麵前，是到達酒店門口的最後一個紅綠燈，兩人都沉默著駐足。邱洋忽然發覺，似乎是看見了什麽東西，西野七瀨直視著前方的雙眸少許動搖了些。
想要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西野七瀨卻忽然強硬起了動作，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痛痛……”
脖子上傳來的勒痛感，讓他本能地朝西野七瀨的方向矮下了脖子。
“……唔。”
下一秒，女孩閉上雙眼得同時，他瞪大了雙眼。
綠燈亮起，兩側是洶湧的人潮，駐足原地的兩人顯得格外顯眼，引來不少側目而視的目光——當然，最顯眼的原因，還是兩人隔著兩層口罩，旁若無人的親吻。
契機，在這個十字路口到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