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巧合與決心
“——所以說,你要我相信你和她正在談戀愛?”
時間指向十二點,在漫長的敘述過後,筱田蒼真指著電視,發出了總結陳詞一樣的提問。
電視上播放著的是《乃木阪工事中》,今天也是邱洋和筱田第一次看類似偶像節目的放送。
筱田問這話時,鏡頭剛好切到齋藤飛鳥,她歪著腦袋甜甜地笑著,一旁的邱洋就在那癡癡地望。鏡頭一切走,他就好像被切斷了電源,從屏幕上撇開視線,灌下又一大口酒。
“不是我說,邱洋桑,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別是飯小偶像飯魔怔了吧?”
其實他心裏也清楚,邱洋剛剛這麽事無巨細的描述、再加上完全“入戲”一樣的崩潰狀態,這事兒不論聽起來再荒謬,恐怕也是真的了。自己也隻能打著趣兒,緩和緩和自己這位倒黴學弟的沮喪。
邱洋沒有接過筱田蒼真的話頭,隻是自顧自地把手頭一罐啤酒一飲而盡。
“不是和她談戀愛,是曾經和她談了兩天的戀愛。”邱洋自嘲一樣地苦澀一笑,“這我可得糾正一下筱田前輩哦。”
“不是,那你就打算一直這樣消沉下去?”筱田見打趣沒達到緩和氣氛的效果,轉而走起了雞湯路線,“就不打算說努力努力,再把人家找回來?東京可就這麽點兒大。”
“我倒是想啊!”邱洋好像突然激動起來了,聲音突然提了八度。然後又頹然癱回到沙發裏。
“可是,人家是家喻戶曉的偶像。我一外來人,要錢沒錢要工作沒工作,拿什麽去找她?”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筱田蒼真一聽,這才明白過來,邱洋的最大問題,多半是因為自卑。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一下子也有些興奮。
“你看我,平時因為那個偶像部的關係、再加上…哎不提也罷。總之,我也算是認識個那麽一些男男女女的大小偶像,根本沒你說的那麽玄乎和遙不可及。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都隻是把偶像事業當成工作,私下裏都是和你我一樣的普通人,甚至有不少偶像畢業之後,最後都是和普通人結婚成家的。”
“所以你也不至於有那麽重的負擔吧?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有話語權,齋藤桑平時有讓你覺得她遙不可及了嗎?”
這話倒是不假,之前同小鳥還橋本桑的相處,都挺自然融洽的,反正大家都是大大的東京裏隨波逐流的、平凡的小小一份子。
——要不然心思細膩的他,也不至於完全沒有察覺到異樣。
筱田見邱洋眉目間有些舒緩地意思,也就趁熱打鐵地循循善誘著
“所以依我的意思,你不如就來接觸一下我們那個偶像部的活動。反正你現在也不是一個對娛樂圈一無所知的小白了,到時候結識些圈內朋友,說不定還能重新給你牽線搭個橋?”
筱田多少帶了些自己社團缺人,想要拉人入夥的私心,但更多地也的確是為了邱洋好——畢竟他所言非虛,東大的招牌與偶像藝的強烈反差,本身就是極大的噱頭。許多藝能圈媒體也會積極關注他們的舞台呈現,甚至也會以一些特殊的身份被請上一些地上波綜藝等等。
一些優秀的部員,幾乎算是半個圈內人了,人脈自是不必多說。
邱洋那邊也陷入了思考。你問他喜不喜歡舞台,他也很難否定——先前在大學的時候,也和每個文藝青年一樣,演過那麽幾出話劇,但也隻是僅此而已。
偶像舞台對他來說,實在是一個太過陌生的概念了,讓他不禁有些躊躇。
可是,筱田提出的後續好處,也的確有讓他無法拒絕的吸引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任何能接觸到小鳥的可能性,他都無法拒絕。
“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吧……”邱洋也有些醉了,他看著筱田真誠的眼神,覺得沒來由的頭疼。
恰好,他手機像救命鈴一樣地響起,是陌生的號碼。
第一反應是——莫非是小鳥換了個聯係方式主動聯係他?他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摁下接聽。
“我接個電話。”邱洋示意一旁還在喋喋不休安利著的筱田蒼真安靜些,“你好…?哪位?”
“邱洋桑您好,我是那天你在路邊救下的,那個小孩的母親,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
電話那頭並不是小鳥的聲音,讓邱洋一下子有些泄氣。
“嗯,我記得,請問有什麽事嗎?”邱洋努力振作精神,勉強應付著,“如果是要感謝的話就免了,舉手之勞、應該的。”
“啊…是這樣嘛…”那頭似乎有些意外,“我這邊是訂好了29號的餐廳,是想要特地感謝您的。不過沒關係的,我這邊先把我的聯係方式留給您,如果您改主意了,隨時聯係我就好。”
“嗯嗯…行。”人家盛情難卻,邱洋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到時候說實在沒空就行了唄。
“好,我叫筱田麻裏子,一會兒短信把我的名字發給您。”
“筱田…麻裏子…”邱洋掛了電話,一邊輸入聯係人姓名、一邊嘴裏念念有詞。“又一個姓筱田的,倒也是挺巧的…”
“——你說啥?”坐在他對麵、原本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小偶像綜藝的筱田蒼真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忽然一臉震驚地轉過臉來看他。
“啊?”邱洋有點迷惑他的過激反應,“哦,前輩你可能不知道,我之前暈倒,是因為救了個小孩。現在人家媽媽要找我吃飯感謝我,我尋思著就不去了,沒心情。”
“不不不不是這個,你剛剛說,她叫什麽?”
“筱田麻裏子啊…莫非蒼真君認識?”邱洋也有點訝異了,不過想想兩個人同姓,總不會巧合到是親戚吧…
……
“蒼真他跟我打電話說,你倆是同學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好不可思議呀!”筱田麻裏子輕捂著嘴,“我們家蒼真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不不不,沒有添麻煩,筱田前輩他在學校裏非常照顧我的。我一個人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都是前輩在帶著我慢慢熟悉。”
邱洋坐在家庭餐廳裏,一邊被坐在隔壁的蒼真前輩踢著小腿脅迫著,一邊跟眼前的少婦客套,覺得有些心累。
自從知道了筱田蒼真和筱田麻裏子的姐弟關係,而且姐姐麻裏子桑還是前任akb的偶像成員,他已經有點開始懷疑自己的體質了——來霓虹小半年,一共沒認識幾個人,多多少少全跟藝能圈沾點兒關係,東京真就遍地小明星?
“總之今天是要感謝一下您,如果不是邱洋君正好路過的話,我孩子可能就此…”筱田麻裏子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再加上承蒙您包容我家弟弟胡鬧,說什麽也要請您吃個飯。”
說完,她舉起酒杯,“當然,順便還要提前祝新年快樂啦!”
邱洋實在是有些提不起興致,他還多少有些沉浸在被迫失戀的悲傷裏,隻是配合著、強顏歡笑著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新年快樂,筱田前輩,筱田姐,以後也多多指教了。”
“好了好了,也別筱田這筱田那的了,也分不清。”筱田蒼真看著邱洋一副頹喪矯作、振作不起來的樣子,沒來由地煩躁,“你也算是我們筱田家的恩人了,又是我的後輩。以後你就叫我蒼真,我姐姐呢,你就叫麻裏子姐就行。”
“行,蒼真前輩,麻裏子姐。”
邱洋多少有些感動——自己在霓虹其實也不剩幾個可以依賴的人了,這份失而複得的歸屬感,讓他幾欲落淚。
“邱洋君那次暈倒過後,沒什麽大礙叭。”酒過三巡,麻裏子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一樣,忽然低下聲音來
“對了!上次我還在醫院裏,碰到乃木阪46的齋藤桑了,不過她好像沒認出我來著。”麻裏子眯起眼睛悄悄八卦道,“你倆是不是在地下戀愛呀,看得出來她超關心你誒……邱洋君你還挺能幹的嘛!怎麽認識的、怎麽認識的?我超好奇誒!”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筱田蒼真吊兒郎當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壞了,姐姐咋知道邱洋和齋藤飛鳥的事兒的?自己都沒來得及提醒,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他偷偷地打量起邱洋,好在也沒什麽預想中的痛苦的表情。
邱洋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聲音低低地回答道“之前的話算是,隻是現在大概已經分手了。”
“啊,抱歉,我不知道…”一聽這回答,筱田麻裏子酒都醒了些,知道是自己多嘴了。
“沒關係,也就是不久前的事。”邱洋搖搖頭,覺得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從北海道回來,她就突然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他又七七八八地把故事講了一遍。筱田麻裏子似乎深深地被這段甜蜜又迅速消逝的戀情吸引了,聽到最後,邱洋說找不到小鳥的時候,麻裏子竟然眼眶都泛紅了。
“邱洋桑,我覺得,你也不用那麽消極。”擦了擦眼睛,筱田麻裏子理性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自己也是偶像出身,像齋藤桑這麽迅速地消失,多半不是她自己的意願,估計是運營介入幹預了。”
“關於這一點我也有耳聞,索尼那邊的管理比我們當年嚴苛很多,對於這樣事件的處理都挺殘酷的。所以,沒想到你們談戀愛的時候居然還敢這麽高調,都搞上熱搜了。你作為不知情的人也就算了,隻能說是齋藤桑她太不小心了——她可是當紅偶像啊!有沒有點時刻被盯著的自覺!”
邱洋自己也是自責得不行,早知道自己就低調些了,搞什麽土味浪漫,回到家裏去安心慶祝聖誕,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嘛!
“不過,雖然暫時可能聯係不上她,我覺得邱洋桑你也不要特別沮喪,畢竟來日方長,畢業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好的。”筱田麻裏子也是出言寬慰。
“這一點我自己的故事就很有說服力啊,我和我先生就是我畢業之後才認識的,很快就決定結婚了——對了,他也就是個一般職員誒。所以邱洋桑你也不要特別絕望,我覺得,隻要齋藤桑心裏還有你,你們的未來還是很可期的。”
邱洋其實在一聽到麻裏子說,小鳥或許是被迫離開自己的、其實並不是主動離開自己的,立刻就想通了
之前他總沉浸在被隔絕、被拋下的悲傷裏,現在想來,小鳥可能承受著與他一樣的悲傷,甚至是更大的、來自各界的壓力。這讓他在有些小小的雀躍的同時,一下子又非常自責起來。
——我隻顧著自己頹廢著,都沒有考慮過阿蘇卡醬或許正經曆的苦楚。想到這兒,邱洋的心又開始抽痛了。
至於麻裏子描繪的未來的可能性,他倒是沒抱太大希望。他是個悲觀消極的人,藝能界的台前幕後,有那麽多優秀的人,就憑自己和小鳥的短暫羈絆,實在是難以維係到遙不可及的“畢業”。
這樣想著,他也默默地在心裏下了決心。
“蒼真君,下次我想跟著你去你那個社團看看。”
筱田蒼真有些意外,但還是應允下來。一旁的筱田麻裏子,則是立刻就明白了邱洋的用意。
“邱洋桑,雖然我覺得可能性很小,對你個人的前途來說也有些浪費。”筱田麻裏子稍稍正坐,有些嚴肅起來,“但是,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姐姐這邊認識的一些人,或許也能給你提供幫助。”
“那我先謝過麻裏子姐了。”邱洋好像稍稍振作起來一些了,感覺呼吸也不再那麽窒悶,“不過也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並沒有想要擠破頭加入藝能圈,去跑龍套當演員什麽的。”
“——咱也沒那個精力和條件呀。”甚至久違地主動開起了玩笑。
“我隻是想著……”他偏過頭去,看著銀座大街上車來車往的霓虹閃爍,輕輕歎了口氣。
“我隻是想著,能不能稍稍站高一點兒,或許是藝能圈內、或許是藝能圈外——我不奢求和她並肩而立,隻是站到她能看得到的位置可以嗎?”
“——唉,我不想被她忘記。”
邱洋的這聲歎息輕輕落下,和東京都大街小巷裏的每一聲哀歎匯在一起,被車流裹挾著,絞得四分五裂的同時,卻也是朝著未來湧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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