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頭蛇

  丁瀾在二樓找到了姨母。


  再來一碗麵館所在就是一棟二層小樓,一樓營業,二樓是他們的住處。


  姨父去世得早,丁瀾上麵還有一個表姐和一個表哥,表姐讀完高中就去沿海打工了,很多年沒回來,也就過年的時候有個消息。表哥同樣高中沒畢業就出去混社會,至今快三十歲了也沒個穩定工作,遊手好閑,熱衷賭博。


  至於丁瀾的父母,在他八歲那年就出車禍走了。


  丁瀾看著前方,姨母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隻留給他個寂寥的背影。


  “是那些人嗎?”說話的時候,丁瀾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幹澀。


  姨母沒有回答,肩膀的顫動漸漸平息下來。


  不過不用姨母回答丁瀾也知道是為什麽,因為此前就發生過這種事。


  小鎮有個地頭蛇是個姓周的光頭,手下帶著一大批社會上遊手好閑的兄弟,給人做事,主要是幫某些人討債。


  表哥賭博欠了一大筆債,還不起,就逃到不知哪裏去了,再也不回小鎮,但債主卻從他那裏知道了麵館的地址,子債母償。


  上次那些人來討債就揚言要是再不還就把店砸了,現在果真砸了。


  丁瀾越發沉默,十萬塊,除了學習和幫店裏送餐,他幾乎做不來什麽別的事。


  即使去打零工掙來的也隻夠還個利息。


  有心無力莫過於此。


  丁瀾上前兩步,走到桌邊坐下,想要安慰兩句,驀然發現姨母額角有一道血跡,麵色大變道:“姨母,您受傷了?!”


  姨母抽了兩片餐巾紙,迅速轉過身背對著他擦拭,“不礙事。”


  丁瀾急道:“我送您去醫院吧。”


  姨母拍桌,起身大怒道:“說了不礙事!趕緊跟我下去收拾麵館。”


  丁瀾咬牙憋下了想說的話,跑著先一步下樓。


  到了一樓,丁瀾掃了眼一地狼藉的麵館,去拿掃帚開始清掃。


  那老頭還沒走,見他開始清掃,自己也力所能及地來幫忙。


  後來姨母下來了,三人一起清掃。丁瀾憂心姨母的傷勢,勸她休息,姨母還是固執地拒絕了。


  好在過了一段時間,丁瀾注意到姨母麵色正常,才確定應該是沒有大礙的皮外傷。


  大約半個小時後,麵館終於清掃幹淨,姨母又下廚煮了三碗麵。


  這個時候,太陽的最後一角已經落下地平線,三人坐在靠門口的餐桌上吃麵,是平常又美味的牛肉麵,而且碗裏比平時賣的多加了兩坨牛肉。


  頭戴鴨舌帽,鬢發斑白的老頭看著麵碗,笑容滿麵地打趣道:“老板娘,料放得這麽足,是不是要多收兩塊錢啊?”


  姨母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請你的就放心吃,哪來那麽多廢話!”


  老頭嘿嘿一笑,麻溜吸麵。


  吃完麵,姨母說今天有些疲了,正好趁這個機會不用做生意,就去二樓睡著休息了。


  丁瀾洗完碗筷,跟老頭一起坐在門口望天發呆。


  “沒有家人真好。”


  老頭轉頭看著突然發出這種感慨的少年,臉上始終掛著淺淡笑意,“話不能這樣說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有家人多好了。”


  丁瀾嘴角掛著明顯的不屑,“家人有什麽好的?好在八歲就拋下我嗎?好在給姨母招來一大筆債,還讓一群流氓砸了店,讓姨母受傷?”


  老頭沉默,或許他也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坐了一會兒,老頭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堆碎紙片遞給丁瀾,丁瀾接過來,從零碎的圖案就分辨出是他最喜歡的那個偶像的畫報。


  隻不過現在畫報已經被人撕碎,而且上麵還有腳印以及口痰的痕跡。


  丁瀾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與之前的打擊想比,這已經相當不痛不癢了。


  不過丁瀾的眼睛裏爬上了一層血色。


  老頭看著他道:“撕海報那人說你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畫報上的人,那就是放屁!好好讀書,畢業了找個好工作,多掙錢,以後別說見到,你有那個能力娶回來都行!”


  丁瀾聞言苦笑不變,將那些碎紙片仔細擦了擦,然後放進褲袋裏。


  轉頭看著那張飽經風霜的老人臉,丁瀾忽然一把摘下他的鴨舌帽戴在自己頭上,“老頭,帽子借我用一下,一會兒還給你!”


  老頭子愕然地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望著丁瀾遠去的背影笑罵了一句,“臭小子,可別給我弄髒了。”
……

  丁瀾走出去沒多遠,就繞了個路,從後門回到店裏。


  他悄悄上二樓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後下樓從廚房操了跟半米長的擀麵杖,塞進懷裏,拉上外套拉鏈。


  固定好沉甸甸的擀麵杖,丁瀾從後門離開,壓低帽簷,走在街邊,腳步迅速輕快宛如一隻狸貓。


  走出了幾百米距離,丁瀾來到菜市場對麵一條巷子。


  這是一條連接兩條大街的巷子,巷長接近兩百米,寬不到三米,地麵是坑坑窪窪的混凝土路,兩邊有食店和五金店。


  不過最重要的是巷中有一家偷偷經營不正規產業的酒吧,周光頭經常在這家酒吧出沒。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兩邊營業店鋪的招牌亮著光,尤其是那家酒吧附近,粉紅色的燈光洋溢著曖昧的氣息。


  丁瀾走到巷子出口附近,躲進兩棟建築的縫隙間,縫隙僅容一人通過。


  這條縫隙一般沒人走,而且巷子裏沒有路燈,等到僅剩的幾家店鋪關門,燈光消失,就沒人看得清這裏有沒有藏人。


  何況丁瀾還特意穿了黑色外套。


  靠著牆壁,丁瀾安靜地等著,三個多小時過去,他探出頭看了眼,現在巷子裏就隻剩那家酒吧和臨近的按摩店在營業。


  路上幾無行人,偶爾路過的也是酒吧出來的醉鬼,一邊嘔吐,一邊神誌不清地蹣跚前行。


  丁瀾確認過這些人麵孔,沒有一個是那姓周的。


  而且姓周的那光頭油光鋥亮,想不認出來都難。


  又等了半個小時,丁瀾忽然聽到巷子裏傳來說話的聲音。


  “周、周哥,吳慶那小子跟個老鼠一樣!也不知躲哪兒去了,兄弟們怎麽找.……也找不著啊,市裏也沒有。”


  “哼!我不信他能躲一輩子,實在.……實在找不到就把他媽那家麵館抵押了,雖然不值那麽多,但也還算能接受。”


  “不過那個吳慶也真、真是蠢貨,那場賭局擺明了我們坑他,他竟然也沒看出來?!哈哈哈哈……”
……

  丁瀾聽到第一句就驟然探頭看去,因為“吳慶”就是他表哥的名字,這些人提到他,肯定就是與周光頭有關的人,因為表哥沒有一個正經朋友,全是些跟這地痞流氓一樣的人。


  巷子裏走著的一共三人,周光頭在最中間,兩邊是兩個穿黑西服的手下,攙扶著他。


  三個人腳步都有些虛浮,可能喝了不少酒,說話也有點舌頭打結。


  不過三人的身材看起來十分壯實。


  丁瀾掏出擀麵杖握在手裏,掂量了下。


  他的身體雖然不弱,但肯定不是這三人的對手,所以他的想法很簡單,一會兒敲了悶棍就走,逃跑路線就是身後這條縫隙。


  看著三人越走越近,丁瀾揚起擀麵杖緊緊握住,內心不可抑製地狂跳了起來。


  他很緊張,但他必須要這樣做,因為不做不解氣!

  直到周光頭三人走過丁瀾所在的縫隙,背對著他走了兩米多遠,丁瀾立刻從縫隙衝出來追上,然後跳起來猛地朝周光頭一棍砸下。


  咚!

  一聲悶響仿佛古寺鍾聲,悠遠傳開。


  周光頭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兩名手下大驚失色,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丁瀾冷漠地看了眼周光頭的慘象,轉身就準備逃離。


  然而在他轉過身後,卻發現有七八個地痞流氓,不知何時已經堵在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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