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族

  托索爾向來不喜歡這座體育場。


  他出身西班牙，自小在杜羅河南部的首府馬德裏呆了有六七個年頭，他記憶裏的球場是座明亮清朗的建築，正門上方懸掛一個巨大的屏幕朝向卡斯特利亞納大街，球場的各個角落都將充斥著最新的科技，空氣中都彌漫著勝利的馨香。


  布拉莫巷體育場則是另一番氣象，這是個陰暗簡陋的地方，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是個從1855年沿用至今的老古董，散發著腐敗和原始的氣息，球迷的喧鬧讓他的耳膜生疼，就像那個設計古老並且經過多次改建的大本鍾，目光往下大多數座椅都是比自己爺爺歲數還大的了。


  2009年5月22日，這是英超的最後一輪，謝菲爾德聯隊坐鎮主場迎戰保級對手伯恩利，積分榜上曼聯以勢不可擋的統治力拿下俱樂部頂級聯賽第18座獎杯，利物浦、切爾西、阿森納分列2-4位拿下歐冠資格，此時此刻全英格蘭的焦點聚集到了積分榜的榜尾。


  米德爾斯堡和西布羅姆維奇早早確認了降級名額，伯恩利、謝菲聯同積38分分列倒數第三、第四，謝菲聯因為淨勝球的關係稍占優勢。


  但似乎這個優勢也快丟了。。。
……

  安德魯·約瑟夫深吸了一口喧鬧的空氣，一圈一圈地繞著西北兩個看台來回奔波，他在找包廂的位置。階梯低窄，讓他走的很難受，大家都站著看球，又蹦又跳導致視線也不佳，伯恩利的右中衛邁克爾.達夫本場比賽異常活躍，化解了多次謝菲聯的進攻。客場作戰的紅酒軍團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安德魯總算抬頭看到了包廂的位置，他一邊注意局勢一邊觀察著謝菲聯的每個球員，但腦海中的字符讓他有些頭疼。還沒到門口，查爾斯·桑澤刺耳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沃諾科拖拖拉拉簡直就像個娘們，我們就不該讓他回來。”


  尼爾.沃諾科是謝菲聯的主教練，查爾斯·桑澤則是俱樂部的經理，安德魯推門進去最中間端著紅酒的就是他的父親也是這家百年俱樂部的老板托索爾。


  他找了角落坐了下來，往旁邊看，有幾位漂亮的女士，她們的麵前擺著ipad，幾個人對外麵的比賽毫無興趣，ipad裏似乎是一些人的照片，女孩總是喜歡聊一些八卦。


  “威爾遜喜歡姐姐你哦”珍妮悄悄跟中間的一個高挑女孩說道，語氣中帶著驕傲，仿佛這件事是他一手促成的，珍妮是剛剛那個桑澤的妹妹，也是安德裏亞最要好的閨蜜。安德裏亞·托索爾則是他的妹妹。


  “我覺得有一天威爾遜侯爵會娶你做新娘子”珍妮雙手合十用一種如夢似幻的語氣繼續說道，“他一定會給你公主一樣的婚禮”過了一會她又補充道“威爾遜家族可是英格蘭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哦。”


  安德裏亞很有禮貌的臉紅了，她臉紅起來的樣子很漂亮，不管做什麽都漂漂亮亮的，她還是推了一下珍妮，“不要瞎編故事”一邊糾正身旁這個小姑娘，一邊撥弄著金色的發絲，好讓自己說話時沒有那麽嚴厲。她轉向另一個看起來更小的女孩子，“好妹妹，你覺得威爾遜先生怎麽樣？他實在是個魅力十足的人，是不是？”


  “約瑟夫說他看起來像個女孩子”男孩氣十足的小妹加布裏爾撥弄著畫板，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安德裏亞歎了口氣，瞟了一眼妹妹桌上的畫板，一個盆栽畫的跟個妖怪似的，“可憐的安德魯”她拿起妹妹的畫板放在身後，“做個野孩子難免嫉妒別人，你這樣怎麽交差，我幫你畫吧。”


  “他是我哥哥”加布裏爾一把將畫板搶了回來，回嘴道，卻說的太大聲，她的聲音劃破了房間裏的寂靜。


  窗台前托索爾被聲音吸引，回過頭，他的臉上滿是年齡帶來的皺紋，身體卻如年輕人一樣堅實，眼神銳利，臉上卻掛著微笑，“我的女孩們哦，你們在說什麽？”


  “哥哥”想了想安德裏亞用輕柔而準確的語氣糾正道，“安德魯哥哥，加布裏爾剛剛說今天真是一場非常精彩的比賽”


  托索爾點點頭，卻看向了角落裏喝著礦泉水的年輕男子，“你來了”語氣平淡。


  所有人的目光往這邊看，讓安德魯有些緊張，加布裏爾的眼睛真誠而又充滿笑意，如果四下無人這個瘋丫頭一定已經衝了上來，安德裏亞則是略微有些尷尬，她並不知道他在包廂裏，兩個女孩的母親是所有人裏麵唯一沒回頭的，對於她來說安德魯就是她人生中的一次羞辱，對信仰的一次踐踏以及對內心的可怕撕裂。


  安德魯也有些尷尬，他盡量不去看那個女人，走到這個便宜老子身邊把一份厚厚的文件遞了過去，“阿卜杜拉說我們不該違反合約.……”


  仿佛早有預料，還沒說完老托索爾就應聲打斷，“那個中東老騙子，不去管他說了什麽！”


  查爾斯·桑澤這位謝菲聯在一旁有些尷尬地笑著，那個中東騙子正是他上一任老板，金融市場順風順水的托索爾家族在英超在足球上遭遇了滑鐵盧，除開2.7個億的收購，老托索爾在兩年的時間陸續花費了接近8000萬歐元引援擴充球隊實力，安德魯還清晰的記得這還是足球世界沒有嚴重溢價的年代。巨額引援後，球場上的表現讓人大跌眼鏡，第一年的保級還有理由接受，畢竟一切都是剛剛開始，可是這第二年在老托索爾炒掉了4位主教練，無奈請回俱樂部功勳尼爾·沃諾科才堪堪保住了倒數第四。


  對足球一無所知，卻又盲目自信的托索爾讓情況可能比預想的還要糟糕，在來的路上新聞已經到處都是，安德魯這兩天就是在處理這件事，英國花邊小報《太陽報》爆出猛料，老托索爾跟俱樂部上任老板阿卜杜拉簽下巨額對賭協議，5億英鎊，賭注是英超冠軍。如果謝菲聯可以在5年內奪得英超冠軍，阿卜杜拉將拿出5個億送給托索爾，反之亦然，謝菲聯，英超冠軍？放在以前簡直開玩笑，但有切爾西這顆朱玉在前，就不怪人人心向往之。誰不想成為下一個切爾西呢？而安德魯深刻的明白，資本的世界不是誰都是阿布，足球的世界也不是誰都是穆裏尼奧。


  當然這條新聞也有一個地方是錯誤的，那筆賭約不是5億而是驚人的10個億。


  他把文件放在一旁盡量不去觸老子的黴頭，對於那個擅於演戲的妹妹也早就不以為意。


  還是看看謝菲聯的表現吧，家族投資足球後確實像切爾西老板阿布一樣獲得巨大聲望的，但同時也可能成為整個英格蘭乃至歐洲的笑柄。


  老托索爾把安德魯拉到身邊，彰顯信任，不在管女孩們，目光又聚焦在球場上，眼神銳利又憤怒。不難想象，如果謝菲聯這場比賽輸球降入英冠，英超冠軍肯定是癡人說夢。按照他對父親的了解，在往後這家俱樂部休想得到一分錢的投資，在以後會欠上托索爾家族一大筆難以償還的巨額貸款，畢竟資本的世界更多的是克倫克這樣現實派商人。


  所以啊，你凝視著深淵，深淵也正凝視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