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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人離鄉賤

  強忍著不回頭已經是南風耐性的極限了,察覺到那東西在舔他的傷口,南風哪裏還穩得住,尖叫著跳了起來,衝出兩步之後驚恐回頭,他先前猜的沒錯,身後真有一條狼。


  這是一條灰毛老狼,個頭不小,此時正弓背齜牙,想要撲上來。


  危急關頭,南風的憤怒戰勝了恐懼,揮舞著手中的棍子衝向灰狼,“我日你老娘!”


  那灰狼貌似沒想到南風敢衝上來打它,愣神過後方才扭身右躥,躲開了南風的棍子。


  南風一擊不中,叫罵著追打,“狗日的敢嚇唬我,狗日的敢嚇唬我!”


  那灰狼見他氣急發瘋,心生退意,離開河岸,向樹林深處跑去。


  南風不解氣,高喊著在後麵追趕,那灰狼跑的很快,他追不上,便撿了石頭扔它,一直攆到那灰狼不見了蹤影南風才停了下來,轉身跑回河邊帶了幹糧向西急行。


  行走之時南風頻頻回望,先前那條灰狼應該是聞到了血液的氣味才跑過來想要攻擊他,不能在樹林裏待,得趕緊回到大路上。


  走了沒多遠,南風發現那條灰狼又回來了,遠遠的在後麵吊著。


  此時前往大路還要翻過一座山頭,在回到大路之前,這條灰狼隨時都有可能衝過來咬他,南風沒有加速奔跑,而是壯著膽子轉身衝向了那條灰狼,揮舞著棒子高聲叫罵,再度將那灰狼攆走。


  這次那條灰狼沒有再回來,南風翻過山頭兒,衝著山下的大路狂奔而去。


  等到回到大路,南風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自路邊坐了很久方才回過神來,撐膝起身,拄著打狗棍向南行走。


  大路上有不少行人,所談論的多是北麵發生的事情,但他們多為樵夫農人,不知其詳,隻是驚訝疑惑。


  南風本來就是叫花子,對他來說此番並不是喬裝改扮,而是做回了老本行,不需要任何刻意的偽裝也沒人懷疑他不是叫花子。


  沒有了車馬,走的就慢了,下午未時,前方出現了鎮子,擔心天黑之前趕不到下一處村鎮,南風就留在了鎮上。


  這種小鎮不比長安,這裏的乞丐並沒有幫派,日落之前南風自鎮上轉了一圈兒,沒找到破屋棲身,入更之後隻能自一處大戶人家的門樓下坐了下來。


  冬日的夜晚異常寒冷,南風凍的難以入睡,他開始懷念長安,懷念自己安身的破廟,懷念那些曾經與他一起住在破廟的兄弟姐妹。


  黎明時分,氣溫有所回升,南風終於睡著了,但沒睡多久就被開門的主人踢醒並攆走了。


  南風迷迷糊糊的上了路,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不認識人也不認識路,隻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宛陵太清山,要去宛陵就得先去南國,要去南國就得一直往南走。


  路上有車馬也有行人,但車馬不會載他,行人不會理他,有生以來他第二次感受到了強烈的孤獨,第一次是看廟的大爺死後他獨居破廟的那段時間。


  別人不理他,南風也不理人,隻是低頭趕路,與此同時自心中一遍遍的默念九部經文。


  路上遇到破屋他都會進去看看,天太冷了,每天晚上都凍得睡不著,他需要鋪蓋。


  但凡能用的被褥,誰會輕易丟棄,找尋了幾日,南風隻找到一床破舊的草簾和一床黃被,黃被是有錢人家入殮死人用的,也不知誰挖了墳,將這被子丟棄在了野外。


  被子上有股腐臭氣味,怎麽曬也不散,但南風顧不得那麽許多,蓋著它晚上至少能夠睡著。


  眨眼就是半月,這半個月南風很少說話,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請問南麵的鎮子離這兒有多遠?”


  天氣越來越冷,連日大雪,南風染了風寒,起初是咳嗽,後來病情加重,發起了高燒。


  高燒令他體虛無力,渾身關節疼痛,走不得路,隻能蜷縮在一處陌生鎮子的破屋裏。


  破屋無窗,寒風帶雪,南風受不住冷,想要生火卻無處尋找柴草,柴草在野外比較容易尋得,在鎮子上很難獲取。


  這些天他一直省吃儉用,但那包幹糧還是快吃完了,而今隻剩下一個凍硬了的餅子,持續的高燒令他牙關疼痛,啃咬不動。


  南風實在熬不住了,勉力起身,來到了鎮上的客棧,夥計見他到來,嫌他汙穢,呼喝驅趕。


  “我有錢,咳咳咳咳……我要住店。”南風伸出手,掌心是一粒金豆子。


  夥計接過金豆子,疑惑的打量著南風。


  這時店內有人召喚夥計,夥計轉身去忙,南風抱臂走了進來。


  “出去,出去,你進來幹什麽,快走!”店主自櫃上走出來,推搡著攆他。


  南風被店主推了個踉蹌,“我給過錢了,我要咳咳咳咳……”


  店主不等南風說完,就將他推出了店門,“快走,快走。”


  “我給過,咳咳咳……我給過堂二一顆金豆子。”南風竭力高喊。


  店主歪頭看向那夥計,夥計撇了撇嘴,“你還給過我一錠馬蹄金呢。”


  眼見那夥計要昧他的金子,南風又急又氣,“快把金子還給我!”


  店主轉身將剛剛邁過門檻兒的南風推了出去,隨手抄過頂門棍,高舉恐嚇,“再敢進來打斷你的腿。”


  “我真的給過堂二金子,”南風指著靠窗座位上的幾位客人,“他們都看見了。”


  那幾位客人聞聲轉頭一旁,並不接話。


  常言道人離鄉賤,眼見無人為自己做主,南風隻得退而求其次,“金子我不要了,咳咳……給我壺酒吧,我病了,天這麽冷,我會凍死的。”


  店主見他還要糾纏,用頂門棍將他推了出去,南風站立不穩,跌倒雪地。


  眼見對方如此凶狠,南風也不敢再糾纏,勉強起身,抄手回到了破屋。


  在他進到破屋之後,自後窗看到有幾個人正向破屋快步走來,那幾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坐在窗前的幾位食客。


  這幾個人先前看到夥計拿了他的金豆子,卻並沒有為他作證,此番過來勢必不會發那善心,極有可能是衝著他的金子來的。


  想到此處,南風急忙自懷中摸出那兩顆金豆子,塞進了牆縫。


  他剛剛坐下,那幾個人就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先給了他一記耳光,然後逼他拿出金子,南風謊稱隻撿到那麽一顆,對方不信,開始搜身。


  休說對方要搜身,就是要殺他,南風也無力抵抗,眼睜睜的看著懷中的龜甲被人搜了去。


  但對方並不認得此物,打開之後發現是兩片龜甲,隨手扔到了一旁,再度過來搜查。


  上上下下搜了個遍,也不見金子的蹤影,惱羞成怒之下將南風踢倒,罵罵咧咧的去了。


  等到對方走遠,南風撿起了龜甲和包裹龜甲的鹿皮,又自牆縫摳出那兩顆金豆子,夾著鋪蓋離開了破屋。


  他先前之所以選鎮子落腳,乃是擔心自野外過夜會遇到妖鬼和野獸,但現在他不怕了,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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