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武夫之一怒
走下塔樓時,許大鵬也正好迎麵走來,他表情急切,三步並作兩步湊近來,著急的詢問道:“江兄弟,日本人快要來了。”
“我知道……”江楚麵色不變,點了點頭,一邊朝外走,一邊同他交代道:“你們在教堂裏藏好,記得……不是必要的時候,不要輕易露麵,別被日本人發現了。”
許大鵬一愣,總感覺這話裏怪怪的,可他也是個直性子人,並沒有多想,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江楚又繼續道:“洋鬼子約翰那邊,讓他把車修好,這是我們的底線。”
他微微有些遲疑,但眼下是在做最後的交代,沒有過多的時間去猶豫思索,因此反倒是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車一修好,你們就立刻就出發,護著所有人,闖出南京城。到時候,就讓約翰負責開車,他是洋人,日本人衝著他總歸是有些遲疑。”
許大鵬撓了撓臉,不確定的問道:“如果他不願意幫忙呢?”
江楚步子一暫,眼裏凶光一閃而逝。
人不狠,不足以成事,他把心一橫,語氣已經轉而變得冰冷。
“就算是拿槍指著他的腦袋,也要讓他把車子修好,上了這條船,就別讓他跳下去,必須把他和所有人綁在一起。洋人狡猾,他如果想偷跑、想報信、想投靠日本人.……那就斃了他!”
許大鵬有些愕然的望著他,吞了口唾沫。
民國時期的人,因為國家的疲弱,國民對洋人總有一種畏懼感。
情形越是緊張,江楚就越發的冷靜,回頭叮囑道:“出南京城應該有一條小路,具體的.……你可以去問問一個叫書娟的女學生,她父親應該是知道的。”
基於對劇情的熟悉,江楚明確的了解這樣一個信息,索性也就直接了當點明了。
許大鵬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來,問道:“江先生你說這些做什麽.……對了,你有沒有看到我們李教官?”
說話間,他回頭看了眼,卻正好瞧見被玉墨艱難攙扶著的李教官。
他有些愕然,還未反應過來,江楚卻輕笑了一聲,拍了拍他肩膀,“交代給你這些,是希望你在李教官醒後,轉告給他。”
“放心吧,李教官他太累了,我隻是讓他睡一會兒。”
“那這一次.……”許大鵬有些遲疑,疑惑的望著他。
“我去把這群日本人引走。”江楚這會兒已經走到圍牆的邊緣,他駐足停下。
“不行.……這怎麽能讓你去呢。”許大鵬想要阻攔,卻被一把推開。
“你們出去,肯定會被日本人圍死,還是我去……活著的幾率興許更大一些。”江楚解釋了一句,見他還要堅持,便多說了一嘴。
“出城的時候,就算是小路,還總歸是要衝卡的。我一個習武的,就算是能飛簷走壁,對著這麽多把槍,也幫不上什麽忙。到時候,還得是你們才能發揮最大的用處。”
“如果我回不來,所有人就拜托你們了。”
許大鵬愣愣的看著他,想說些什麽,可還未張口,卻見到江楚微微抬頭,抬手先將大槍拋去,繼而看了看麵前的圍牆,腳步一點,右腳踩在牆麵上,左腳緊隨其後,發力在牆麵一踩,整個人躍起便有半丈高,手如猿臂,順勢攀在了牆頭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隻是一個呼吸間,許大鵬想要上去扯住他衣服,手卻抓了一個空。
抬頭一看,江楚已經坐在了牆頭,回頭衝他平靜一笑,翻身過了牆。
而與此同時,正門方向,也猛地傳來了槍響。
隨即,便是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在猛烈的撞門。
許大鵬本能的貓腰按住了鋼盔,步槍先上了膛,慢慢的後退到偏僻處,目光是始終注視著院門的方向,有些兄弟已經半眯著眼睛瞄準,他急忙回身打手勢阻止。
屋內的女人們亂作一團,有一顆子彈射穿了玻璃碎了滿地,秦淮河上的女人們也是花容失色,抖的如同鵪鶉一樣,縮在角落裏。
正在神父辦公室自斟自酌的約翰也是被槍聲驚的一顫,紅酒灑了一身,他顧不得什麽去擦拭,急忙勾著腰跑到窗子後,透過半開的縫隙望向院門。
鐵門被撞得咚咚作響,有日語的叫罵聲傳來,如同惡魔的低吟。
玉墨在這個時候,已經摻著李教官躲在塔樓的角落裏,盡量壓低著身子,她抿了抿嘴唇,看著那個身影翻過圍牆,也看著院門被一次次的衝撞。
整個教堂裏,仿佛是瞬間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像是靜止了一般,半點聲音都無。
直到——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在院牆外響起。
院門方向傳來了匆急的喝罵聲,沒人能聽得懂日本話,但喊叫聲裏的惱怒,所有人卻都感知的一清二楚。
鐵門不再被砸撞,惱怒的喊叫聲中,一連串如同炒豆子般的槍聲響起。
帶隊的朝倉中尉大聲的嘶喊著,扶了扶因為慌亂而歪扭的鋼盔,目光看向了槍聲傳來的方向,“狙擊手在右邊,開槍!開槍!!!”
江楚本就躲在折角的邊緣,方才他也正是開了一聲冷槍,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一槍過後,他已經毫不猶豫的轉身便跑,也不去觀察那一槍有沒有打中人。
卻是瞎貓遇見死耗子,打中了一個日本人,這才引得日本士兵緊張兮兮,放棄了教堂,一窩蜂追了過來。
江楚牙關一咬,手提大槍的右臂率先發力,朝著前方猛然一擲。
大槍槍刃向下,紮在遠處地麵上。
背後有餓狼,而大槍頗重,這裏有一段空曠的距離,自己拖著槍跑定然不明智的。
他雙腿奔如馬蹄,頭也不回,呼吸已經調整到最佳的狀態,一呼一吸時,內氣由心下降到丹田,每一步奔出去,都有數尺遠。
不出一會兒功夫,他已經跑到了大槍倒紮的地方,步子不停,順手那麽一提,再發力前擲。這一下,正落在不遠處一個被炮彈炸成廢墟的書店旁邊。
而這個時候,日本人也已經快步轉過了拐角,望見了開了一聲冷槍的江楚。
槍聲隨之連綿炸響,江楚咬牙低頭,目光望著腳下,迫使自己不去擔憂,不能亂想,隻是悶頭向前狂奔。
他正在高速奔跑中,周遭又有一些被炮火燒的枯焦的樹幹閃躲,日本人能打中的幾率不大。
江楚隻能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
流彈這種事,拚的就是一個運氣,看得就是老天爺願不願意保你一保。
日本人的槍法不賴,身旁不停的有樹幹被擊中,砰的一聲沉悶作響。
江楚穿梭在稀疏的枯樹幹間,真就像是頭靈活的獼猴,全身的肌肉一緊一鬆,閃展騰挪之間速度飛快。或許是他多少在老天爺麵前有些薄麵,上天願意照拂他些許,流彈終歸是沒有落在身上。
廢墟就在眼前,江楚一甩脊椎骨,身子驟然下俯,重心猛然降低,腳掌狠狠一踩焦黑的地麵,突然發力,整個人好像潛伏在暗處,發現獵物後突然撲出的惡虎。
他身子前傾,兩手向前撲出,手掌先著地,發力一按,身子便翻了過去。
接連的槍聲響起,子彈打在附近的地麵上,濺起塵土瓦礫,落地一個坑。
江楚死咬著牙,臉色漲的通紅,這落點正在大槍一側。
起身時,他更是順勢提著大槍,轉瞬便竄入了廢墟裏。
隨後,便是日本士兵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朝倉中尉望了望眼前這片被炸成斷壁殘垣的建築群,低頭時,卻正看見地麵上有一幾滴新鮮的血跡。
他立刻咧嘴一笑,領著士兵追了上去,循著血跡,目光很快就鎖定在眼前的一座二層小樓,這棟樓房熏黑的牆壁上被炸開了一個大洞,“鴻大紙店”四個字還依稀可見。
抿了抿嘴,他擺了擺手,喊了一聲,三個日本士兵弓著腰,小心的端槍上前,靠在牆壁邊緣,拿牙齒咬下了引信,在頭盔上一磕,順著牆上的窟窿便直接甩了進去。
——轟!!!
猛烈的爆炸中,紙店二層徑直被火光吞噬,碎石被衝擊波蕩起,所有人都微微低著頭,石子如同雨點一樣拍下,砸在鋼盔上叮當作響。
而就在這個瞬間,江楚卻已經從後方慢慢的探出頭來,槍刃直接探了出去,最後方的士兵似乎有所察覺一般的回過頭,可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槍刃紮中了嘴。
鋼槍直接穿透了上下兩排牙齒,江楚手腕一抖,猛然抽回時,這人臉上已經被開了一個洞,鮮血一股股的從原來嘴巴的地方湧出。
爆炸已經過去,朝倉中尉習慣性的回頭,想要讓人突入建築裏,卻一眼就發現隊伍末端,有兩個人軟倒在地上。
朝倉中尉立刻大叫著,一群人當即調轉了方向,往來時的路上尋去。
江楚奔進這處建築群時,心底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將大槍甩在了沿途,自己直往鴻大紙店去,進入後也不停留,直接從後門衝出,繞了一圈又返回丟槍的地方,自己藏在暗處。
他雖然小腿中槍,但穿梭在廢墟裏,速度依舊要比尋常人來的快。因為雙方有一個時間差,他成功繞到了這群人身後,進行獵殺。
這會兒,江楚卻已經躲在了一道斷了半截的院牆後,正咬牙撕開衣服外擺,用布條緊緊紮在腿上。
老天爺也並不是處處都照拂著他的,在最後一刻的時候,流彈擦著他的小腿劃過,帶走了一塊皮肉。
其實在中槍的時候,江楚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就仿佛是被螞蟻叮咬了那麽一下似的,就連行動都沒有太大的不便。可短暫的時間過後,疼痛湧了上來,他還是不得不立刻對傷口簡單的進行包紮,最起碼止住血。
背靠著斷壁,江楚抬頭看了看天,炮火將南京上空熏得發黑。
他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裏,可他心中卻沒有多少的懼怕,反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的豪氣。
所謂大丈夫心有不平事,武夫之一怒,大不了借著手中鋼槍,往地獄裏走這麽一遭是了!
取了這些罪惡滔天的日本豺狼性命,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