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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似月亭亭伴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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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劊子手當即取了刀,含了口酒水,全噴在刀上。


  一個衙役一個箭步想衝上前去拉開安似月。


  安似月輕輕的吻在張子騖唇上,手中一把匕首卻直直的沒入自己胸膛。


  鮮血順著姑娘的嘴角流入張子騖的口中,潤了張子騖幹裂開口的唇。


  “似月!”到底是浴血裏殺出來的漢子,鐵骨錚錚。這一聲嘶吼,竟是震得劊子手手裏的刀身嗡嗡直鳴,險些滑落下來。


  突的雷聲乍起,大雨傾盆而下。


  四周人群皆散,紛紛去尋著避雨的地兒。一時間這條街上,亂作一團。


  張子騖手腳上的鐐銬嘩啦作響,踉踉蹌蹌的掙紮著,想要去接住跌在他身前的姑娘。連忙有幾個衙役小跑著,擠著人群趕了過來,試圖合力按住張子騖,也想強製的帶走他懷裏的姑娘。


  “慢著”


  突的一聲厲喝傳來,緊接著大雨滂沱中便是一陣馬蹄聲傳來。


  隻是這聲厲喝,混在吵雜的雨聲裏,鼎沸的人聲中,毫不起眼。


  劊子手強迫自己穩了穩心神,再次高抬起手上的大刀,想接著往被衙役們死死按住的張子騖脖頸上揮。


  莫蒼穹懷揣著明黃色的聖旨,生怕聖旨淋了雨。馬蹄聲踏著雨水嗒嗒作響,莫蒼穹翻身下馬,搶了一個衙役手上的銅鑼,手上一用力,重重的敲了幾聲,口中再次高喝一聲:“聖旨到!”


  眾人被這幾聲震天的銅鑼之聲響的愣了愣,再聽聞有聖旨到,頓時跪了一地。


  京兆尹大人率先跪了下來,緊接著眾人呼啦啦的跟著跪了一地。


  “聖旨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都尉張子騖,欺瞞戰況,謊報北疆軍情,罪無可恕,特下旨斬首示眾。今,經鎮北侯莫蒼穹查證,張子騖所言非虛,北疆戰情果真確有其事。朕赦張子騖無罪,官複原職,家產全部放還,欽此!”


  無罪?


  “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頓時呼聲在大雨之中此起彼伏。


  莫蒼穹把聖旨遞給了張子騖,“張都尉,接旨吧。”


  有眼色的衙役趕緊上前,給張子騖打開了鐐銬。


  沒了跟自己搶懷中姑娘的人,張子騖死死抱著懷裏姑娘的手略微鬆了鬆。隻是那明黃色的聖旨,卻沒有第三隻手去接了。


  莫蒼穹見此,笑道:“即是張都尉不便,那便由我代張都尉保管吧,也免得這大雨再淋了聖旨。”


  張子騖動了動被鐐銬困的僵硬的身子,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


  莫蒼穹一指身後的兩個小官差:“還不去扶張都尉?”


  “是。”


  一個官差小官差扶著張子騖站起身來,而另一個,卻想接過張子騖懷裏的姑娘。


  “別碰她!”


  “張大人,您抱著這姑娘的屍體”


  “滾!”


  莫蒼穹招了招手,小官差頓時跑到了莫蒼穹身後,“張都尉何必如此大的火氣?如今撿回了一條命,還官複原職,張都尉理應高興才是。”


  張子騖沒理這話,抱著懷裏的姑娘,一步一步踏下了刑場。


  雨水,順著男人的發尖流淌成溪,也打濕了懷裏姑娘的臉。


  張子騖與莫蒼穹擦身而過之時,同樣是被大雨淋了個透徹的莫蒼穹冷了臉:“張都尉!”


  張子騖啞著嗓子:“你來晚了。”


  你來晚了,我的姑娘,已經不在了。


  莫蒼穹眼睜睜的看著張子騖再沒分給他半個眼神,自顧自的抱著一個被血汙了半身的白衣姑娘,踉踉蹌蹌的往前走。


  莫蒼穹一甩袖子,被淋濕的衣袖在半空中甩出了一道水痕出來,莫蒼穹冷哼一聲:“不知好歹!”


  莫蒼穹正氣憤著,頭上的雨卻突然停了下來。


  原來是個下人,在莫蒼穹的頭上撐了把傘,下人見莫蒼穹看過來,連忙陪笑道:“莫大人,我家主子有請。”


  “你家主子?”


  “我家主子,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靳辰溪。


  莫蒼穹略一點頭,跟著撐傘的下人,邁進了路旁的茶樓。


  大雨滂沱裏,張子騖失魂落魄的抱著他的姑娘。


  蓬頭垢麵的男人,抱著半身血汙的姑娘,漫無目的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懷裏這人,是他的姑娘啊。美人似月,中秋夜宴驚鴻一舞,擾亂人心神。


  他隻是個粗人,一向不修邊幅,大大咧咧。那次中秋宮宴回去,卻瞞著所有人,一向提著重若千金的大刀的手,捏著最精細的刻刀,在一塊形似月牙的小石頭上,刻下了一字。


  月。


  那時,他還隻是個勉勉強強能跟著大將軍們進宮的小侍從罷了。安府的門檻,他踩著椅子都夠不上。


  隨即驚喜緊接著就接連不斷的往他頭上砸,兩人暗生情愫,似月般的姑娘,跟他私定了終身。


  他往隻刻了一字的石頭上再刻二字,總算是補全了姑娘的名字。


  安似月。


  他的姑娘。


  是張子騖的姑娘,安似月。


  可惜,北疆戰火不斷,他,要走了。


  男人唇角的血跡,早被雨水衝刷幹淨。


  張子騖低聲道:“似月。”


  “你說,願身能似月亭亭,千裏伴君行。”


  “那你還記得我是如何回答你的嗎?我說,等我立了功,回來娶你。”


  “我回來了,你嫁了人。”


  大雨依舊在下,張子騖渾身濕透,滿麵水跡,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得知你嫁了人,我不怪你,我隻怪我自己。”


  “是我自己沒本事,對不起,我的姑娘,是我讓你受了委屈。”


  “似月,其實我是個粗人,我打小就最恨背書,可你說的那句,城上樓高重倚望,願身能似月亭亭,千裏伴君行。我隻聽了一遍,就背下來了。”


  “其實我也聽不明白那些文縐縐的話,可我明白,你那句千裏伴君行,不是玩笑。”


  “似月,我的似月。”


  “你哪是什麽月亮,在我張子騖眼裏,你就是太陽!高高懸掛,耀眼的不像話。”


  “可你是月亮也好,我們北疆的月兒,可好看了,像你一樣。”


  “你還沒見過北疆的月亮吧。”


  “我帶你去看,可好?”


  “似月。”


  “似月,你說句話。”


  “安似月,你說句話,你說句話,我馬上就娶你。”


  “安似月,你口口聲聲說沒有食言,可你現在躺在我懷裏,不是食言是什麽?”


  “你,醒過來好不好。”


  美人與月正同色,客子折梅空斷魂。


  “你若是一直抱著她在外麵淋雨,說不定她真的就醒不過來了。”


  張子騖抬了頭:“誰?”


  一身青衣,身形略微有些單薄的公子,正站在屋簷下,倚著門,往這邊望了過來。這位公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姑娘。


  青衣公子的嗓音亦是雌雄難辨:“青竹。”


  張子騖抱著姑娘,猛的跪了地。在刑場上都直挺挺的跪著,未曾折腰半分的鐵骨錚錚八尺男兒,彎著身子,若不是怕壓了懷裏的姑娘,險些都要趴伏在地上,“救救她,求你。”


  “進來。”


  “多謝公子。”張子騖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抱著懷裏的安似月,踏進了溫暖的屋內。


  外麵秋雨冰寒,屋內溫暖如夏。一個小少年,正蹲在屋裏燒著水的火盆邊烤手玩,小少年眉眼間皆帶著笑意,眸子裏映著火光,璀璨的不像話。


  “阿年,過來幫忙。”


  “哎,來了。”


  小少年從火盆邊站起來,眼裏依舊盛著滿滿的笑意,“請跟我來。”


  “嗯。”


  安置好了安似月,張子騖站在安似月的床邊不願離去。


  莫年:“公子,請隨我來。”


  張子騖不動。


  “公子,青竹醫人一向隻憑喜好,且不容外人觀摩。”


  張子騖腳底磨蹭了一下,還是未動。


  青竹在外喊了一聲:“裏麵可好了?”


  莫年就接著勸:“公子可想清楚了?若公子執意在此,我家公子是不會進來的。耽誤的,可都是這位姑娘。”


  張子騖終是又看了一眼安似月慘白的臉色,大步踏了出去。


  莫年笑笑:“公子還請這邊來,隨我去烤烤火,換身衣裳。”


  “不必。”


  “那喝碗薑茶也是好的,若不然,等那姑娘醒來,公子卻病了,那可就沒人去照看那位姑娘了。”


  “她當真會醒來。”


  莫年指了指青竹剛剛關上門的裏間,“裏麵的可是青竹。”


  神醫青竹,一旦出手,絕不容錯。更何況,安似月性子剛烈,竹兒姐姐生怕安似月一時想不開衝動行事,保險起見,在安似月出門之前,還往安似月的茶裏,加了東西。


  果然竹兒姐姐心思縝密,安似月還真一點活著的念頭都沒有,一心隻想陪著張子騖死。


  張子騖也心知神醫青竹的本事,神醫青竹一向行蹤飄忽不定,常人難尋,隻是不管何處,活死人肉白骨的事,到處都有青竹的影子。


  張子騖趕緊抱拳賠罪:“公子莫怪,我隻是太過擔憂,才我萬萬沒有不信青竹公子的意思!”


  “無妨,公子請坐,我去給公子熬碗薑茶來。”


  “多謝你。”


  莫年並未答話,隻是笑著將火盆裏的火更撥的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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