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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塗過葯后,翎雲蓋好小瓶就欲起身。睡夢中的挽雲呢喃一聲,突然一個翻身,手就這樣搭在他的膝蓋上,輕輕柔柔地觸感,彷彿還帶著淡淡清幽少女香,只是簡單的一搭,卻換得翎雲渾身一僵。 

  蹭了蹭,挽雲大抵是覺得布料材質舒服,又接著往上摸,繼而一把摟住他的腰,咂咂嘴使勁往自己這邊扯。扯了一次,不動,又扯,還不動,惱了,眉頭一皺低聲哼哼。 

  翎雲一時語,怕把她給弄醒了,自己也沒法解釋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只得順著她的意,第三次扯時主動靠了過去。 

  滿意地笑笑,挽雲抱著他不撒手,可身子卻又往裡拱了點,感覺有些像是給他挪床位。翎雲懷疑地盯著她的眼,卻見她睡得香甜,呼吸微微起伏,亦如往常夜裡一般令人心神安定,也沒再多想。自己確實也有些累了,稍猶豫了會,便真的躺了下來,闔上眼,細細品著空氣中漂浮的安寧與平和。 

  每夜都會來看她,今夜卻是第一次睡在她身邊,感覺,很溫暖。 

  側過臉,翎雲一遍一遍用眼睛勾勒黑暗中挽雲的五官,心中想著,不知這樣的安寧,還能維持多久? 

  師叔何時會帶走她? 

  她參加魁斗,又是否會戰死場上? 

  她會不會…… 

  翎雲轉過臉,鼻尖對鼻尖的曖昧距離里靜靜看著她微翹的長睫,沒有情、欲的衝動,鬼使神差地,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臉頰。 

  他伸手,指尖一寸寸地挪近,白瓷凈滑的肌膚近在咫尺,卻好像與他隔了一層形的介質,想要靠近,又不由自主地排斥,左右竟有些猶豫。 

  自己對這個女人的關注,是不是過多了點? 

  僵持了好一會,最終還是作罷。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乾脆翻了個身背對挽雲。細微的動作使得軟床上下起伏,搭在一邊的床簾也跟著晃了晃,藏在簾后一個棱廓分明的角探出。 

  這是? 

  翎雲拿起一看,是個精緻的小木盒,巴掌大小,散著淡淡的葯香。翻過盒子再細細一瞧,底端赫然刻著蓉慧宮的標識。 

  蓉慧宮?是母親送來的? 

  狐疑地打開木盒,嗅了嗅,翎雲的眉立即皺了起來,這味道是…… 

  當晨曦破空升起的那瞬,靜謐的皇宮就已被喚醒。 

  挽雲今天醒得也很早,嬤嬤輕手輕腳經過她房前時,挽雲居然門而出,還對著晨曦伸了個大懶腰,爾後左扭扭右扭扭做起早操來,好像心情不差的樣子。 

  「主子今兒個真早,喲!瞧您的臉色,紅潤白皙,真是漂亮極了……」一定是昨夜又得了陛下的滋潤? 

  後面半句沒好意思說出口,不過嬤嬤猥瑣的笑容還是讓挽雲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抽著嘴角呵呵乾笑了兩聲,道:「對了嬤嬤,這園子里有沒有劍?」 

  「主子,你昨天才受了重傷,現在要劍做什麼?」嬤嬤一臉驚恐。 

  「那點小傷?」挽雲擄起袖子:「不用擔心,瞧,這不好得都差不多了嗎?勞煩嬤嬤給我弄把劍來,我想練練手,已經好久沒有碰過刀劍了。」 

  有多久了?好像自打離了瓔珞軒轅邊境,就再也沒有練過。 

  嬤嬤梗了梗,本還想再勸,忽然想起主子昨天在大殿上手寸鐵對峙三大將軍的彪悍事迹,默默將要勸的話又吞了回去,老老實實去找劍了。 

  轉了一圈,嬤嬤也沒找著什麼像樣的,只得借了隔壁院里愛好練武的小劉太監的木劍來呈給自家主子。好在挽雲也不挑,接過木劍墊了墊,刺空一劃便武了起來。 

  風挽雲善用右手,自挽雲右手被翎雲傷了后,便開始嘗試著使用左手。起初練時確實挺彆扭,但畢竟天賦凜然,加上後天努力,在拆了數次九方的御花園后,挽雲終於練就了左手使劍的本領,一抬手七個劍花,與右手比起絲毫不差。 

  魁斗比試在即,白淵的書里並未將魁斗規則寫得很清楚,只言「天命使之,必勝之」。挽雲卻一向不愛做把握之事,比之白淵那套「天命論」,她更相信實力。 

  風挽雲當年能鏖戰江湖群雄,她自然也能。三姝之名遍播四國,又怎是浪得虛名? 

  劍舞繚亂,翠衣飄然,挽雲越舞越快,木劍與翠衣已渾然一體,一旁的嬤嬤不禁都看呆了。 

  冬風瑟瑟,木劍蕭蕭,梅瓣若雨漫天飄。園子一隅,素衣男子靜靜地看著,這宛畫卷般栩栩如生的獨特風景。 

  挽雲的劍忽然一頓,單腿橫擺下劈,一個翻身飛出數丈,木劍已抵在來人的脖子上。 

  眨眼間劍到人也到,阿旭也被這速度給驚到了,怔了怔,爾後尷尬地笑笑:「沐姑娘,是我。」 

  「是你啊。」 

  挽雲拖長了音低低道,手腕一轉收回木劍:「大清早,怎麼突然想起來看我?」 

  「聽聞你受傷了,來看看。」阿旭微笑,隨即關切地看著挽云:「怎麼樣,傷口好些了沒?有沒有上藥?」 

  挽雲不答,只是雙眼筆直地看著阿旭,直到看得他心虛別開眼,這才淡淡道:「謝謝你的關心,葯已經塗了,傷口也好了很多。」 

  「是嗎?」阿旭僵硬地笑笑,眼眸垂下看著挽雲的左臂,好似想透過衣袖看清楚裡面的情形一般,「真的好得這麼快?你從哪裡來的葯,沒有什麼問題嗎?」 

  「太後娘娘送了一盒葯,太醫院送了一盒葯。」 

  「太後娘娘?」阿旭立即警惕地皺起眉:「你用了太後娘娘送來的葯嗎?」 

  「沒有。」挽雲抱胸,看著他的眼隨意而笑:「聽聞太後娘娘送來的葯治療外傷內傷皆有奇效,既然這麼珍貴,用在我這小傷上豈不是浪費了?所以沒捨得用。」 

  阿旭提起的一口氣這才長長吁出,額上不知何時滲出了汗,晶亮晶亮一片。抬袖擦擦額角,他微笑:「沒用就好,這宮裡誰不知你是太後娘娘的眼中釘,她又怎會拿好葯給你療傷?這裡面定有蹊蹺!恰好我懂醫藥,你將那葯拿來與我看看,一辯便知真假。」 

  「啊?」挽雲驚奇地瞪大了眼,喃喃道:「不會?……太後娘娘怎麼可能這樣對我?」 

  「怎麼不會?」阿旭冷笑:「她一向冷血情,連未出世的孫子也敢殺,又怎麼可能對你網開一面?沐姑娘,你實在太天真了!」 

  「不會的,她不會這樣……」 

  「有什麼不會!」阿旭有些惱了,聲音不知不覺提高:「你將葯拿來與我一辯,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可是葯不在我這。」挽雲慌張措地看著阿旭,聲音都有些抖了:「我聽聞這葯珍貴,外敷內用皆有奇效,又想著雪兒姑娘眼睛失明不過數日,這葯說不準對她的眼疾也有效,所以命人送了去給雪兒姑娘……」 

  「你!」 

  阿旭趔趄著後退了半步,臉色煞白一片:「你將葯送去了雪兒那?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早晨,也不知道雪兒用了沒,如果用了,那我……」挽雲六神主地揪住自己的衣袖,神情恍惚地搖頭:「是我害了雪兒姑娘,我本想幫幫她的,我不是有意的……」 

  再也法聽下去,阿旭晃了晃,彷彿被誰狠狠擊了一棍子,寬寬地袖子也掩不住他一雙顫抖的手。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回過神來,抬頭深深看了挽雲一眼,隨即轉身快步而出。 

  待阿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園子里,始終旁觀的嬤嬤一步步蹭到挽雲身後,這才附上前怯怯問:「主子,您何時……」 

  「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 

  褪下惶恐措的表情,挽雲眼神綿長地看著那抹消失的素衣,嗓音不知何時也恢復了平靜安和。 

  「主子……」想不通其中緣由的嬤嬤一頭霧水。 

  「有些事,嬤嬤還是少知道為好。」挽雲撿起剛才因為雙手顫抖而掉在地上的木劍,交至嬤嬤的手裡,「我出去一會,此事嬤嬤不要聲張。」 

  走了不過兩步,挽雲忽然又停下,頭也不回地道:「那誰,你也可以去通知你主子。」言畢,踏空一躍而起,不過風聲蕭瑟里,翠綠倩影已蹤。 

  躲在樹冠中的盧高一僵,隨後奈笑笑——就知道躲不過姑娘的眼睛,但她又是何時知道自己奉陛下之命守護在此的呢?知道了還裝沒事人,真是夠能忍的…… 

  嘆口氣,他起身,一個旋身往乾龍殿躍去。 

  但願,陛下已下早朝。不然此事,他還真擔心姑娘會做過了頭…… 

  「雪兒!」 

  明黃身影大步邁進,翎雲的臉上滿是寒霜。園子門前侍衛見了,紛紛惶恐地跪下身來請安:「參見皇上。」 

  一腳踢開這群礙眼的奴才,翎雲龍袖一擺怒吼道:「連雪兒都護不好,要你們這群奴才有什麼用!若她出了事,朕必殺了你們陪葬!」說完,大跨步急急踏進園子。 

  「雪兒!雪兒!」 

  一路蜿蜒小徑,翎雲竟完全不顧帝王形象放聲大呼,腳下速度如風,雙眼急得剎紅。 

  坦若雪兒真的……那…… 

  心口一陣抽痛,翎雲默默加快了步子,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找到雪兒! 

  善良的雪兒,溫柔如潺潺清泉,只是默默地與他相守,卻從未跟他要過任何名分,縱使肚中孩兒掉了,也未在自己面前流過一滴眼淚……現在她的眼睛都瞎了,為何他人還不願放過! 

  這樣的女子,為何老天還要折磨她!? 

  雪兒……他的雪兒! 

  「姓沐的!如果雪兒出事,朕要你的命!」 

  咬牙切齒,翎雲的五官已猙獰扭曲,五指捏得咔吱作響:「沒想到你看似害,竟藏了這麼一份歹毒的心!為了爭寵什麼都做得出,朕真是瞎了眼才會信你!」 

  「這話,我原番還給你。」 

  風聲過隙,翠綠身影盈盈落下,不偏不倚恰在翎雲身前。幽靜梅花小徑里,挽雲橫檔住他的去路,昂首,一雙清澈眸子緊盯著他的。 

  「你還敢出現在朕的面前?你還有臉出現在朕的面前!」聲音陡然升高,翎雲一抖袖子,掄起巴掌就往挽雲的臉上抽:「你個賤人分明就是想害雪兒!」 

  掌風呼嘯,指節分明的五指不由分說就要落下,挽雲漠然閉眼,微微側身躲過。 

  「滾開!朕現在不想看見你!」 

  翎雲已力再跟她糾纏,抬腳就要踹開挽雲。雪兒的現狀就像他心中越燒越旺的篝火,多等一秒都是焚心的痛! 

  園子里滿是梅花的幽香,迎冬大朵綻放的梅,像極了內心堅韌的雪兒。她羞澀地笑,她微紅的臉,她靜靜地等待,毫怨言地等待…… 

  「雪兒!」 

  撕心裂肺地叫聲在園內回蕩,翎雲的腳有些發軟,扶著梅樹就要倒下。 

  看著他失魂落魄地模樣,挽雲內心說不出的酸楚,低低道:「不要喊了,她聽不見的。」 

  「你對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聽見挽雲的話,翎雲眼前發黑,飛撲向前就要掐住挽雲的脖子:「朕要殺了你!朕現在就要殺了你!」 

  「醒醒!」 

  挽雲倏地伸手死死鉗住他的手腕,厲聲喝道:「阿旭!你不是翎雲!哪怕你化裝得再像,你也不是他!」 

  「什麼阿旭?朕就是翎雲!」 

  「翎雲」的眸子射出戾氣,一腳踢向挽雲的肚子:「朕打娘胎里出來就是天子!天子!誰也不能欺負朕的女人!滾!你給朕滾!」 

  悶哼一聲,挽雲並未躲,只是捉住他的手腕不放:「阿旭!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若是翎雲,那你心愛的雪兒究竟是誰的女人?你難道忍心說雪兒歸於翎雲嗎!她跟著你吃了那麼多苦頭,你狠心說她不是你的女人嗎?」 

  「你給朕住嘴!」「翎雲」氣急敗壞,「朕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敢傷害雪兒,朕就讓你死!」 

  趁他下一腳還未踢上自己,挽雲果斷鬆手,袖子一拂扯住「翎雲」的鬢角用力一撕——一張人皮面具剝落,露出裡面猙獰的一張臉。 

  阿旭。 

  臉色驟變,被揭開臉皮的阿旭尖叫一聲,捂住臉倉惶後退。 

  「雪兒被我點了睡穴,你若不想驚動她,便安靜一點。」丟開手上的人皮面具,挽雲堵住他的退路。 

  「雪兒怎麼樣了?她有沒有事?有沒有事!」一聽雪兒,阿旭總算回過魂來,忽然上前一步撲騰跪下,對著挽雲的一個勁地磕頭:「求求你放過雪兒,求求你放過她……」 

  「你不要這樣!」 

  蹲下身攔住阿旭,挽雲心中一陣酸楚。不管這個男子做了多少錯事,他愛雪兒的心,從未參雜任何雜質。 

  只是幾個磕頭,阿旭的額頭已有了血痕。他長得極像翎雲,秀氣的五官,風輕雲淡的氣質,可此時卻狼狽不堪地跪在她的面前,眼睛腫紅,淚水嘩嘩落下,為了心愛的女人,哭得像個孩子。 

  「你放心,我不會對一個孤弱女子出手……我只想問你一句,從頭到尾,你都是在騙我,對不對?」挽雲自嘲地笑笑,輕輕而問,「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因為看出她對翎雲的感情,從而出現在她身邊,用各種謊言欺騙她從而達到利用的目的……阿旭,真愛雖錯,可利用他人的真愛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便是罪可赦!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出乎意料,阿旭竟沒有否認。 

  「從雪兒的描述里。」 

  挽雲起身,仰頭看著四四方方的藍天。 

  「愛一個人,是不會將他與別人混淆。雪兒從一開始遇見的就是你,愛上的也是你,所以她的描述里,所有的身影都是你。」 

  「就因為這個?」阿旭不信。 

  「是的。」挽雲篤定地點頭:「我熟識的翎雲,笨拙得不懂該如何與女子肌膚相親,每次都讓女方主動,自己卻害羞得像個小學生……試問,若讓雪兒懷孕的男子真是他,他哪裡還會對其他女子如此羞澀?還有,若是翎雲真的深愛雪兒,那麼他絕不會讓雪兒落入地牢,更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就這樣沒了!……所以我確定,雪兒描述中的那個太子殿下絕非翎雲!此事要麼就是她在說謊,要麼就是她也被騙了。」 

  阿旭苦笑一聲,垂下頭:「那為何會認定是我?」 

  「從你對六公主的敵意。」挽雲回身看著他,「雪兒說,六公主動用大刑,害她失去了孩子。我想,你若真是雪兒孩子的父親,你的心裡一定是恨極了六公主的。總所周知,整個皇宮敢於六公主對峙的,唯我一人而已。而事實是,自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從未停止過在我面前將六公主的妖魔化!先是漫不經心地告訴我她逼翎雲娶親,見我不上鉤,甚至不惜假扮六公主送來毒藥,藉此想要我與六公主徹底鬧翻……」 

  惶惶抬首,阿旭的頭有些暈眩,卻卻仍不服輸:「易容之術是我家祖傳秘術,你不可能看出破綻!」 

  「是,也許你的聲音模仿得很像,也許你的扮相毫二致,但是阿旭,你還犯了三個最基本的錯誤。」 

  挽雲豎起三根指頭:「第一,六公主是練過武的,而一個人是否練過武、境界如何,光聽腳步就能分辨出,你的腳步聲厚重紮實,一聽便知不是六公主;第二,我特意縮在被子里不出來,以六公主的個性,不當場掀被子拿刀砍死我就算好的了,又怎會對我示弱和我套近乎?至於第三……」挽雲長長嘆了口氣,抱胸聳聳肩:「不管我代不代表軒轅出賽,不管我受不受傷,六公主都不會來看我。雖不知她為何這麼討厭我,但我心裡清清楚楚,她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喜歡。」 

  「她那種冷血情的女人,除了她的兒子還會在意誰?」阿旭頹然地倚著梅樹,痴痴地笑:「我做了陛下這麼多年的替身,她竟連我的孩子、女人都不放過……活生生地一條生命啊!就這麼沒有了,沒有了……」 

  「為什麼沒有告訴朕?」 

  極輕的腳步聲踱來,冷冽如冰山。 

  挽雲沒有回頭,卻也知道翎雲來了。 

  阿旭是翎雲的人,心懷仇恨,終有一日會害了翎雲……挽雲再心軟,也不敢拿翎雲的未來做賭,這件事,還是交給翎雲親自處理比較好。 

  「他就交給你了,我去看看雪兒。」 

  匆匆行了個屈膝禮,挽雲下意識就想迴避。現在的翎雲嗜血冷酷,她不敢想象他會對阿旭做出怎樣慘不忍睹的事……她轉身就走,卻被身後翎雲一把扯回,湊近她的耳畔低低道:「別走,朕還有話要問你。」 

  極富磁性的嗓音甚至有些魅惑的旖旎,挽雲還沒來得及為這臉紅心跳的距離害羞,翎雲已擦身而過,負手立於阿旭身前。 

  「阿旭臉見殿下。」 

  阿旭沒有任何掙扎,一個頭重重磕下,聲音有些哽咽:「只求,陛下看在阿旭多年替身的情分下,放過雪兒。」 

  翎雲冷冷地看著跪地不起的他——一模一樣的龍袍,七分相似的眉眼,兩人自幼時起便相伴的場景躍然眼前…… 

  「放過她,可以,但是你三番兩次想要害朕的母親,你的命,朕留不得。」翎雲偏過頭,道:「盧高。」 

  黑衣男子上前:「奴才在。」 

  轉過身,翎雲負手背對阿旭,運了運氣,半響閉上眼,牙尖迸出凜冽:「殺。」 

  「是。」 

  盧高領命,從腰間拔出長刀,行至跪地的阿旭身邊。 

  挽雲別過臉,十指深深掐入梅樹枝條,枝尖刺入掌心又是一陣刺痛。 

  是她一手促成今天這個局面的,阿旭的性命也是她一手送到翎雲的刀邊……事已至此,由不得她後悔! 

  阿旭卻甚害怕,他豎起掌心,示意盧高稍等。隨後起身,脫下身上仿製的龍袍,理了理雜亂的頭髮,再次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下最後一次頭。 

  「陛下,阿旭走了,不過您以後再也用不上阿旭了……對您,阿旭有過羨慕,有過嫉妒,為什麼您是天子,我卻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替身?甚至連自己的女人也力保護……今天,聽過沐姑娘的一番話,我明白了,人與人,終究是不同的。倘若當年,作為替身的人是您,想必您絕不會眼睜睜任六公主傷害自己的女人與孩子……這一切,怪不得別人,終究,還是我自己太用……」 

  翎雲閉眼,一揮袖子。 

  盧高的刀霍然舉起。 

  挽雲抱緊梅樹,死死咬住唇角。 

  就在刀舉止最高點時,遠處忽傳來一個柔柔的女聲,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地呼喊。 

  「陛下!陛下!您在哪兒?陛下——」 

  挽雲一震,倏地瞪大雙眼——是雪兒的聲音! 

  不對,自己明明點了雪兒和她侍女的睡穴,為何她會在此時醒來?! 

  她恍然回頭,卻見阿旭也瞪大眼,瞳孔中閃過不知所措,卻很快又鎮定下來。他咧開嘴角,淚水同一時間滑落,聲音卻至始宏亮如鍾,一字一字清晰道:「來人啊,將雪貴人革除妃籍,打入冷宮!朕已經厭了,這輩子也不想再看見她!」 

  遠處孱弱的女聲,霍然停下。 

  沒有擦淚,阿旭張了張嘴,聲對挽雲道——雪兒,拜託給你了。 

  刀落,血濺,頭滾地。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一聲悲鳴。 

  剎那風起,遠處隱約有女聲低低抽泣,梅花瓣漫天飄舞,是誰的淚? 

  大腦一片嗡聲,挽雲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著刀起刀落那瞬的血腥,腳下一軟,一個趔趄就要倒地,翎雲一撈,將她摟入懷裡。 

  「為什麼哭?」他皺眉。 

  淚水落下,挽雲梗咽:「真愛,本罪。」 

  「何謂真愛?」翎雲一步不讓。 

  挽雲抽了抽鼻子,睜開眼,一雙眸子被淚水洗凈,愈發清澈。她看著他,深深地看著,這眼,這鼻,這嘴,一世也看不厭…… 

  真愛,就是犧牲所有,也不會後悔。 

  翎雲,今日之事,我亦不會後悔。 

  被她看得胸口發悶,翎雲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捻住她的下顎,俯身強行吻住她的唇瓣,舌尖肆掠侵入,糾纏住她的舌尖,游魚般恣意吻得痴狂! 

  待她被吻得呼吸不過來時,他才意猶未盡地放手,邪邪勾起唇角,道:「誰說,朕笨拙得不懂與女子肌膚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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