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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北宮,陌野。 

  一輪圓月高掛蒼穹,月光牙白,醇和的光芒略微清涼,照拂在男子身上,卻倍顯神秘和詭異。 

  紫衣美人不知何時悄然出現,盈盈施禮,卻不出聲,只是頷首靜靜地站在北宮太子身後——她是克什塔卡的神女,他在做什麼,她自然清楚,只是不明白為何他會親自施術,而且是如此下三濫的招數。 

  「若熙。」北宮太子手握咒符頭也不回,「你放心,你妹妹的死,本宮會讓她血債血償……」 

  「太子殿下何必為了茗熙做這種事?」黎若熙臉上若隱若現幾分苦澀,「她的命運早已註定,我一直苦口婆心勸阻她不要學巫術,可一切都只是徒勞……茗熙並非死於任何人手下,若真要算,那她便是死於自己的爭強好勝。」 

  妹妹出生時,爹為她占的卦相已清楚預示了她短暫多舛的一生。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若熙,不要皺眉。」 

  宇文拓轉過身,騰出右手想要撫平絕美佳人眉間的川字,黎若熙卻一怔,後退一小步躲開。 

  「若熙,你是怕本宮嗎?」宇文拓有些不愉,「都是姐妹,你妹妹可和你完全不一樣。」 

  「若熙一身污穢,怕弄髒了殿下的手。」黎若熙垂下眼眸,月色照得她脖頸白皙纖長,長睫在臉上投下一圈光影,越發襯得那絕美五官魅惑誘人。 

  這哪裡是一身污穢之人?美得如下界仙子! 

  宇文拓在蒼涼的月色中直勾勾地看著她,可她卻始終不願抬首與他對視,和以前一樣對他保持著敬畏的距離。 

  她越是這樣,宇文拓越是激起一種強烈的征服慾望,猶自看了一會後,他突然笑了:「若熙,待血玉蠱蘇醒后,本宮便迎娶你做太子妃,可好?」 

  黎若熙瞳孔急劇放大,一雙手死絞著裙擺,粉唇下意識地張開,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須臾,她輕輕道:「血玉蠱已沉睡千年,如何蘇醒?」 

  「快了。」宇文拓從袍中摸出玉色小蠱,純白已漸漸轉紅,像極了日落時燎原天邊的火燒雲。 

  在黎若熙驚詫的目光中,他微笑著扭頭望月,「自從遇見她之後,它便有了蘇醒的徵兆。只有用她心甘情願的鮮血灌注,才能徹底喚醒血玉蠱……而她的血,本宮一定會得到!」 

  先前在九方皇宮觀禮大婚時,他藉由出恭遊盪宮中,已在正對皇后鳳殿的樹下結下蠱術。她是個聰明人,察覺到不對一定會往北宮尋,等到那日,便是血玉蠱復甦的日子! 

  「她?」黎若熙忽然心生不安,「哪個她?」 

  宇文拓抹起嘴角,笑得邪魅:「九方皇后,三姝之風挽雲。」 

  …… 

  於此同時,月圓高掛,清冷白光灑落九方宮中每一寸角落。 

  在這深秋略寒的夜裡,九方皇宮格外熱鬧,張燈結綵紅彤彤的,每個人臉上都油然抒發著笑意,倒有些像要過除夕夜。 

  正殿之上,陸皇帝樂得沒了正經,居然將坐在下邊的莫謙然公然拖上了高台,借著微醺酒意將他按在皇后的案后坐著,一胳膊親親熱熱地摟著他脖子。 

  「賢弟啊,不想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本事,輕而易舉就做了哥哥想做卻都做不了的事,幫九方國解除了大患,你說,想要朕如何嘉獎你?」 

  莫謙然顯得有些不自然,在太傅不斷的咳嗽聲和沈天浩極其不爽的怒目注視下往外挪了挪,客客氣氣道:「陛下,這是皇后的位置,小王怎能坐在這裡?還是下去坐的好。」 

  「皇后?」陸紀辰眨眨眼,哈哈大笑著一拍桌子:「她說身體不適不會來了,賢弟難道還怕會被她趕下案去?坐著!朕要你坐著你就坐著!你是九方國的貴客,當之愧的貴客!」 

  「不來了?」眼眸中掠過一抹失望,很快又恢復如常。莫謙然不再拒絕,安安靜靜的坐在了陸紀辰身側,笑笑道:「這麼盛大熱鬧的場面,皇后不能來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陸紀辰打了個酒嗝,倏地一下湊到莫謙然臉邊,噴著酒氣搖頭:「還有那個軒轅太子,也是個奇怪的人,招呼不打一聲就離開天州了,朕下午派人去他的別院送請柬,居然人去樓空,奇怪……真奇怪……」 

  若他在,那才叫奇怪。 

  莫謙然敷衍地笑笑,「許是軒轅國有什麼急事,沒來的及跟陛下通報。」 

  「是嗎?」陸紀辰托著腦袋,仰頭天真地看著一閃一閃的宮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三叔起兵時城門大關,現在敵方投降了,朕又下令嚴格檢查想要進出城的百姓,他什麼時候走的啊?」皺皺眉,陸紀辰不高興了:「難不成是三叔起兵之前?……好個賊太子,朕有難他招呼不打一聲就急著跑,真真是混蛋!還是賢弟你夠義氣啊……」說著,又要往莫謙然身上撲。 

  陸紀辰骨子裡壓根就沒把自己當女人,可「他」不把自己當女人,自然有人把「他」當女人。 

  沈天浩看不下去了,嘭地一下站起身來,撞得木案上的湯汁灑了大半。沈財主的臉本就是黑的,現在更黑了,舉著個酒杯咬牙切齒地上前敬酒。 

  「陛下,臣恭賀陛下帝位高坐,千秋萬代!」 

  說是敬酒,可那眼神哪裡是敬,分明滿滿地都是殺氣,要死不活地盯著陸紀辰和莫謙然所有肢體接觸的點上。 

  太傅若有所思地看著,夾了一筷子青菜在嘴裡慢慢嚼,邊嚼邊想,早聽聞沈大財主因為痛失春花夫人,從而踏上了斷袖之癖這條不歸路,看來傳言也並非虛言啊…… 

  陸紀辰暈暈乎乎地舉杯,齜牙笑著道:「阿浩啊,還好你一直陪在朕身邊,這一杯,朕敬你!」 

  沈天浩的黑臉瞬間轉成緋紅,含春少女都沒他粉嫩。 

  陸紀辰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咧咧地一揮袖子,「美人呢?怎麼都沒有美人表演歌舞?朕要美人!美人!」 

  陛下要美人,美人自然要來,呼啦一下湧進一大片,兩排分列大殿兩邊,每個大臣後面站一個,大殿中央還有幾個分外妖嬈的,身披蔓紗在靡靡樂曲中翩然起舞。 

  角落裡,史官身後站的那個頭埋得最低的宮女,斜著眼睛偷偷看高台之上耍酒瘋的陸皇帝和奈應酬的莫謙然,眼睛又在大殿上穿梭了一陣,卻始終法找到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心驀然有些抽痛。 

  翎雲…… 

  她曾叫梁葉轉過一封信給他,信中口不應心地說了很多謊話,那些情義的字句,挽雲寫下之後連自己都不敢看。 

  為了斬斷錯緣,她違背了自己的心。可現在,她後悔了。 

  她想他,想他想得快要瘋了……可是,為什麼他不出現,難道他不願再見她了嗎? 

  陸紀辰繼續發酒瘋,這會兒更離譜,抱著莫謙然的腰將他整個拉進自己懷裡,「賢弟啊,看下面的美人,你想要哪個?朕今晚都給你送進你別院去。」 

  莫謙然掙開魔爪,單手撐案冷冷看著兩頰酡紅的陸皇帝,半響,微微一笑:「小王想要瓔珞和九方接壤的那萬里之地,小小要求,陛下不會拒絕?」 

  他的聲音不大,妙曼舞曲和座下大臣們此起彼伏的敬酒聲完全遮掩了高台上的霹靂電光。陸紀辰手一抖,酒漬濺了一袖,酒也醒了大半。 

  「賢弟莫與朕開玩笑。」「他」斂了笑臉,一瞬不瞬地看著莫謙然深黑的瞳孔,想從中挖尋出他的真正意圖。 

  「小王不敢跟陛下開玩笑。」莫謙然玩味地笑笑,「小王幫陛下解決了如此大患,還幫著隱瞞陛下的真實身份……您瞧,滿朝文武誰人可知此刻高坐帝王位的不是位男子,而是一位嬌柔美人?」 

  心臟驟然一縮,陸紀辰的大腦嗡地炸開!腦海中一片空白:「你……」 

  「自古女子為帝的先例,何況陛下登基未滿一年,根基不甚牢固,如若現在被爆出女子身份,恐怕帝位難保啊……陛下,您覺得用區區萬里地,換您一世帝王位,不值嗎?」 

  陸紀辰深呼吸了幾口,穿堂冷風刺得「他」頭腦微涼,一雙手在案下抖得厲害。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真實性別的?! 

  不!更重要的是,如若他休止地拿這件事做要挾,那自己該如何應對!? 

  不行,不能承認,堅決不能承認! 

  「賢弟酒喝得多了,話也開始胡說了。」強咧嘴角,陸紀辰笑得有些猙獰,抬手夾了兩筷子菜肴,顫顫巍巍地放進他的碗里:「來,吃菜,醒醒酒。」 

  「陛下想否認也沒關係,只是陛下別忘了,您的女人恰恰就能證明您的真實身份。」莫謙然不咸不淡地捧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眼眸在「他」局促不安的臉上掃了掃,繼而起身躬身道:「孰輕孰重,陛下還請慎重考慮。小王有些醉了,先行告辭。」 

  女人? 

  什麼女人? 

  陸紀辰的腦袋暈得厲害,數個畫面同時在眼前晃悠,「他」雙手扶著腦中痛苦地搖,努力想要擺脫掉這種力和暈眩。始料未及,眼前突然閃進一副畫面——瑩白如玉的小臂上,那婀娜妖嬈的一點紅。 

  守宮砂……挽雲身上的守宮砂! 

  陸紀辰的手突然不抖了。 

  「等等!」 

  一排案幾,皇上一聲怒吼嚇得樂曲都停了奏,座下大臣們驚恐地看著高台之上臉色鐵青的陸紀辰,嘩啦啦跪倒一片。 

  莫謙然回身,黑眸淡淡地看著惱羞成怒的陸紀辰。 

  空氣凝結了一般,兩位王者隔空相視,目光激如烈光雷火,隱約都能聽見「茲茲」地聲響。 

  太傅正欲上前詢問,卻見陸紀辰突然一笑,招招手道:「賢弟,莫走嘛,陪朕看唱戲如何?朕宮中的戲子們唱戲絕對是天下第一,定不讓賢弟失望。」 

  凝固的空氣剎那間又流動了起來,座下大臣唏噓不已——陛下歷來最不愛看戲,今日竟然主動拖著賢王要求看戲,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莫謙然只覺好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鄙夷之餘倒想看看「他」還要鼓弄什麼把戲,便也乾脆地允了:「既然是陛下之意,小王怎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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