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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戌時三刻,醫仙梁葉風塵僕僕終進宮,皇后鳳殿徹夜燈火通明。 

  第二日清晨,皇上下令取消早朝,所有大臣一率遣回。 

  有關皇后遇刺一事,宮中流言四起,其中賢王英雄救美的版本甚為廣傳。 

  謙謙白衣少年一夜成為宮內上至嬤嬤下至小宮女們津津樂道的英雄人物。而「單手劈樹一腳拆牆」的彪悍皇后居然也會被襲受傷,一時也成為宮中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奇謎案。 

  至於那位神秘刺客的來歷目的,反倒是被所有人拋之腦後。 

  正午時分,陸皇帝打著哈欠擺駕回寢宮——梁葉施針完畢,宣傳挽雲暫大礙,陸紀辰這才放心離去。 

  與鳳宮相隔不遠的一處花園涼亭內,淡藍身影背脊挺直,雙手攏於袖中,隔著花園假山、片片盛開秋菊,一瞬不瞬地望著鳳殿屋頂上倒掛的金邊風鈴出神。 

  「本王還想誰人這般痴情,都一炷香時間了,竟盯著皇后寢宮眼也不眨的,原來是軒轅太子,真是佩服,佩服啊……」 

  莫謙然溫潤儒雅地搖著扇子,踩著散漫的步子邁進涼亭,一點也不講客氣地坐在翎雲對面的石凳上,恰好擋住了他遠眺的視線。 

  「昨夜沒休息好?」一合扇子,莫謙然手執扇柄湊上前去,「瞧這兩眼圈黑的……」 

  據極門線報,軒轅翎雲昨夜離去不久,又立馬折了回來。倒什麼也沒做,就在鳳宮屋頂上坐了整整一夜,天將亮時又挪到了涼亭內,看樣子是想守著鳳宮中的她。 

  翎雲淡淡垂下眼眸,與莫謙然玩世不恭的笑意相撞——看樣子昨夜他倒是休息得挺好,膚色白裡透紅的。 

  翎雲深吸一口氣,「不管你有何目的,靠折磨一個女人來達到,未免太過卑鄙。」 

  「折磨?」莫謙然皺眉,用扇子指著自己鼻尖,「本王心疼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折磨她?太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胡說。」語氣很鄭重,可一臉燦爛笑容分明寫著,就是本王搞得鬼,你能奈我何? 

  翎雲眸光瞬間寒了下來,「不要以為我真不敢動你,莫謙然。」 

  賢王長睫下笑容肆意:「本王就是吃准了你不敢動,軒轅睿。」 

  兩道目光霹靂相撞,翎雲霍然起身,隱身與四周的幾道黑影見狀,紛紛欲衝出救主,卻見莫謙然悠悠擺了擺袖——切勿心急,按兵不動。 

  「你知不知道,雲兒,就是三姝之一的風挽雲?」莫謙然突然道。 

  乘風襲來的手一頓,停在了距離莫謙然的領口約一寸的位置。 

  「這個表情,本王看你應該是知曉的……那太子殿下,你又是否知道她身中咒術,每年要倚靠藥物來延續生命呢?」一扇子拍開他的手,莫謙然冷笑一聲,「啪」地一聲展開扇紙,悠然地欣賞著翎雲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當情緒大起大落之時,由於心脈不穩而不斷吐血……沐兒昨夜的癥狀確是如此!他還真當沐兒受了重傷,原來竟是因為咒術! 

  「那藥物是由逍遙殿殿主提煉精血氣,在煉丹爐中煉上足足九月才能得之的聖葯,一年頂多也就煉得一顆罷了。不過只要錯過一顆,論雲兒武功多麼強大,也法逃脫被咒術束縛的命運,最終走向死亡……這個,太子殿下應該也知情?」 

  「你究竟想說什麼?」隱隱猜到他話里藏著的寓意,翎雲的拳頭越捏越緊。 

  「那葯,現在就在本王的手裡。」 

  莫謙然搖扇的手一頓,扭頭笑看藍天白雲舒捲,好一派恣意享受的模樣。 

  「也就是說,雲兒的命,現在就掌控在本王的手裡。」 

  「你的話不可信。」翎雲斂眉,看向莫謙然的眼神略帶戒備。 

  腹黑,狡詐,善於掌握對方弱點攻其不備,瓔珞狐狸,不得不防。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真話與假話,又豈會分辨不出?」莫謙然抖抖袖子,將小黑瓷瓶放置在石桌正中央:「雖不知緣故,但云兒失憶了,想必你也看得出來。而這葯,就是那時落在本王府邸里的……」 

  眉峰一凜,翎雲一捲袖子,黑色小瓷瓶已穩穩握在掌心。 

  「別激動,這只是瓶子,供你鑒別而已,葯本王已另外收好。看仔細了,瓶底的『逍遙殿』印章,那妖嬈的崑山朱紅可不是本王相仿就仿得出的……」 

  翻過瓷瓶,翎雲怔怔地盯著瓶底的印章。 

  放下手中瓷瓶,他一揮袖,冷冽袖風吹得人睜不開眼——「啪」地一聲清脆響,巴掌大的碧玉甩落至莫謙然眼前,盈盈翠玉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耀眼光輝。 

  ——狴犴令。 

  「交換,解藥。」 

  也許天下群雄鏖戰,打得頭破血流只為這一塊巴掌大的碧玉,可在翎雲眼裡,及不上一個她。 

  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莫謙然瞅了瞅石桌上的狴犴令,又抬首看向翎雲,一臉匪夷所思地質疑表情:「太子殿下,一個狴犴令,不會就想換三姝之一的一條命?」 

  「你還想要什麼?」翎雲看向莫謙然,眸中閃過一抹沉痛:「你既然愛她,為何還要拿她的性命做交易?若是我置之不理呢?你難道也這樣放任她被咒術折磨而袖手旁觀?莫謙然,你這樣的愛未免太自私,太狹隘,以後你一定後悔的。」 

  「你以為你是誰?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莫謙然被他一番話刺中紅心,臉色剎那間慘白。 

  吸了吸氣,他閉眼,卻始終保持高昂的姿態,須臾,又恢復了先前的謙和微笑,搖著扇子不緊不慢道:「女人如此多,又何必太過上心?她的心不在本王這裡,本王由著她自身自滅,何錯之有?」 

  「這不是你的心裡話。」翎雲篤定地看著他,「莫謙然,我不相信你冷血至此。」 

  「少廢話,一句話,你還想不想救她。」莫謙然一掌拍上石桌截斷他的話,眸光隱約藏著陰狠。 

  一霎間,氣勢急劇扭轉。溫潤公子不再以禮示人,舉手投色間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一雙黑眸深如墨潭,一步不讓地盯著翎雲。 

  這算什麼?他又知道什麼?他憑什麼把自己置於比崇高的位置,然後對自己投以鄙夷不削的目光? 

  「如果你想救她,只能照本王的做,否則,本王絕不手下留情!」 

  躲在假山後的風厲遠遠看著自家主子幾番被軒轅睿逼心,不經意間暴露出的心傷,又立即被他更為堅韌的氣勢蓋下,只覺心酸。 

  目光複雜地長嘆一口氣,風厲幽幽縮回假山石洞里搖頭。 

  主子啊,昨夜您明明第一時間已喂下青蓮夫人解藥,為何還要做出一副不管她生死的模樣,平白被他人指著鼻子指責? 

  明明您那麼愛夫人,那樣深入骨髓的愛著她…… 

  「醒來就別裝睡了。」梁葉翹著二郎腿,一手撐桌子,一手把玩著銀針,看也不看床上那個四肢有些僵硬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挽雲有些訕訕,本還想笑,不知怎的又想起林荌荌,想起翎雲,那笑意便凝固在了唇角,有些苦澀,隨即被她小心翼翼地隱了去。 

  不知道,梁葉知不知曉荌荌的未婚夫就是昨日她要他去找的翎雲。 

  想起昨天她還信誓旦旦地答應幫他找人,如果讓他知道這人至始至終就在自己身邊,一定會誤會自己私心作祟,更加瞧不起她了…… 

  眸光柔了柔,隨即釋然。瞧不起便瞧不起,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翎雲呢? 

  得知自己的未婚妻得了即過即忘失憶症,落魄地跟著醫仙游遍天下只為尋找他,他會如何做? 

  娶她過門?還是因為顧及自己的感受,而選擇拒絕? 

  挽雲從未質疑過翎雲的愛,他愛她,就如同她愛他一般,如論多麼華麗的辭藻如何重重堆砌,都法形容這種心尖上最細膩最甜美的情感。 

  可她也明白,他的愛,以後絕不會只屬於自己。 

  即便少了一個荌荌,未來漫長歲月里,他能一一拒絕三宮六院三千粉黛嗎?從古至今,哪個帝王身邊只有一個女人? 

  從未有過。 

  挽雲心頭一陣劇痛,揪著衣襟下意識地張嘴俯身,乾嘔了一陣,卻什麼也沒吐出。 

  「淤血昨夜都吐得差不多了,現在還吐個球啊。」梁醫仙白眼一翻,手中銀針都被掰彎了,一副極其不待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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