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月下結穗
這一句很輕很淺,以至於挽雲還以為自己酒喝多了喝出了幻聽。
也是,像林雲那般風輕雲淡一身嫡仙氣的男子怎麼可能主動開口跟她告白呢?
還有一種更壞的可能,也許他對自己的照顧真的只是出於好心,只是從頭到尾都被自己誤會了而已……
不敢再多想,胸口的沉重感已壓得挽雲透不過氣來。她恍惚地垂下頭,突然之間很想哭。
「小沐。」翎雲雙手扶住她的臉頰不容她低頭,隨即貼過身來,鼻尖對鼻尖地看著她。
微涼的鼻尖,細細淺淺的吐息,近在咫尺的纏綿目光……挽雲倒吸一口涼氣,除了傻獃獃地半張著嘴,她什麼都做不了。
「小沐,我喜歡你。」他看著挽雲的眼睛,一字一字重複著。
一年前的初遇,她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冰涼,倔強,眼神里的孤寂與他如出一轍。此後的一年間,每當仰頭望月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夜晚,想起她,想起她冷冽的眼神,孤傲的笑。
冥冥之中,他覺得他們是同一類人,看似屹立山巔人能及,其實內心荒蕪孤寂。因為任何事情都手到擒來,從而逐漸迷失了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可笑的是,多年的麻木茫然,卻在一年後的重逢里,讓他找到了答案。
她變了,性格率真的就像個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沒變,依舊倔強,不容許任何人更改她的人生道路。
當他發現自己的眼不經意間只隨她而動時,他想收心已經晚了。
他愛極了看她傻傻地笑,看她生氣時憤恨地踩自己的腳,看她害羞時紅透的臉頰……比起那些舉止優雅連微笑都是假裝的女子,小沐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生命的朝氣。正是因為這難能可貴的率真,自主獨立的倔強,讓他感覺到自己世界的真實,讓他感覺到原來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讓他明白原來自己也會被一種感情牽制著整顆心!
「小沐,我不想再忍了。我喜歡你,喜歡到……」棕色眼眸倒映得滿滿都是她的身影,翎雲緩緩貼近挽雲,「喜歡到,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愛意萌生時,他手足措,努力想要壓制,卻又不自覺地笨拙守護。他越是要開逃避,越是被內心的思念與愛意牢牢捆綁。
最後,已是寸步難行。
夜風斑駁了樹影,銀光陰影交織落下,在兩人身周鋪上一圈美麗的畫卷。
挽雲朦朧抬眸,聲音抖得厲害:「你喜歡我?那你身邊那個青衣女子呢?你也喜歡……唔……」
一雙冰涼而柔軟的唇堵上了她的嘴。
那一瞬,挽雲只覺整個大腦都死機了。
瞪著淚漬還未擦乾的眼,她清楚地看著翎雲傾身而下牢牢地吻住她的雙唇。最初只是輕而淺地觸碰,爾後逐漸加深,唇舌捻轉交纏間兩人的牙齒不經意間碰撞,發出的細小聲響從纏綿的唇齒一路傳遞到怦怦躍動的心臟,過電般酥酥麻麻……
挽雲半趴在翎雲胸前,剛想動動身子,卻被翎雲緊緊抱在懷裡,伺機吻得更深。
從未見過他如此瘋狂,在她印象里,他永遠都是最冷靜的那個,滔天洪水在前都會被他眼也不眨劈開的那種。
林雲……
什麼都不想再問,她閉眼,伸出雙臂抱緊他的腰身。
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誰主動,舌尖在彼此唇間遊離,游魚般抵死纏綿般難捨難分……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間的呼吸逐漸加重。挽雲被吻得暈頭轉向,大腦似乎也有些缺氧,昏昏沉沉的就要倒在他懷裡。
翎雲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他的唇有些紅腫,還帶著曖昧的水澤,微微勾起的弧度迷人得就像童話里的王子。
「我只要你。」他道,手指輕柔地撫著她的發:「別的女人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一個。」
只此一句,勝過千言萬語。
片刻的仲怔后,挽雲淚眼紛飛地撲進他的懷裡。
夠了……有這句話,就已足夠。
翎雲一手攬著她,另一支手一轉,不知從哪摸出了金黃的穗子。不再多問,他俯下身,要將她的手腕與自己的綁在一起。
挽雲嘴角含笑,默默地看著林雲結穗。他似乎有些緊張,好幾次都穿錯了線,發現不對后又極富耐心地停下研究,小心翼翼地拆下重來,認真的樣子就像手工課上的小學生。
挽雲看著看著,淚又落下來。
這就是她愛的男子。被命運深深羈絆,幾度兜兜轉轉生生死死,在經歷險些失去他那極度的心痛后,才終於瞭然自己心之所屬的男子……
幾經周折,穗子終於將兩人的手腕緊緊綁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笑,十指交錯緊緊地握住彼此。
翎雲扶著挽雲,隨後兩人面朝圓月一同跪下,舉起相握結穗的手,輕輕閉上眼。
萬丈雲層之上,薄霧繚繞里,月老拄杖俯首,深深凝視著樹下這對俊逸風姿的男女,久久之後,奈捋須長嘆。
恐怕有情人,終難成眷屬啊……
第二日。
剛下了早朝不久,太傅就急沖沖趕回宮中面聖。
陸紀辰黑著一張臉在御書房裡摔奏摺,一聽太傅來了,趕忙揮著袖子宣見。
「皇上,您從今早起似乎就精神不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太傅旁敲側擊,一臉擔憂之色。
「還不是朕的好皇后!」陸紀辰鬱悶得只想踹桌子,「昨天偷偷溜出宮就算了,居然半夜才一身酒氣地回來,笑得跟傻子似地,問她去哪見了誰她又不肯說,真真氣死朕了!」
太傅一臉「你活該,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笑,「皇上您曾經說過,這名女子對您的基業只有動作用,絕不會阻礙您一分一毫……如今,您依舊能這麼肯定嗎?」
眼觀鼻鼻觀心,陸紀辰抱胸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了點頭:「她雖然不太聽話,做事總隨自己的想法,但她絕不會害朕的。」
「皇上,恕老臣多嘴一句。」太傅面色嚴肅地上前一步:「不聽話的棋子,遲早會壞了整盤棋!既然您肯相信她,那她就不能辜負您的期望!您理應好好訓訓她,讓她明白什麼是皇命如天,什麼是君言必聽!若由著她性子胡來,總有一天她也會害了您!」
陸紀辰朝天翻白眼,心想如果那個女人有這麼好收服,那自己也不會放任她動不動就拆御花園了……
奈太傅句句中肯字字忠誠,陸紀辰看太傅年紀一把了還操心自己,多少有些慚愧,只得先點頭應下。端起茶盞,「他」轉移話題問道:「太傅這麼急著進宮,應該還有要事?」
「有。」太傅埋下頭,剛才還雄赳赳的,現在又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陸紀辰皺眉:「有什麼話太傅直說便是!」
「是……」老頭子兩眼亂轉,卡了半天還是一臉憂色不往下說。
「太傅!」陸紀辰急眼了,聲音上揚了整整一個八度:「莫不是三叔那邊出了問題?……莫不是他們出兵了!?」
「不是不是。」太傅忙不迭地擺袖,頭垂得更低:「皇上別急,也沒多大的事。是這樣,老臣下朝回府,還沒進門就被管家告知沈天浩求見。老臣也納悶啊,沈天浩一向不喜與朝廷打交道,這下怎麼突然想起拜訪老臣了?」說完,他顫巍巍地抬頭,擺出一副「皇上不妨猜猜是為什麼」的表情。
「朕哪知道?太傅就直接說。」陸紀辰低頭抿茶。
「是。」太傅公事公辦地點頭:「沈天浩運了五千萬兩來老臣府上,說他想捐官。」
陸紀辰含著茶水愣了兩秒,隨即「噗——」的一口全噴了,拍著桌子瞪眼:「五千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