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念之間
同一時間,軒轅皇宮紫荊園內,瓷器落地的清脆聲響從寢宮裡傳出。
站在門外守夜的喜嬤嬤,隔著屏風焦急地問:「主子,您沒事?」
等了半天,殿內寂靜如水,沒有任何應答聲。
寢宮內,盛裝美人怔怔地看著地上碎成一灘的瓷片,那潑撒一地的茶水和茶埂子彷彿拼湊成一個支離破碎的人形。
美人緩緩抬手,捂住自己的左心口,感受著肌膚下急速奔騰恍若擂鼓的心跳聲。
她扭頭,看向外那輪漸漸隱入雲霧之中的清月。久久的沉默后,美人雙手合十,對月輕喃:「老天爺,求您……千萬,千萬不要是翎兒出事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拓跋宏會來。」拓跋研笑著開,漆黑一片的徐家主屋驟然間燈火通明。
粗獷宏亮的笑聲彷彿加了真力的傳音,好幾裡外都能聽見。拓跋研正右邊的口大開,漆黑的炮口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烏鐵的光澤,正對準了大坪最北的一處空地——現在已是焦黑一片。
「去!看看屍體還在么!」拓跋研興奮得兩眼發光,彷彿這炮打的不是自己的親哥哥,而是他殺父殺母的大仇人。
大坪上睡得迷糊的北匈族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炮嚇得紛紛嗷的一嗓子跳起身來,驚慌失措的抱成一團。待他們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原來是族長策劃多日的那個計謀成功了!
大夥朝著主屋二樓口處負手而立的拓跋研頂禮膜拜,被族長的智慧與神力深深折服。拓跋研亦笑得合不攏嘴,揮手向自己的族民們示意。
從主屋裡行出一隊佩甲的北匈人,舉矛拿盾向大坪正北處走去。那裡本來擺著一個與大炮一模一樣的鐵模子,鐵模子周圍兩米範圍內施了巫術,一旦有人涉足,施術者立即能感應到。
族長拓跋研一方面擔心自己的哥哥遲早會找上門來,一方面又忌憚哥哥的神通廣大,於是請來族裡善巫術的老者隨軍同行。這是北匈族的特有巫術,以微薄的巫力附著在物品上,即便是北宮國內善巫術的人,也極不容易察覺到這個術的存在。
拓跋研是個粗人,計謀也高深不到哪裡去。白天行軍時就用兩個「大炮」混淆視線,人海戰術加上大炮在手,不怕那個拓跋宏!等夜裡大軍休息時,就請休息了一個白晝的族裡長老守夜,將真正的大炮藏起來,擺好炮口對準假大炮,一旦感應到有人靠近,便毫不猶豫地打出一炮,轟得「入侵者」當場血肉模糊!
哥哥,莫怪弟弟狠心!你的個性我實在太清楚了,說一不二,倔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你說不會放過我,就絕不會放過我!為了北匈族的宏圖偉業,弟弟只好痛下殺手。
其實,心底的喜悅更盛奈。被拓跋宏壓了半輩子,拓跋研早就恨哥哥恨得牙痒痒了,只是打心眼裡,他不願承認自己妒忌哥哥這個事實罷了。
那隊北匈族人昂首大步往放置假大炮的空地處行去,到了那裡,只匆匆瞧了幾眼,其中一人立即快步跑回,站在主屋下和等在口的族長回話。
「族長!來人中招了!那裡有好大一灘血吶!」
「哈哈哈!」拓跋研拍著台笑得前仰後合,「拓跋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快!快把他的屍體給我抬來!」
年輕的族人茫然地扭頭又看了眼空地處,「沒有屍體啊。」
「沒有?」拓跋研的牛眸大眼瞪得溜圓,聲音都變調了:「沒有?怎麼會沒有!」
「大概灰飛煙滅了?」族人撓撓頭,「這大炮厲害著呢。」
「不可能。」咬著牙一字一字恨恨地道,拓跋研的臉色越來越沉,橫跨半個臉的刀疤格外猙獰,眼底灼著熊熊怒火,「拓跋宏武功高強,就算遭遇突襲也必定會以真氣護體,如果沒有屍體,就一定是逃了!」
不行,絕對不能放虎歸山!
「快給我去追!」拓跋研昂首就是一聲吼,一刻也等不及,直接從二樓的口縱身而下,落地時碩壯的身型震得大地都抖了三抖。
「他受了重傷,跑不了多遠,所有人給我聽好了!兵分四路,三隊跟我去搜山,一隊沿河去找!」拓跋研拔出腰間短刀,對天指月豪邁地吼道:「天亮之前,一定要把他給我找出來!」
受到族長的氣勢鼓舞,五千族人精神抖擻,高舉雙臂齊齊吶喊:「是!」
回聲嘹亮,綿延三山久久不散。
山林深處樹葉婆娑,月光穿過樹葉間隙粼粼灑下,斑駁了樹下男子慘白色的臉。
胸前衣衫已燒焦,胸口一大塊皮肉被飛石碎屑劃開,黑色的焦質、白皙的皮膚、鮮紅的血液,觸目驚心的混雜在一起。
翎雲混身是血,唇色發紫地倚著樹榦,雙手死死地掐進泥土,忍受著渾身撕裂般的劇痛折磨。
每一次呼吸,都宛如遭受千刀凌遲,他那麼能忍耐的一個人,咬著牙還是止不住痛苦的低吟……
太輕敵了,沒想到拓跋研竟然設下了這樣一個精密的圈套……不過,既然拓跋研違背了與師叔間的誓言,時時提防師叔殺個回馬槍也是正常……
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翎雲力垂首,心中卻在苦笑。這個武器果真如師叔所說,強大到了恐怖的地步。若不是它發出的瞬間,自己察覺到了異常,及時側過身子用真氣護體,恐怕現在倒在那裡的,就只是一灘血水了……
過境涼風越發兇猛,樹葉沙沙聲中,翎雲抓地的手緩緩放開,長睫微顫幾下后,突然合上了眼皮。
背脊一彎,他斜斜地擦過樹榦,隨後整個身子摔倒在地上。
夜風,呼嘯而過。
「沐姑娘,想什麼呢?」
那句「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沒有問出口,沈天浩眼觀鼻鼻觀心,沐姑娘本就相貌可怖,自己何必再戳人家傷疤?
挽雲不答,只是執拗地看著西南方,眼底閃著複雜的眸光。只一眼,就看得人高馬大的沈天浩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本著遠離一切危險事物的原則,他微笑著不斷後退。
「女魔頭」又怎麼了?不會突然間獸性大發……
「沈公子。」挽雲望著西南方向,忽然出聲,「月台山在哪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