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雲,你到底是誰
天才蒙蒙亮,四仰八叉睡在草垛上的沈大少爺,終於睜開了他那雙闔了足足近十個時辰的眼。
扶著暈忽忽的頭爬起身子,他眯著眼,半夢半醒地打量著身周。
火堆里的火早已熄滅,此時天色尚早,眼前昏暗一片,沈天浩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只依稀覺得自己置身於清晨時萬物歸於寧靜的祥和氛圍里,記憶中的兵戈鐵馬滾滾沙塵,遙遠的似一場跡可尋的夢。
搖搖腦袋,神智仍處於混沌邊緣的沈天浩本能伸手,往自己衣襟內探去,左掏掏右摸摸,像在找著什麼……隨著尋找範圍的擴大,沈天浩朦朧半醒的雙眼越睜越大,倒吸一口涼氣后,他乍然仰頭,粗著嗓門怒喝道:「我的銀子!」
吼聲如雷,震得屋頂瓦片都在顫,掉了他一腦袋的灰。
睡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挽雲不滿地掀開眼,誰啊,大清早的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了?
沈天浩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根本沒注意到廟中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哀嚎著將自己從頭搜到腳,卻悲催的發現身上連一個子都不剩下了。
「北蠻子!強盜!」
精打采地垂著腦袋,沈大少爺憤憤不平地踢著腳下的草垛。自己不過抽空去了一趟瓔珞國,誰料回來時竟會碰上這樣的事,真是倒霉到家了……
倚在牆邊休息的翎雲睜眼,見此人雞飛狗跳折騰個沒完,本想出聲制止,又瞥見挽雲已滿臉陰悴地爬起身,想起她曾說此人是舊識,覺得此事需自己插手,便自覺地攏了袖子閉上眼,接著休息。
挽雲打了個哈欠,幽魂似的飄到沈天浩身後,伸直了手臂點點他的肩,「你醒了,好點了么?」
婉轉女聲甜而不膩,於詭異的地點混沌的時間突然出現在他的耳畔,驚得沈天浩頓時一身汗毛倒豎,踢草垛的那隻腳生生停在了半空中,脖子生了銹似的一點一點擰回……
當看見自己身後一臉瘡疤的挽雲時,沈天浩整個人徹底僵住了,這是人還是鬼?
到底是富有一國的大財主,內心再害怕也不會扯著喉嚨瞎嚷嚷。他僵硬地扯著嘴角,習慣人前玉樹臨風的整整衣衫,順手將頭上的灰抹了,訕笑著對挽雲點頭:「姑、姑娘……請問你是?」
翎雲唰地抬首,棕眸射出的目光炬炬。
「沐挽雲。」挽雲自動過濾掉他看見自己那瞬表露出的驚恐表情,很平淡地看著他:「怎麼一個人,你的隨從呢?」
富可敵國的商賈們出門時不都是保鏢奴僕前呼後擁的嗎?他怎麼一個人倒路上?其他下人呢?
會這麼問的人,說明一定認識自己……沈天浩自信地雙臂抱胸,露出一口皓齒:「我身邊從不帶那些多餘的人。」
不然多耗銀子啊。
「哦?」挽雲哪裡知道他竟會摳門至此,還心想著這人真夠膽,關切的問:「你在路上碰見什麼事了?怎麼會暈倒在路邊?」
聽出她的話意,沈天浩趕忙抱拳朝挽雲一拜:「原來是沐姑娘救了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而已。」挽雲一切皆浮雲地擺擺手。
確實是舉手之勞,一個公主抱解決一切。
「在下運氣不好,經過山林時遇上了北匈,只顧著慌忙逃命結果包裹什麼的都丟了,後來雖平安脫險,但又誤入旁道失了方向,走了兩天兩夜還沒有找到回天州的路,再後來的事,就不記得了……」沈天浩有些沮喪地嘆氣。
還不待挽雲出言安慰,牆角的翎雲卻忽然開口:「九方國內怎麼會出現北匈?」
北匈乃北宮國一脈的少數名族,以體格魁梧馬上善戰尤為出名,雖在九方國與北宮國交接邊境作亂多年,但一直被九方國的兵力所抑制,如今怎麼可能跨過兩國邊境招搖出現在九方國內陸腹地?
沈天浩這才注意到牆角處還有人,轉頭掃了一眼,即使看不清翎雲的容貌,但卻一眼認出他身上的衣裳是由軒轅皇族特有的華銀淡紋藍錦所制,刀刻般的硬朗五官頓時沉了下來。
軒轅皇族?
沈天浩國籍九方,可祖籍卻在軒轅,算起來也是半個軒轅人。再加上他的恩公亦乃軒轅人士,多年的耳熏目染,潛移默化中使得他對軒轅國存了幾分奇異的親近感。
但因恩公的緣故,沈天浩對軒轅皇族有些謹謝不敏。
恩公是軒轅前太子幕僚。為了保護前太子血脈,恩公逃了半輩子、藏了半輩子,好不容易等前太子血脈安然長大,自己最終還是沒能躲過軒轅皇帝的黑手……沈天浩個性雖摳門小氣冷血自私,可有恩必報這點還是做得不錯。恩公被殺后,他毅然將恩公的家眷遣送九方國秘密保護,冒著生命危險收留了軒轅前太子的親孫女——軒轅文瀚,並依照她的意願將她送入了瓔珞賢王府邸。能做的沈天浩都做了,他不求軒轅文瀚按恩公所想重奪皇權,唯願她一生平安虞,也算是告慰恩公在天之靈了……
「沈公子?」
挽雲揮手在他眼前晃晃,「發獃在想什麼呢?林雲問你話呢,你確定看到的人就是北匈族人?」
「千真萬確。」回過神來的沈天浩昂首:「在下乃商人,早年曾遊歷過北宮國,北匈族人的配飾花紋還是不會認錯的。他們這次大規模的深入九方國腹地山林,戰馬驍勇武器齊全,只怕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打算給九方國迎頭一擊!兩國間一場大戰,看來是法避免的了……」
一旁柳兒早已醒來,只是閉著眼在裝睡,一聽北匈族人大舉入境,臉上立即變得蒼白色。
翎雲不語,似在思考他話語的真實性。挽雲卻是按捺不住的個性,急匆匆地扯住沈天浩的袖子,一臉擔憂之色:「那可怎麼辦?一旦開了戰事,傷及的永遠是辜百姓,這事得趕緊上報朝廷!」
「上報朝廷?」沈天浩冷哼一聲,「老皇剛逝,新皇龍椅都還未坐穩,便不顧群臣反對徵稅加賦,公然削減老皇心腹勢力不說,還對國章大刀擴改,整得九方國民不聊生!現下就連老皇抑製得極好的邊境防衛,都讓北匈安然溜過了關!這樣昏庸的皇帝,你能指望他做些什麼?」
說起新皇,沈天浩就一肚子的火氣!連昏庸這樣大不敬的詞都冒出來了。
當然,那一肚子的火氣尤其針對徵稅加賦那條。
「那也不能坐視不管啊!」挽雲法認同他的觀點,下意識里向翎雲望去,「你覺得如何處理最好?」
翎雲低頭思忖片刻,問道:「敢問兄台是在何處遇見北匈?他們人數大約多少?往哪個方向行進?」
「月台山附近,整座山頭都是,黑壓壓的全是人和戰馬。至於行進方向我倒不太清楚,隔得遠遠的瞧見他們好像是在安營紮寨,我便匆匆逃了……不過那麼大批的人馬,行軍痕迹想必也很明顯,探探應該也能找得出。」
「你想做什麼?」挽雲第一時間讀懂了翎雲的想法,立馬搖頭反對,「對方戰馬兵器一應俱全,人數又多,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搞得定?」
沈天浩先前還不明白他的意思,聽挽雲如此一說,立刻很不厚道的笑了——不知分寸的傢伙哪都有,皇族子弟尤其多,光憑一個人就想阻止一群人?簡直是痴人說夢話。
「小沐。」
翎雲也不多說,只是以背倚牆,忽然對挽雲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挽雲一向很叛逆,本想桀驁地裝沒聽見,一低頭卻瞥見翎雲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臉色,猛然想起人家半個月來都夜夜給自己渡真氣,終於有些良心發現,撓撓腦袋摸摸鼻子蹭了過去,最後雙手支頰面對面地蹲在翎雲身前,挑眉:「怎麼?」
「這個。」他微微抬手,露出袖下幾寸如玉肌膚。挽雲一愣,還沒來得及為突然瞥見的這抹玉色心跳加速,又見他從袖中滑出一個小牌子。
咦了一聲,挽雲伸手就去拿,翎雲也不阻止,依舊淡淡的看著她。
小牌似是玉琢,顏色卻是天之淡藍。半巴掌大小,質地通透晶瑩,模樣也甚是精巧,一面龍飛鳳舞雕刻著「軒轅」二字,另一面上卻游曳著一隻長尾鳳凰,鳳眸精厲有神,身上的每一根毛髮彷彿都在迎風飄舞,栩栩如生到這個地步,可見小牌雕工製作之卓越。
「神馬東西?」挽雲翻來覆去地看,覺得這玩意看起來還挺神秘高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