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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柳兒

  背對著翎雲,挽雲用最溫暖的姿勢,等待那個最寒冷的答案。 

  翎雲也錯開了眼,半響,垂目靜靜道,「是。」 

  「好,很好。」沒有怒目相視,沒有暴喝而起,只是凄然一笑。笑過之後,挽雲平靜的道:「我明白了……你儘管放心,我也不會賴著你,等我燒退了,立刻就走。」 

  頓了頓,又淡淡道:「麻煩你請個大夫幫我看看,錢我會雙倍給你。若是嫌麻煩不想管也沒關係,不用客氣,直接丟我在大街上,自然會有見錢眼開的人,謝謝。」 

  她很難得一次說這麼多話,也很難得語氣如此淡漠。說罷,挽雲不再理翎雲,保持背對他的姿勢,閉上眼,安靜的睡了。 

  翎雲雙手攏於袖中,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卻始終沒有一句辯解。 

  他的苦衷,要他如何說的出口? 

  帶挽雲出境,實屬奈之舉。憑她那股子韌勁,即便自己不帶她,她殺得天翻地覆也是一定要衝出境的,他知曉。 

  想到這,翎雲不禁覺得有些失笑。他們總共只見過四面,為何自己對她竟會了解至此? 

  憑……感覺? 

  他愣了愣神,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逾矩。躺在自己身前的,是賢王的夫人,是莫謙然心心念念要明媒正娶的王妃,他不該,也不可以再多想一分。 

  論如何,挽雲他決不能帶在自己身邊。除了倫理道德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軒轅翎雲此生任何人都不欠,唯一虧欠過的,只有一個——莫謙然。 

  父輩母輩恩怨,其實並不能遷怒於下一代。可母親欠莫謙然的,翎雲卻甘願承擔。 

  若非如此,軒轅翎云何苦千里迢迢趕往瓔珞替莫謙然解圍?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的他,何苦還要不惜用陰招設計奪走莫謙然的狴犴令? 

  有野心是好事。但若野心膨脹得太大了,甚至超出了你自身所能背負的重量,那麼總有一天,莫謙然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賠進去! 

  這些話,句句真言,可莫謙然未必聽得進去。他深陷皇族恩怨已深,現在正處於勢力與權力疾速猛增的階段。就像是在行山路,他眼前看到的只有直插雲霄的通天大道,卻看不到雲霧繚繞的最頂端,多跨一步,就是懸崖。 

  爬行了那麼久,不登天,豈會善罷甘休?可若執意孤行,勢必會從懸崖上摔落,最終換來的只有粉身碎骨! 

  待到了那個時候再叫莫謙然收手,根本不可能。 

  奈之下,翎雲只好採取最直接的方式制止:你要擴張?好,那麼我就壓制。 

  天下之令,我奪;瓔珞國土,我削! 

  翎雲心清如水,此舉關利益,只為挫挫莫謙然的銳氣,好讓他從此銘記:天下善運籌帷幄之人數不勝數,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莫以為自己年少功高,便視天下人。 

  至於挽雲…… 

  翎雲抬眼,琉璃眸子目光淡淡,輕落於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有些苦澀。 

  有的人,錯過一刻,便是終生。既然緣,那麼他絕不會強取豪奪。 

  於情,於理,都不會。 

  昨夜的猶豫不決,雖有些婦人之仁,可翎雲不後悔。 

  挽雲這般個性鮮明的女子,你越用強權捆綁,她越反抗。若是莫謙然真的愛她,應該用真情打動她,讓她心甘情願的回去。一味強求的,不是愛,是自己的私心。 

  還好他昨夜始終放心不下,隱在她的身側,想陪她一直等到放棄為止。不然,病倒的她一定會被強行帶回賢王府。 

  低若未聞的一聲輕嘆,翎雲輕輕起身,徑直走出了房門。 

  待她身體恢復后,願去哪,便隨她去哪。如風一般的女子,本就不該拴在任何人的身邊…… 

  察覺到某人走了,挽雲也跟著輕嘆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她平躺過身子,望著房樑柱子發獃。往日神采奕奕的眼,此刻蒙著一層黯然。 

  睡?……這叫她如何睡得著? 

  頭疼欲裂,身上時冷時熱,天知道彪悍比的風挽雲,身體一到她的手裡,怎麼會變得如此弱不禁風。 

  其實潛意識,挽雲也明白還有另一個原因,但就是不願承認。 

  頭是疼,可比不上她此刻鼻腔的酸漲感,來得更難受。 

  在昨晚暈倒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了林雲飛掠而來的身影,那一瞬,便什麼都明白了。 

  這是一個好人,他不懂得拒絕,也不忍心一走了之,是自己理取鬧了。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挽雲知道。待病好之後,她就會走,一天都不多呆。 

  翻了個身,挽雲惘然地閉上眼,咬唇不語。 

  她什麼都想得通,什麼都看得透。可是為何,鼻子還是酸酸的呢…… 

  巳時剛過,柳兒便捧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回到了四合院。 

  翎雲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知何時他已褪去了粗布麻衣的外裳,一襲淡藍依舊雅緻而不失華貴。 

  四個孩子圍坐在他的身周,聽他繪聲繪色的講述四國風俗趣聞,一個個樂得前仰後合的。秋日朗朗下,孩子們笑顏如花燦爛,彷彿是點綴在他身周的一圈光暈,愈發襯托出他俊朗出塵的風姿。柳兒扶著門,不禁看呆了。 

  孩子們聽到動靜,知道是柳兒姐姐回來了,再回頭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一個個不禁都捂嘴偷笑,互相使了個眼色,開始腳底抹油。 

  「啊啊啊!對了,我還得回私塾呢!這麼久不回去,先生會要罵人的。柳兒姐姐,今晚我會回來睡,記得準備我的晚膳啊!」一個跑了。 

  「啊啊啊!柳兒姐姐,我跟小虎子約了踢藤球,走了啊!」又一個跑了。 

  「啊啊啊!柳兒姐姐,我帶鶯兒去門逛逛,今兒個天氣可真好,呵呵呵呵……」最後一個大的訕笑著,懷裡抱著一個小的也跑了。 

  前一刻還熱鬧著的小院子,轉眼只剩下翎雲和柳兒兩人。 

  翎雲長嘆一口氣,半是羨慕地對柳兒道:「看來孩子們都很依賴你,開口閉口都是柳兒姐姐,居然沒一個記得我。」 

  「是啊,街坊領居們都喚我柳兒,他們聽多了,也從姐姐改口到柳兒姐姐了。」柳兒前言不搭后語地笑著,回身關上了大門。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暗示:大家都叫我柳兒,你何必對我如此客氣? 

  「是嗎?」迎著燦爛日暉,翎雲勾了勾嘴角,笑意融融:「柳姑娘人好,自然人緣也很好。」話音剛落,三米之外的他居然一瞬間移動到了柳兒的身前,不由分說從她手中接過藥材。 

  「葯我來煎,柳姑娘忙了一上午,也該歇歇了。」 

  他的手不小心觸上她的手,柳兒的臉立即漲紅,「誒誒,不必不必,我自己來……」她堅持著要從翎雲手裡取回藥材,名正言順地反手又去拉他的手。 

  翎雲微微一錯,回身認真的看著她,一雙琉璃眸子絲毫不遜色於日光璀璨。 

  「我不在時,柳姑娘日日勞累。今日我回來,哪能再讓柳姑娘操勞?」說罷,也不再跟她糾纏,大步邁向灶房。 

  「可是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懂得如何煎藥?還是我來。」柳兒不肯讓步,抬腳便跟了上去。 

  進了灶房后,柳兒看著翎雲熟練地堆柴、生火、撿藥材洗凈,不禁有些愕然,半響,搖頭感嘆道:「我只知道你武功非凡,不知道你居然連灶房之事都精通……」 

  天瀚大陸以武為尊,且男女地位極其不平等。就算是一對貧苦的夫妻,丈夫一生也不見得會踏進幾次灶房。可他一個雍容貴公子,不僅絲毫不介意這些,為了自己,居然還願挽著袖子親自煎藥! 

  柳兒的臉愈發紅了,小手緊緊卷著衣角,垂目嬌嗔道:「翎雲大哥,你真好。」 

  這般溫柔與出眾並重的男子,叫她如何不傾慕? 

  翎雲沒有什麼表情,他蹲在柴前認真扇火,淡淡道:「因為師門嚴厲,小時候經常受傷,父母幾乎不在身邊,所以在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自己包紮和煎藥。」 

  他說得很輕巧,那些曾經的傷痛孤獨只用了一句「小時候經常受傷」一代而過。可表面風華的背後,曾經受過的苦痛,又有誰人可知? 

  柳兒也和普通世人一樣,將那句話的重心落在了「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自己包紮和煎藥」上。她莞爾,輕聲走過去,優美地蹲在他身旁,雙臂撐頰地朝他笑:「真不愧是翎雲大哥,從小便聰明絕頂,我小時候連火都不會生呢。」 

  翎雲也陪著笑笑,可是心思明顯不在這裡。又過了一會,他突然道:「可否麻煩姑娘去集市上採買些材料,難得回來一次,今日便由我下廚。」 

  「早就聽孩子們說過,你的廚藝比館子里的一流廚師還要好,看來今日我是有口福了。」柳兒笑著打趣到,一雙水霧氤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翎雲俊帥的側臉,看了半天,才恍然驚覺到自己失態了,趕忙紅著臉站起,忸怩問道:「不知翎雲大哥要做些什麼菜,需要些什麼食材?」 

  「你瞧著好的,買了便是。」翎雲依舊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儼然對自己的廚藝很有信心。 

  「那好,我先去了。」柳兒柔聲道,轉身娉婷離去。 

  待她裊裊婷婷行至灶房門口,預備抬腳跨門檻時,翎雲突然轉頭叫住了她:「柳姑娘!」 

  柳兒有如春葉般柔美的身軀以一個極誘人的姿勢定格,須臾,笑著回過頭,問:「翎雲大哥還有什麼事嗎?」 

  翎雲對上她霧水朦朧的眼,像是想起了什麼極有意思的事情,琉璃眸子竟也帶著笑意,「勞煩柳姑娘特別買一些松子和玉米。」 

  「松子和玉米?……你要做松子玉米?」柳兒眨了眨眼,轉念一想也是,沒準孩子們會愛吃這個。 

  灶房那頭,埋頭認真煎藥地翎雲低低哼了聲,便算作是回答了。他看著眼前的一堆柴火,堂而皇之的開始走神。 

  是啊,松子玉米……若沒記錯,那日在酒家相遇,某人說了,她最愛吃的菜就是松子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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