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雖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可賢王還是不願放棄,「不試試怎麼……」
「o型……」細細的女聲生生切斷了賢王未出口的話語,床榻上的挽雲胸口劇烈起伏,她努力睜大眼睛,一雙盈滿淚珠的眼死死凝著梁葉的方向。
唇顫了顫,她再次啟口:「我是……o型血……」
我是o型血o型血o型血……
挽雲氣若遊絲的聲音在梁葉腦中不斷迴響,好似音樂廳里雄壯的混響效果一般,震得他頭腦一片空白——這個屬於另外一個時代才該有的辭彙,怎麼會從眼前這個柔弱女子口中說出?
「o型血……」
就像是開啟記憶的一個機關,久藏心底的塵事又被挖掘出來,梁葉不禁有些發怔。
前世的他是中醫藥大學的高材生,一場意外車禍卻將他送至這個世界。胎穿至醫仙世家,梁葉驚奇的發現自己仍保留了前世的記憶,念想許是老天爺不忍他荒廢了一身絕學,所以索性遊歷四方,以先進西醫相輔傳統中醫,拯救自己所有力所能及的生命。
前世今生,鏡花水月似是而非。真實與虛幻交錯更迭,平靜的生活逐漸抹去曾經的過往。本以為自己再也緣接觸到前生那浮華喧囂的世界,可是!現在床上居然躺著一個和他來自同一世界的遊魂——梁葉驚異,狂喜,可抑制的顫抖!……可最初的驚喜過後,又是鋪天蓋地的壓抑與自責。
被尊為醫仙的自己,一雙手曾救人數,而此時此刻,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鄉之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淵……
「對不起。」蹲下身子,梁葉為挽雲擷去眶中滑落的淚,深吸一口氣,他不忍心再看挽雲滿是希冀的眼眸,只得狼狽轉過頭去:「我們不是同一種血型,我法為你輸血。」
命運弄人,你我本是有緣人,為何老天不賜予我們相同的血液!
眼前依舊一片朦朧,挽雲雖只能隱隱瞧到身邊有個灰色的輪廓,但他填滿自責愧疚的話語,她卻聽得清清楚楚,努力睜大的眼一點一點被失望佔據,發顫的雙手死揪著被沿。
血型不同,便不是哥哥,不是……
絕望的闔上眼,挽雲勾出一抹力的笑。原以為自己會很怕死,但當真正直面死亡時,她才發覺心底渴望的答案並非血型的種類,而是此刻她身旁坐著的人。
不是,不是哥哥。
哥哥,這便是命?看來,我今日是註定命喪於此了……
滿眶的淚珠聲褪去,挽雲瑟縮了下身子,靜靜關上心底那展求生的大門。
既然命運已法扭轉,又何必再苦苦掙扎,徒增狼狽?
奈笑笑,她漸漸放鬆了已經精疲力竭的身體,讓不知從何處湧來的暖流,緩緩將自己包裹……
睏乏,沖走了令人堵心的煩悶。
呼吸逐漸平和,微蹙眉頭也一點點舒展開來。
越來越困了呢……
邊黑暗籠罩,像是置身窮盡的黑洞。遠處,一抹白煙若有若,細細一看,竟似是漸漸幻化成一抹人影,挺拔背影帶著滄桑……
那是……誰?
「雲兒,你怎麼了?」
比熟悉的聲音,不過一瞬,已讓她淚流滿面。
是哥哥!
哥哥……
……
一個激靈打來,挽雲渾身通電了一般,猛地一震。
不!
她不能死!她死了哥哥怎麼辦!?
自從來到這個異時空后,自己雖然不能說是順利平坦,但至少沒有面臨過生活的窘困難題。
可是哥哥呢?
在這個各國都在大肆徵兵、沒有自由沒有人權的帝王制度年代,哥哥幾乎不可能擁有和她一樣的好運氣!
不能把哥哥一個人丟在這個陌生的異世,不行……絕對不可以!
不能就這麼認輸……她要活下去!
……
「如何知道自己是什麼血型?!」
活這麼大,賢王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知識面竟如此狹隘。莫說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他就連如何得知自己血型的途徑都沒有聽說過。
「祖傳的,問你媽去。」
已經被愧疚壓得大腦幾乎缺氧的梁葉壓根不想理賢王——沒有現代化驗的器具,根本法得知一個人的血型究竟是何種類型,這話你要他怎麼說啊?
「……」賢王的眉峰深深蹙起,記憶之中,母妃從未與他提過自己的血型。
難道,雲兒真的沒有救了?
整間房子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寂,一如深黑靜謐的海。
自責壓力悲傷恐懼,所有的情感此刻都化作了形的風。他們的思維被現實的殘酷牢牢凝固,誰也不敢想,之後將會發生怎麼樣的事情……
「我要輸血。」
孱弱的女聲夾帶著喘息,在這片壓抑的平靜里顯得尤其刺耳,就像是往死寂的海里扔了一枚水雷,頓時炸得海面水花四濺!賢王與梁葉一怔,齊齊轉首望向聲源處。
床上雙目緊閉的挽雲突然瞪開了眼,空洞的大眼竟耀出不可思議精厲的光芒,如風雨飄搖中一盞不滅的燈,燃燒跳躍著可撼動的堅定。
「給我輸血,論後果如何。」她的聲音氣若遊絲,卻透著一股子韌勁。即便是身軀被病痛折磨得微微顫抖,她的眼神依舊堅毅而強忍。
此時此刻,她與先前甘於任命的那個嬌柔女子,簡直恍若兩人。
「好。」賢王看著挽雲,四目相對,他看進了她內心的不甘與掙扎,心,扯得有些疼。
這個女子,比他想象得遠還要強大得多。看著臉色蒼白毫血色的挽雲,賢王恨不得此刻俯下身去,深深地將她抱進自己懷中!將她那絕不服輸的倔強模樣,牢牢剜進自己的體肉血膚……
他不允許她死,絕對不行!
抬起手,賢王倏地伸至梁葉的面前。他看向他,目光亦如挽雲一般堅定:「救她,用本王的血。」
冥冥之中註定了的羈絆,是任誰都法改變的。從未有過的強烈預感,生生不息地纏繞著莫謙然的神經。
他相信,與她的血液,一定會是相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