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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就在當天夜裡,挽雲睜著眼獨自躺在床上。不知是為何,許是因為少了姑姑在身旁,她總是覺得心裡不安,翻來覆去地也睡不著。 

  正當她躊躇著是否起身外出四處散散步,待困了再回來睡時,竟聽見了外長廊里傳來細細地呼吸聲。 

  姑姑是逍遙殿的第二執事,身份尊貴,又喜靜,從不讓人服侍在側,因此單獨居於主殿左側宮殿。 

  這時怎麼會有人在外走動? 

  挽雲立馬翻身下床,拿過桌上的長劍。白影一閃,已聲地貼在邊,靜靜地傾聽外的動靜。 

  「雨蝶,我們還是回去,我怕……」 

  「你個沒出息的!如果我們的對話被姑姑知道了,只有死路一條,不殺了她,我們誰也別想活命……」 

  挽雲聽出來了,來人居然是今日那兩個躲在樹后嚼舌根的女人!她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呼吸開始加速。 

  「可是,她好像也沒有和姑姑說啊。下午姑姑下山時還好好的……」 

  「她今日不說,你能保證她今後都不說嗎?最好的方法,就是令她今後都說不了!」 

  雖然只是低低耳語,語氣卻蕭瑟狠絕到挽雲不禁打了個寒顫。 

  「把火摺子給我。」雨蝶壓低了聲音命令道。 

  「……」秋月有些猶豫不決,遲遲不答話。 

  「快給我!」有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聲,想必是雨蝶耐不住性子再磨蹭下去,自個動手去搶秋月手中的火摺子。 

  挽雲緊張得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果再不逃,她便會被活活燒死在房內! 

  不行,她不能死!她還有血海深仇等著她去報!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當下心一橫,挽雲猛地踢開房門,她急促地喘息著,手臂可抑制地微微顫抖,手中的長劍卻穩如一方敦厚的巨石,折射著清冷的月光筆直地指向二人。 

  「啊!」雨蝶正在和秋月爭搶火摺子,不料此時風挽雲竟然此時出現!手一抖,火摺子便掉在了地上。 

  「我、我們……」秋月嚇得都快哭出聲來,趕忙出聲解釋:「不是,不是的……」 

  雨蝶卻顯得鎮定得多。就算她們被發現了,對方也不過是個牙都沒有長齊的黃毛小丫頭罷了!哪怕得到姑姑的真傳,也難敵她們兩人的聯手攻擊。大不了先殺了她,再一把火燒了屍體和偏殿,反正這和直接用火燒死她也沒有什麼區別。 

  「秋月,動手。」雨蝶平靜地從袖中抽出短刀,話音剛落,已如離弦之箭般射出,寒光洌冽的刀尖夾帶著涼風直撲向對面六歲的女孩。 

  六歲的挽雲身手並不算平庸奇,但畢竟從未與人正式交過手,加上年齡實在太小,被雨蝶這猛然地一擊給唬得有些六神主,慌忙抬臂用劍一擋。 

  「鏘!」的一聲脆響,風挽雲只覺得手中長劍震了震,力量的懸殊逼得她不得不往後退了兩步,好在長劍依然穩穩地握在手中。 

  雨蝶哪裡會想得到這小女娃竟然能接下她的全力一刺,面色有些微變,轉手又是一劃,直擊挽雲的命脈。出招的同時還不忘找尋幫凶,低聲喝道:「秋月!快來幫忙!」 

  秋月早就給嚇得癱軟在地——別看她平日里總是心直口快的,其實她的膽子小的很,今夜也是被雨蝶給強拖來的,不然又哪裡會敢行刺姑姑的掌上明珠? 

  刀起刀落間,一道深深地血口烙在挽雲胸前。雨蝶掛起一抹得意的笑,抽回帶血的短刀,一刻也不停歇,抬手又是一刺。 

  不行!不可以!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會被她給殺死! 

  顧不得胸口蝕心的刺疼,挽雲拼勁全力一躍而起——得虧姑姑設下的千木梅花樁,兩年的時間下來她的輕功大有長進。鞋尖輕點迎面刺來的那段刀尖,挽雲素白的身影飛身前撲,手中泠泠長劍一挑,頃刻間劃破了雨蝶的喉。 

  短刀哐噹落地,雨蝶茫然地望著眼前噴射而出的鮮血。她抬手,想撫摸自己冰涼一片的脖子,以確定這血不是她留的。可惜手才剛抬起一半,身子已力支撐,往後一仰,重重地砸倒在地。 

  至死,她也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一個六歲的小娃娃給殺了。 

  「啊——!」秋月尖聲厲叫著,恐懼令她忘卻了一切理智。 

  挽雲怔怔地看著倒在血泊中滿臉戾氣的雨蝶,大口地喘息著。 

  她殺了人了…… 

  她居然殺了人! 

  「姑姑……姑姑!」挽雲哭著丟開手中帶血的長劍,渾身控制不住地抖起來。她咽嗚著,緩緩地朝後退,她不想見到這具猙獰可怖的屍體!她害怕! 

  一個踉蹌,挽雲險些摔倒。她捂著胸口,心臟的劇烈收縮竟令她一時喘不過氣來!霎時一股鮮血湧出,順著她的嘴角汨汨而下。 

  「姑姑……姑姑!」挽雲任由口中的腥血不斷沁出,她不斷大聲呼喊著,可那熟悉的身影卻依舊沒有出現。 

  嘈雜的步履聲由遠及近,眾人被偏殿的動靜給驚醒,紛紛起身趕來查看。 

  「姑姑……嗚嗚嗚嗚嗚嗚……」挽雲哭叫著,轉身向外狂奔去。 

  叫花子幽幽的聲音此時忽然回蕩在她的腦中:「這女娃娃天生不吉,所到之處皆不得安寧。輕則破財,重則引來血光之災……」 

  「啊——!」稚嫩的童音痛苦的嘶吼著,一聲,又一聲,斷腸般的絕望。 

  天地之大,究竟何處才是她的歸宿? 

  「姑姑……姑姑……」 

  帶著哭腔的呢喃,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假賢王雙手抄在袖中,悠悠然頷首,望向床上暈厥的少女。 

  平躺在床上一直處於沉睡中的挽雲,此時正不安分的扭動著,似乎想掙脫什麼束縛,眉頭緊緊的蹙成一團。 

  「姑姑……姑姑……」 

  「姑姑!」 

  最後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與此同時挽雲猛然睜眼,騰地一下坐起,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般,身子竟也微微地顫抖著。 

  假賢王本就坐在床榻邊,不過伸手一捉,便穩穩地將她的手平放在自己的膝頭。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側過臉,細細地替她把脈。 

  須臾,淡淡道:「礙了,只需好好休……」 

  還有半截話沒有出口,假賢王的身子一僵。 

  挽雲聲環住了他的腰,柳條般纖韌有致的身體縮成一團,瑟瑟地窩在他的懷中。 

  只愣了一秒,他立馬回過神來,節骨分明的修長手指伸向腰間,毫不留情地掰開那雙纏繞的手。 

  「不要,求求你,就一下,一下就好……求求你……」挽雲低聲抽泣著,有些語倫次。 

  聽著她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助,假賢王的手一頓,疑惑地垂目望向她。 

  為什麼會哭成這樣? 

  挽雲抬起頭,臉上滿是小鹿受傷時才會有的那種傷痛表情,瘦弱的身子抖得愈發厲害。「我……我殺了人……我……」 

  假賢王挑眉,淡淡地問:「做噩夢了?」 

  「我……」挽雲擰眉,緩緩地搖頭。 

  「我夢到了她小時候的事……」挽雲的雙手環得更緊了,好似他是一根救生浮木,只有死死攀著他自己才會得到救贖一般。 

  「她?」 

  她是誰? 

  「我不知道……好像在夢裡,我就是她……我看見我殺了人……我看見那人瞪著眼睛倒在血泊中……我……」她將臉深埋在他胸前,嬌小的身子劇烈的起伏著,死死揪著他的衣襟不放。 

  「我……好害怕……」 

  心莫名的一悸,假賢王有些失神地看著死賴在自己身上哭得梨花帶雨的挽雲。歷來反手是雲覆手既是雨的他竟生出了局促之感,面具半掩下的臉有些熏然的微紅。 

  「那個……」假賢王僵硬地抬手,猶豫了半響,窘在半空中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背,萬分難得的柔聲道:「不準亂蹭。」 

  語氣是對了,只是說出的話卻不怎麼溫柔。 

  「你!」挽雲抬首狠狠地瞪去,這人難道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嗎? 

  可惜面具遮住了他臉上可疑的紅雲,露在外邊的部分正好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悠然樣。挽雲冷哼了兩聲,抓起他前襟又狠狠地抹了把臉,這才直起身子。 

  我就蹭,你拿我怎麼樣? 

  假賢王低頭看看胸前濕漉漉的一團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的可疑液體,二話不說,一伸手便掐住了挽雲的臉,試探地扯了扯。 

  「誒呀!痛痛痛痛……」挽雲抬手沖他就是一肘,沒好氣地揉著被他掐紅了的臉頰:「你幹什麼啊?」 

  「沒什麼……」假賢王收回手,幽幽地說:「我還以為你被掉包了。」 

  眼前的女子相較自己印象中的風挽雲,的的確確是不一樣了。 

  依舊是一樣的通透似玉,一樣的決絕倔強,卻好像多出了些……生命力? 

  以前那個玉雕一般沒血沒肉、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現在會開懷地笑,會肆意地哭,會拍案而怒,還會拐著彎兒罵人,鮮活地宛如天邊一道七彩的虹。 

  她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賢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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