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故人
蕭苒樺知道耶律琪這一走之後,蕭雲凌定會來找自己,只是她不知道蕭雲凌會來得這麼快。
蕭苒樺背著葯筐留連在後山的露氣中,偶爾採到幾棵中意的草藥,她的臉上就綻放起溫暖的笑,青色的長裙落在草堆上,晶瑩的汗水在晨光中更加閃亮。
方永遠遠得偷偷望著,他總是不聽蕭苒樺的話,愛在清晨時分暗暗地跟著蕭苒樺,然後躲在某個大石頭上痴痴地欣賞著蕭苒樺的摸樣。
他沿著蕭苒樺的足跡走,看著蕭苒樺的笑顏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匆匆地轉身向後跑。
蕭苒樺葯筐里的草藥滿了,她擦了擦額間的汗,聽到有腳步聲在靠近,奈得笑了笑,這妖孽,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蕭苒樺提起葯筐轉過頭,揚起一個輕笑:「妖孽,該回去了。」
柔和的笑臉在略有迷濛的晨光中愈加清亮,那一句醉人心脾的甜蜜呼喚讓手執長笛的蕭雲凌晃了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景象,他的樺兒就在那裡,安然恙地笑著,如他夢裡每每看到的那一幕,如今真正見著了,才知恍如隔世。
蕭雲凌握緊手中的長笛,暗暗地在心底吐了一口氣,抬起頭來迎上蕭苒樺的呼喚:「是啊,該回去了。」
蕭苒樺黑亮的眼睛帶了些許愕然地睜大,復又沉澱為波的潭水,眼中的愕然換成了几絲瞭然。
方永臉上沾上了些許泥土,他愉悅地捧著摘來了繽紛野花,興沖沖地往蕭苒樺的方向趕來,而眼前的一幕,讓他手裡繽紛的野花助地落在了地上。
仿若仙境的草叢裡,一容貌清麗的青衣女子與一俊朗不凡的白衣男子相隔數十步之遙,兩兩相望,晨光不吝地將這一對佳人的身廓勾勒清晰。
這是一對令人羨艷非常的男女,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打破這美好靜謐的氣氛,男子的眼中有訴不盡的衷腸,看不盡的情深,女子眼中卻只有淡然與瞭然,便再也分不清喜怒。
方永的頭疼起來,他彷彿見過這樣的景象,他的娘子會被這神仙一般的男子搶走嗎?
想到這裡,方永的頭更痛,仿若有千萬螞蟻咬噬著他的神經,他不要!
方永趕忙將地上的花撿起來,他的動作過快致使他潔白的指尖被地上的沙礫劃破,他感,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娘子要跟那白衣仙人走了,娘子不要他了。
方永有些踉蹌地向蕭苒樺奔去,他在蕭苒樺面前站得筆直,企圖能擋住蕭苒樺與蕭雲凌的視線交錯,他不安而驚惶地獻上受中的野花,討好地看著蕭苒樺,顫聲道:「花,給娘子。」
蕭苒樺有些驚異方永的闖入,她沒有看方永手中的野花,而是看著方永指尖的傷皺起眉頭。
方永見蕭苒樺並沒因為自己獻上的野花而開心,這才將視線從蕭苒樺的臉上移到手中的野花上,一看回自己手中的野花,方永便垮了臉,方才動作太急,野花的花瓣零零落落地被風吹落了一地,他手中只孤獨地佇立著幾根花根。
「娘子。」方永委屈地想將手中的花根收起。
蕭苒樺聽方永委屈的喚聲這才反應過來,看著方永五官都快皺到一起的臉撲哧地一笑。
「你的花我收下了,但你下次若是再不小心將手弄傷了,我是要罰你的。」蕭苒樺將方永手中的花根細心地放到葯筐里,這才揉了揉方永的腦袋以表安慰。
方永急忙拉著蕭苒樺的手一個勁地點頭,身子依舊站得筆直,不讓蕭苒樺因一絲動作而看到那個白衣仙人。
蕭苒樺好笑地睇了一眼方永驚慌失措的模樣,拉著他的手轉過身,兩人一起面向著蕭雲凌。
蕭雲凌苦澀地一笑,方才看著方永與蕭苒樺親昵的模樣,心中不是不痛,但痛了又如何,這些痛都是他自己討來的。
蕭雲凌看著蕭苒樺,目光神情又悵惘,許久,他道:「樺兒,該回去了。」
蕭苒樺不答,只是將葯筐背到了自己身上,拉著方永往回木屋的路走。
蕭雲凌拉住了擦肩而過的蕭苒樺,帶著乞求道:「四年了,該回去了。」
方永見此狠狠地將蕭苒樺的手從蕭雲凌的手裡抽出,抱著蕭苒樺怒瞪蕭雲凌:「壞人,不許你碰娘子!」
蕭雲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繼而被愧疚與悲哀覆滅,他欲開口再說些什麼,只要聽蕭苒樺漫聲道:「故人相見,若不嫌棄,就來喝杯茶。」
方永對著蕭苒樺搖頭不止,橫抱起蕭苒樺緊緊地摟在懷中,復又轉身對蕭雲凌扯了一個鬼臉,抱著蕭苒樺往木屋的方向狂奔起來。
只是以方永的速度,哪能比得過蕭雲凌的,縱是方永有諸多的不情願,蕭雲凌還是來到了木屋,在他面前優哉游哉的喝茶。
「皇兄······」蕭雲昭見到蕭雲凌久久不能言,而蕭雲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便不再有回話。
虛老頭最不屑於朝廷的高官貴族,更別提坐在裡屋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何況當時蕭苒樺的頹唐與苦痛怕都是因這所謂的皇上來的,虛老頭更是沒給蕭雲凌好臉色看,拉著兩個葯童去了戴清家。
蕭苒樺安然地坐在蕭雲凌對面,一口一口地喝著手裡的清茶。
方永和蕭雲昭被蕭苒樺喚出了屋,裡屋中,只剩蕭雲凌與蕭苒樺相對言。
「樺兒,跟為師回去。」終於,蕭雲凌打破了這折磨人的靜默,說道。
「皇上找錯人了。」蕭苒樺放下茶杯,眼神聚焦在杯底。
「你莫不是想對為師說你不是蕭苒樺?」蕭雲凌笑得凄愴,手中捏著的茶杯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是蕭苒樺,但不是以前的蕭苒樺,皇上的蕭苒樺已經在大火中死了,皇上不必在此與我苦苦糾纏。」蕭苒樺的話情感,讓蕭雲凌的心中絞痛卻不能言。
蕭雲凌道:「我知道你是惱了為師,為師錯了,為師不要江山,不要皇位,為師只要你。」蕭雲凌握住蕭苒樺的手,語氣堅定不移。
「江山與皇位,不是皇上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我以為世人稱道的皇帝是個賢帝,未想皇上竟然要為了一個女子而置百姓於不顧。」蕭苒樺的話中略帶諷刺,將手從蕭雲凌的桎梏中收回。
「你不了解為師嗎?為師為了你,自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哪怕會遺臭萬年,遭世人唾罵,為師也怨悔。」蕭雲凌看著空空的手掌,目中黯淡地帶著一絲痛楚,他緊緊地握拳,生怕屬於蕭苒樺的那一點點溫度會立刻消失殆盡。
「此話若是被以前的蕭苒樺聽見了,怕是也不會贊同的,皇上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如今我已有相公,我的師父是神醫妙手虛老頭,並不是你。」蕭苒樺將茶杯中的茶水盡數喝完。
末了,蕭苒樺對蕭雲凌說:「若皇上在皇宮裡呆得悶了,自是能在這山水間暢意一番,若皇上是為了抓住過去苦苦不放,恕我不奉陪。」
說著,蕭苒樺就要離開。
蕭雲凌一驚,從後面死死地將蕭苒樺抱入懷中,聞到屬於蕭苒樺那熟悉的味道,蕭雲凌那日日因蕭苒樺而痛苦掙扎的心終是找到安寧。
他抱著蕭苒樺,一如四年前的每一次擁抱一樣,他哀求著:「樺兒,我知道你在氣我,但是真的夠了,回來,回到為師的身邊,只要你回來,不論你要如何地報復我,折磨我,甚至殺了我都行,求你,回來。」
那種午夜夢回而抓不到她輕顰淺笑的痛心疾首,他受夠了,也再也受不起了,這一次,尋得了她,他就再也不放手。
「皇上,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蕭苒樺也不掙扎,看著蕭雲凌的雙眼毫情緒。
「我愛你,樺兒,我愛你,我愛你······」蕭雲凌對著蕭苒樺紅潤的唇就要吻上,還沒等蕭苒樺阻擋,方永便從屋外走進來將蕭苒樺從蕭雲凌的懷中拖離出來。
方永抱起蕭苒樺,將蕭苒樺的頭搭在自己肩上,不讓蕭苒樺看蕭雲凌一眼,他氣憤地瞪著蕭雲凌,從未有過如此的怒火使他的眼神冷冽得不像話。
「壞人!」方永扔下一句話,抱著蕭苒樺衝出裡屋,也不顧蕭苒樺對自己的叫喚。
他只想把自己的娘子藏起來,這樣就沒有人來搶他的娘子了。
方永意識地跑著跑著,最後在戴清家門口坐下。
方永用身軀將蕭苒樺包在自己的懷裡,他在蕭苒樺的耳邊喘著粗氣,不論蕭苒樺怎樣安慰他,他都置之不理。
蕭苒樺也不再勸他,只是慢慢地靠進方永的臂彎。
方永身上的緊繃慢慢鬆了下來,他輕輕地鬆開蕭苒樺,一雙細長的鳳眼裡裝著,滿是怒氣和委屈,水潤的朱唇咬出一圈白,可想而知,他方才到底是在屋外忍了多久。
方永見蕭苒樺對自己溫柔的笑,伸手捂住蕭苒樺的臉龐,看著蕭苒樺酸溜溜地道:「娘子給妖孽笑,不給壞人笑。娘子要妖孽,不要壞人。」
蕭苒樺忍俊不禁地輕撫他咬得快出血的嘴唇:「你見到我給他笑了?」
方永想了想,搖頭。
「你見到我要他了?」
方永又搖了搖頭。蕭苒樺只笑不語地看著方永,方永恍然大悟一般,抱著蕭苒樺喜悅道:「娘子是妖孽的娘子。」
「妖孽可信我?」蕭苒樺攬著方永的脖子輕輕問道。方永欣喜地抱著蕭苒樺更緊,不住點頭。
蕭苒樺安撫地拍著方永的背,鄭重而又溫柔地說道:「妖孽,你要記著,我蕭苒樺最痛恨的就是我愛的人不信我抑或騙我,如若有一日你如此待我······同你說的那般,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便再也見不到蕭苒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