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投名狀
堅持的下場，就是他林衍成為陳君利口中所謂的“官場棒槌”，被徹底劃歸到另冊裏，除非他灰溜溜滾回醫院當後勤，還想著政界繼續往前走，那是寸步難行了。
馮環環跟陳君利都提到一句話：“你可別挖坑自己跳！”
是啊，這就是個坑，還是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挖了跳了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林衍獨自懊惱了足足半個小時，腦子裏走馬燈一般回旋著臥軌自殺儲戶洇透鮮血的床單，劉彩雲一張餅一張餅積累的千萬資金，老婆婆撿破爛的佝僂腰身。
然後，就是劉遠誌市長為了他，奔波在南平促成療養院劃歸政府辦的身影。
還有端坐在主任辦公室，左右著他仕途的下一步是否通順的郭主任。
還有應趙慎三市長拜托，把他調進政府辦的錢雲霆市長。
畫麵轉換的結果，就是林衍渾身發軟，雄心壯誌統統被一腔潰敗所替代。
剛剛吳珺在門口探頭探腦又到心虛退走，其實林衍是看到了，但他當時隻顧憤懣，沒工夫理會罷了。
這會兒林衍已經明白了，為什麽他前腳堅持用這筆資金做匯兌，吳珺離開後，後腳就這麽多神仙菩薩打電話過來，足以說明，這些神仙菩薩首先是給吳珺通過氣了。
可是，吳珺不敢違拗他的決定，出去後就把這筆資金目前林衍做主的消息反饋給了這些大人物，大人物就找到他了。
林衍略帶譏諷的想，這還是吳珺知道的領導，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的領導還不知道有多少，剛接三個電話就占據一半了，這三千萬應付這些大人物是絕對不夠的，沒準接下兩處工程，先變現的資金首先還得打發這些神仙菩薩。
一霎時真想他媽的撂挑子不幹了！
心煩意亂的林衍瞟見電腦裏的“儲戶保證書”幾個字，忽然眼睛一亮！
保證書這個東西，都能夠成為反其道而行之的手段，為什麽這些大人物的囑托就不能利用起來呢？
政府的照顧比例掌握在大人物手裏，大人物的真金白銀掌握在他林衍手裏，他林衍拿到政府優惠接受爛攤子，賺取利益又可以惠及儲戶，儲戶拿到錢不鬧騰又完成了政府要求的穩定，這好比一個互相製約又能互惠互利的利益圓環，轉的順暢的話，豈不是皆大歡喜？
林衍有了初步打算，並沒有衝動，仔仔細細把接下來要做的步驟一步步推理，然後開始繼續擬定保證書。
終於，吳珺耐不住性子走進來了：“林衍，通知完了。”
林衍頭也沒抬的快速敲打著鍵盤，打完最後一個字，站起身對吳珺說道：“你過一遍，要是沒什麽問題就讓下麵同誌趕緊打印，我去跟趙局長溝通點事情。”
吳珺一臉失落，低聲嘟囔道：“你跟趙局長溝通那麽多，都不跟我講內容，咱們倆可都是負責人呢。”
林衍似笑非笑的說道：“吳珺，你應該明白，我不會背著你謀取什麽好處獨吞掉吧？”
吳珺一臉嬌嗔：“你這人說什麽呢，我怎麽會這麽想，我隻是怕你獨自承擔風險罷了。”
林衍說道：“這麽想就對了，我的確是怕你知道的多了有麻煩，畢竟，我還有秦少偉這個後路可退，放心，該你知道的時候，我告訴你。”
看著林衍大踏步走出去的堅毅背影，吳珺心裏五味雜陳，她生平第一次，後悔自己做事情太過算計，若是單純一點，這麽優秀的男人，就是她的了。
林衍匆匆上樓找到趙南嶽，要求借幾個便衣，還要求每個便衣帶一套特殊設備，趙南嶽壓根沒問他要幹啥，直接打電話安排下去，滿足了他的要求。
很快，五個便衣來了。
趙南嶽皺著眉頭說道：“一切聽林科長安排，我先去找魏院長喝茶，你們就在我這屋裏商量吧。”
林衍看著這幾個便衣，很佩服趙南嶽的知人善任，這幾個人的相貌如此平凡，撒進人堆瞬間就會被淹沒掉，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仔仔細細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跟便衣們說完，那幾個人就咧開嘴笑了，覺得這個林科長雖然看上去太過小白臉，做的事情卻忒夠味兒，怪不得趙老大這麽放心，把他們這一組最強便衣派過來了。
三點半工作人員的籌備會，林衍很禮貌的邀請鮑城書記主持並發表重要講話，鮑書記再一次重申工作組的任務和重點，劃出平穩才是最終目的的底線。
鮑書記最後說道：“大家也知道，我這個組長除了負責三個工作組，還背負著整個梅林區的黨委工作，是不可能時刻留在這裏的，幸虧市政府派來林衍科長，和我們梅林的吳珺部長一起，帶領大家具體實施安撫解決措施。
你們大家一定要遵從他們兩位的決策意見，如果誰以為自己後台比他們硬想尥蹶子，就請現在站出來，我把你們放回你們想呆的地方。
如果現在不說，我走後又不服從分配，對不起，梅林區廟小，我會請你們離開，找你們背後的後台幫你們另行安排！”
鮑城此舉很是義氣，是徹底放權的節奏，也給了林衍極高的信任，說完，他就先走了。
林衍請吳珺先講話，他最後發言，卻沒有半句套話，直截了當的分配工作，讓工作人員等會嚴密控製會場秩序，儲戶答應簽訂保證書，隨時送上保證書和筆，當場簽字畫押，當場把保證書收走封存，要的就是速度，不給儲戶串連商量反應的時間。
這邊剛散會，大會議室那邊已經有很多性子急的儲戶先來了，黑壓壓的人群簇擁在走廊上，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有幾個看上去激憤高調的人，是所有小團體的中心，一看就是所謂追款委員會的中心人物了。
這些儲戶很明顯是一盤散沙，想來也是，誰苦心巴巴弄幾個私房錢，放到信通使高息，也不會廣而告之，所以，事發之前，他們互相並不認識，即便現場發現熟人，也無非是一臉惻然來一句：“哎呀，你也放了？”
“是啊是啊，咱們都一樣，眼瞎啊！”
故而，那五個便衣非常自然而然的融入到儲戶當眾，如同一滴水一般順利的滲透到幾個滿臉義憤填膺，正在振振有詞說服儲戶加入委員會的頭目身邊，神不知鬼不覺的開啟特殊裝置，記錄下這一幕幕看似一觸即發的鬧訪前宣誓動員活動。
工作人員會議結束，每個人都拿著厚厚一遝保證書，出來招呼儲戶們可以進會議室了，但效果不好，儲戶們都盯著委員會挑頭人，很顯然在觀望。
挑頭成立委員會的默認委員長叫李大寶，是一個小煤窯發家的煤老板，江湖人稱寶哥的。
寶哥自認為非常精明，玩一出兒狡兔三窟，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卻恰恰放在此次梅林出事的三家擔保公司裏，跟絕望臥軌死掉的那個男人異曲同工，所差者不過是那男人三家一共九十萬，他三家則放了兩千多萬，大頭就在信通，這裏足足放了一千八百萬，所以，劉彩雲以為她才是最大的冤大頭，其實是錯誤的。
李大寶之所以氣炸了肺，是因為他跟曹禹是換帖結拜的兄弟，如果一夜夫妻百夜恩的話，他跟羅菊婷睡過整夜的次數累計起來，足夠他倆白頭偕老了。
就是帖哥兒們加上枕邊人，把他的大半家底騙了個磬淨！
開煤窯的老板不說都是黑底子，最起碼不會太白，李大寶當然不例外，他知道政府最怕鬧，曹禹被控製，羅菊婷被控製他接觸不到，唯一的希望就是可勁鬧，鬧到政府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這筆爛賬，政府出資補償儲戶損失。
李大寶不僅自己跳出來毛遂自薦要求擔任追討委員會主任，趁工作組通知儲戶到的齊全，把手下幾員大將統統帶過來，高舉投名狀撒進儲戶當中替他搖旗呐喊，吹噓寶哥的能量，讓大家信任寶哥，擁護寶哥，跟著寶哥有肉吃……能要回血汗錢。
還別說，驟然出事，儲戶個個六神無主，有了這些人信誓旦旦的呐喊，很快的就鼓動起來，大家都知道法不責眾，既然有人願意挑頭，那麽簽字就簽唄，反正也不是隻有我簽。
寶哥正在熱血動員，怎奈身高不夠，氣勢不足，索性拉過一個椅子站上去，右臂揮舞，帶著領袖的氣勢叫道：“同胞們！我們的血汗錢被不法商人坑了，但是，不法商人能夠坑我們，是政府允許他開門營業的！
我們都是以投資的名義放的錢，但投資也屬於法律保護的啊！政府既然給了曹禹營業執照，也月月收取了信通實業的大筆稅金，理應為我們這些投資人當家作主，我們的錢找不到曹禹要，就隻能找政府要對不對？”
儲戶迅速圍攏過來，把走廊塞得嚴嚴實實，大聲振臂高呼：“對！政府不能不管！”
寶哥大呼：“成立追討委員會，是我們捍衛血汗錢的唯一方法，我願意挑頭帶領大家，隻要大家簽字畫押，明天我們就去市政府靜坐示威，要求市裏給個說法！”
“好！好！好！簽！簽！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