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她嘴角微揚,又問道:“為什麽?”


  君旻抬眼,“啊?”


  什麽為什麽?

  緣衣輕笑出聲,“為什麽她是個傻的?”


  所有的人目光都隨著緣衣話語結束落在了君旻身上。


  君旻眨了眨眼,唔了一聲,一雙幹淨的眼中漸漸染上羞澀,他哪裏知道“她”為什麽是個傻的,他的心根本不在上麵。


  君旻的窘態落在緣衣眼裏,她眼底漸漸多了些笑意。


  下麵坐著的聽客沒有認真聽他的書,說書人也不惱,而是打趣道:“公子,我知你娘子貌美無雙,惹得你都忽略了我的故事了。你看,你娘子的話你無處可回了吧?”


  話音剛落,身邊的客人都大聲笑了出來,但是那笑意都是善意的,並無什麽惡意的嘲笑。


  君旻的耳朵也在這善意的笑聲中越來越紅。


  緣衣卻不樂意了,冷了臉色,視線在棚子裏轉了一圈,哄笑的聲音漸漸消失。


  君旻看到緣衣冷了臉,耳垂的紅暈漸漸褪去,嘴角漸平。


  緣衣見了他這模樣,不知怎麽的心下有些煩悶,自己也沒說什麽,怎麽又露出一副我欺負了他的模樣,不由嘖了一聲。


  君旻臉色微變。


  說書人混跡江湖多年,這察言觀色的功夫最是爐火純青,見氣氛有些尷尬,一甩手中的芭蕉扇,打圓場道:“小公子忘記了,那我就再說一遍,多大點事兒啊。”


  君旻嘴角越發平了,卻還是點頭答應了,隻是臉色越發不好,因為緣衣似乎不太開心。


  是不是我忽視她的話讓她生氣了?


  說書人見他這模樣,臉上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手中蒲扇輕輕一揮,接著道:“話說這陳安豐啊,對張家姑娘於桃林中遙遙一麵便一見鍾情。陳安豐本就麵冠如玉,又有蓋世之才,張家姑娘正值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沒過多久就對陳安豐情根深種。本是一對神仙眷侶,但誰料張家姑娘生來便身患頑疾,大夫診治她活不過十八歲。


  果然不到十八歲的時候,張家姑娘身體就每況愈下,直至一天徹底倒在了床上,藥石無醫。日複一日,病魔將一個好好的姑娘折磨的骨瘦如柴。


  但是有一天,一個遊方道士路過張府,留下一個救命的方子。”


  說書人說到這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傳說啊,在遙遠的北方有一株神花,可以治百病,保準藥到病除。


  但是說到這花具體長什麽樣,那個道士也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於是所有人都以為這道士不過是個騙子,但是陳安豐不信。他堅信那朵傳說中的神花可以醫治張姑娘的病,於是不顧眾人勸阻,既然決然地背起行囊,踏上了尋求神花的路上。”


  他歎了口氣,“陳安豐找了整整三年,終於在極北苦寒之地找到了那朵傳說中的神花,那花通體雪白,周身卻流光溢彩,世間最美的琉璃也比之不過。旻旻之中有道聲音告訴他,這就是可以救張家姑娘的神花。


  陳安豐喜不自勝,狂奔著摘下了那朵神花,但是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說書人語調高昂,卻戛然而止。


  即使已經聽過一遍了,眾人也還是不由屏息凝神,伸著頭指望說書人接下來的故事,有些婦人和小姑娘甚至悄悄紅了眼眶。


  說書人說書的確很厲害,口若懸河,就連君旻也不由地想知道下麵發生了什麽。


  9隻見說書人慢騰騰地歎了口氣,接過小廝遞來的熱茶一飲而盡,然後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調足了眾人的胃口,但就是遲遲不說接下來的故事。


  明明已經聽過一遍了,但是一群人還是像群嗷嗷待哺的雛鳥眼巴巴地盯著說書人的嘴巴,偶有性急的直接扯著嗓子喊:“老頭你快點啊。慢吞吞的,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被這麽粗魯的嗆聲,說書人也不腦,悠哉遊哉地吹了一口手中剛端上來的還冒著熱氣的白開水,像喝上好的鐵觀音一樣,笑眯眯地啜了一口,還待再低頭啜一口時,他頓住了。


  他不怎麽靈光的耳朵清楚地聽到緣衣嗤了一聲。


  想到那天晚上,說書人及其自然的將手中的白開水遞給了小廝,動作平緩卻及其快速,然後雙手捋了捋衣領,清了清嗓子,一揮蒲扇,“變故啊,就在這時突然發生了。神花離地的那一瞬間,突然間天崩地裂,誰也沒想到雪崩了。”


  說書人似乎覺得言語上的表現遠遠不夠,於是大張著雙臂想要表現雪崩的厲害,嘴裏同時也為雪崩配上音,“砰地一聲,積雪鋪天蓋地從天而降,陳安豐來不及躲就被埋在了深雪中。”


  眾人隨著說書人的停頓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說書人搖頭歎息,“但是陳安豐命大,被一位上山打獵的獵戶救了。隻是他受的傷太重了,最終沒有撐住。臨死前,他拖了那位獵戶,請求他將神花送至張府,並將身上所有的錢財都給了獵戶作為報酬。獵戶為陳安豐的真情所感動,於是不遠萬裏地將神花送到了張家姑娘手中。


  張家姑娘的身體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不過是張家富裕,靠著各種名貴的藥材才能將身體吊了三年。


  誰也沒想到這麽吊了三年,竟等來了生的希望。那神花果然能救張家姑娘的命。


  沒過多久,張家姑娘就痊愈了,聽說了陳安豐為她做的事情後,她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不吃不喝整整三天。”


  下麵有些小姑娘和婦人已經隱隱有著啜泣聲,個別感性的男人也紅了眼眶。


  君旻聽到這裏眉頭微皺,看了一眼一旁無聊打哈欠的緣衣,眼中有些晦澀不明,隨後轉過頭等說書人交代結局。


  “出來後,張家姑娘跪別父母,收拾了一些行囊,去了極北苦寒之地。後來那位曾經救過陳安豐的獵戶再次進山時,在曾經救下陳安豐的地方遇到了張家姑娘的屍骸。”


  說書人有些唏噓:“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這話已結束,下麵本來啜泣的聲音像是突然打開了門閥,哭聲愈發大了。


  緣衣嗤笑一聲,“你說,這張家姑娘是不是很傻?”


  緣衣這話明顯是問君旻的,但是一個滿臉鼻涕眼淚的姑娘像是有人罵了她的偶像一樣,瞬間就怒了,也不怕緣衣了,“你懂什麽,張家姑娘和陳安豐隻見是絕美的愛情,你又怎麽會明白。”


  說話就說話,說完還一臉鄙視地看了一眼緣衣,明顯就是說你這個殘暴的人是不懂愛情的。


  君旻皺眉,眼神微涼,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那個姑娘,小姑娘撞上君旻的眼神,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紅眼睛深處溢出了恐懼,渾身發涼。


  恐嚇的效果達到了,君旻終於收回了看死人的目光。


  緣衣看到了君旻的動作,她也不在意,隻冷笑道:“陳安豐為了救她,連命都丟了。陳安豐不就是白死了,這還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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