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心思
君旻下手幹脆利落,狐妖直接灰飛煙滅了。隻是狐妖死後,原地憑空出現了一麵鏡子。
鏡子隻有手掌大小,邊緣裝飾雕刻著神獸青鳥,周身隱隱散發著金光,隻一眼緣衣就知道這是當年宴會上丟失的神器天機鏡。
天機鏡乃是上古神器,相傳有知曉天地,預測天機的本事,甚至能穿梭時空。隻是當年那場揭穿緣衣身份的宴會上,這麵天機鏡於混亂中失蹤了。
緣衣挑了挑眉,心間有幾分疑惑,這天機鏡丟失了七萬年,為何會在這狐妖手中。世間最後一隻九尾妖狐早就在兩萬年前被關入大荒了,大荒被封天印封住,她是如何出來的。
不知怎麽的,緣衣突然想起了五百年前出現在蒼梧山的朱厭,她看向君旻,嘴角上揚,這三界怕是有場好戲看了。
糖葫蘆還是第一次見到神器,眼裏冒著精光,伸出爪子想扒拉幾下天機鏡,還沒碰到,就被一隻手截胡了。
緣衣將天機鏡扔到從剛才就一直默不吭聲的君旻懷裏,“你們天界的東西,拿去吧。”
緣衣雖不喜歡君旻,但是也說不上討厭,將君旻用作誘餌,剛才看他那還像生了執念的模樣,多多少少心裏是有點心虛的,將這天機鏡還給他也算是賠禮道歉了。
誰料這話一出,君旻本就冷著的臉色更冷了。
你們天界——君旻死死握住天機鏡,內心一片冰涼,這一刻他無比清晰的明白,緣衣從未真心接納他,與她而言,他始終是個外人。
君旻呼吸急促起來,一雙眼睛漸漸泛紅,緊緊盯著緣衣,體內黑線在盤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了一圈。
君旻此刻的眼神與往日的溫柔不同,而是極具侵占意味和攻擊力,緣衣眉頭微蹙,也冷下了臉。她不喜歡別人用這種眼神看著她,這讓她感到不安全。若是別人,她可能會直接動手解決了對方,但是一想到剛才對少年做的事,她壓下了心中逐漸上升的煩躁感。
糖葫蘆見兩人氣氛不對,在一旁縮成一團鵪鶉的模樣,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然而下一秒,她被緣衣提了起來送到君旻麵前,“我在這隻笨狐狸身上下了追蹤術,是她把自己弄丟了,我才沒找到你。”
言外之意就是你受傷出事都是這隻蠢狐狸的錯,如果她沒把自己弄丟,他就不會受傷出事。
糖葫蘆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麽能如此不要臉,她吃驚地扭過頭看著緣衣,心道:如果不是你拿君旻當誘餌,我會弄丟他?但是她不敢反駁,隻敢低下頭做懊悔狀。
說完,緣衣內心止不住的懊悔,說這些幹什麽,搞得好像自己在認錯一樣,他若是真的生氣了,滾回天界也好,省的自己麻煩。
想到這,緣衣冷了臉色,把糖葫蘆扔到地上,轉身就要離開。
下一刻,她卻被人死死抱住。緊緊嵌入腰間的手修長白皙,顫抖地握住緣衣的腰肢,少年顫聲道:“師父,下次你可以提前和我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你別不要我,剛才我很害怕。我以為我死定了。”
緣衣有些驚愕,同時也有些慌亂,從來沒有人這麽親密地抱過她。
她扯下君旻緊緊抱住她的臂膀,推開少年,嗬斥道:“誰讓你抱我的,你”
緣衣聲音戛然而止。
麵前的少年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雙水眸仿佛帶著哀求,還透露著幾分可憐,眼睛通紅地盯著緣衣,可等緣衣對上他的視線的時候,他又氣哼哼地把頭轉了過去。
像是鬧脾氣的小孩。
緣衣:“”
緣衣突然就不知道怎麽對君旻了,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君旻。往日無論她如何冷待與諷刺他,可他永遠就像是沒有生氣的情緒一樣,總是十分聽話的跟在她身後,她叫往東絕不往西。
如今少年突然生氣,她竟然有點無措。
別說緣衣覺得奇怪,縮在一旁的糖葫蘆也覺得奇怪。
君旻就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一樣。以往他雖然冷漠,但是像一塊冷玉,如琉璃般清澈、冰冷,但是摸在手裏是圓滑不傷人的。但是現在的君旻卻像是一把利劍,劍鋒凜冽,渾身冒著寒光,讓人多看一眼,心裏都覺得害怕。若是碰一下,想必會血流成河。
糖葫蘆悄悄瞥了一眼緣衣,但是好像她並沒有察覺君旻的變化,也是,緣衣從來就沒關注過君旻,又怎麽會了解君旻的性格呢?
君旻將頭轉過來,眼尾依舊泛著紅,指控道:“師父是不是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是不是從內心就不承認我是你的徒弟。”
緣衣不知道怎麽就扯到這個話題了,她收回心緒,麵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道:“是。”
緣衣冷笑,“三界自七萬年前,靈氣逐漸枯竭,三界皆傳是因為本尊邪骨蘇醒,才致靈氣枯竭。你出生之日,三界靈氣空前濃鬱,於是又有傳言說你將會是殺掉魔神的人。”
她看向君旻,“怎麽,難道蒼術和辰燁派你來本尊身邊,不是讓你找機會殺掉本尊嗎。你現在是在委屈嗎?你若是覺得委屈,大可以回天界。”
君旻嘴唇輕抿,眼睛愈發水潤,像是天上的星子即將墜落,委屈地凝視著緣衣,“師父一直都在自己猜測,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想法。傳言既然是傳言,如何能信?當初天君和辰燁帝君的確懷著一些心思讓我來到師父身邊,可我全部拒絕了。師父曾經救過我,我是想報答師父的。更何況,師父修為高深,若是能拜師父為師,是我的幸運。”
話說到最後,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小,像委屈極了,又像是在指責。
緣衣神色淡淡,聽了君旻的話依舊無動於衷。
君旻拿出天機鏡,“師父若是不信,大可進入這天機鏡中,看一番我的過往,便可知我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天機鏡有能夠穿梭時空的能力,隻要將天機鏡握在手中,心裏念著想看的人的名字,就可以回到那個人的過去。隻是隻能回到過去,而不能去往未來。
緣衣嗤笑,並沒有接過天機鏡,“我不需要東西來驗證,你若是覺得委屈,大可以回天界。我沒有閑工夫入天機鏡。”
君旻嘴角微微下垂,低頭默默不語。
良久,君旻抬頭,緣衣以為他想通了要回天界,正要嘲諷兩句,卻見君旻右手突然浸出血來。
他將手舉至胸前,左手頗為不熟練地畫著符。
緣衣年少時喜歡看一些,她曾在天界藏書閣的中看過這種符咒,這是生死契。
生死契,字如其名,是生死的契約。生死契約並不少見,像主人與靈獸的生死契約,許多道侶之間也會有生死契約,但這些契約都是可解的。
生死契之所以被列為內容,就是因為其不可解。不但不可解,生死契還與旁人一大不同在於,生死契隻需要一方同意。
一方設下生死契,以另一方的名字、生辰八字入契,生死契即可成。生死契一旦設下,終身不可解,如若另一方死亡,則立契之人也會身亡。反之,立契之人若是身亡,另一方則並不會出事。
這種契約一開始多是魔域為了管教不聽話的妖獸設下的契約,但因太過殘忍,早就被禁用了。
少年手法生疏,想必是第一次使用。
緣衣不再淡然,罵道:“你瘋了。”
君旻輕聲道:“師父不信我,我隻能用這種方法讓師父相信我。”
緣衣道:“你以為這樣我便會信你?你莫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君旻嘴角上揚,收手,生死契成。
“我若是不把自己當回事,師父又如何能多看我一眼。”
緣衣雙眼微眯,拂袖轉身,“隨便你,自己設的生死契,將來便是你後悔了也無用。”
君旻看著緣衣離去的背影,良久,從胸腔裏發出一陣悶笑。
他終於承認,自己對緣衣懷著不可名狀的心思,所以在鬼卿靠近她的時候他會不開心,在別人說他和緣衣像夫妻的時候暗自開心,自欺欺人,在打聽到離墨喜穿白衣時,從此衣櫃裏隻剩下白色。
他想讓緣衣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想讓緣衣有事時想到的會是兩人可以一起,而不是把他推出去作誘餌,顯得他可有可無。
狐妖能傷他,是因為他的執念太明顯。
從狐妖說出他的心思時,他就想,他完了,他再也不能躲著這份心思,再也不能找各種理由來掩蓋自己對緣衣的。
他終於承認,他喜歡上了自己的師父,那個他第一眼就刻在心裏的女子。
隻是緣衣一直不搭理他,換句話來說她在躲著他,她用冷漠和嘲諷逼著他主動離開。他大概猜到為什麽,既然如此,他隻好用生死契來逼緣衣信任他。畢竟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破不立。隻有她信任他了,他才有留下的可能性,才能發展新的關係。
君旻低眸看著尚還流血的手心,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劃過一抹勢在必得。
糖葫蘆抬眸恰好對上了君旻的視線,打了個寒噤。
心裏有道聲音告訴她,這把利劍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