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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易家的報複

  麵前的粥還在熱騰騰的冒著熱氣,安傾擱下勺子,眼裏的霧氣慢慢變成滾燙的熱淚,滿滿地蓄滿了眼眶。她原以為已經忘記了那年的往事,但是事實上,她從還未忘記。


  十六歲的那個冬天實在是讓人難以遺忘,她和安妮跟著易言城去北方的一個城市一座雪山滑雪,那是安傾第一次看見那樣橫亙綿延覆蓋白雪的山,白茫茫的一片,到處都彌漫著雪的氣味,踏在雪上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連呼出的冷氣都帶著雪的純淨的味道。這是一個雪白的世界,這讓兩個從小就生活在南方城市的小女孩好奇的不得了。


  易言城和安妮持著雪杖和雪板往山上進發,從小就平衡感不好的安傾不敢嚐試著滑雪,生怕在這樣的大冷天摔著。


  安妮穿著厚實的白色羽絨服,耳朵上罩著小兔子的保暖護耳罩,手上戴著厚厚的白色皮手套興奮地朝著安傾揮揮手,她的手攀著易言城的手,滿臉盈盈的笑意。遠處看來,安妮就像是白色世界裏翩翩降臨的白色小天使。


  安妮逞強地說會滑雪,但是安傾從來都不知道她會滑雪。安妮剛剛上坡,就往後一倒,整個人噗通地落在了地上,但是固執的她幾經掙紮,握著雪杖,踩好滑雪板重新站了起來。站直的她回過頭仍然興致高昂地又朝著不遠處的安傾招了招手。


  安傾本想叫回安妮,可是執拗的安妮偏偏要跟著易言城上山,安傾最後也就放棄了。


  後來,她才知道根本沒有滑過雪的安妮,居然和易言城上了中級滑雪道。她在山下等了很久,一個人躲在休息室裏喝了幾杯咖啡後,還沒等到他們倆,直到過了很久,她才看到易言城和一個滑雪者把安妮抬了下來。


  安傾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嚇呆了,慢慢地往安妮的方向靠近,直到看到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滿臉都是血。


  120的救護車很快就來了,當下就進行了搶救,她認不得的機器放在了安妮的身上,一下,一下,又一下,但是安妮卻毫無反應。她恐慌地後退了一步,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雪,翩翩落下的雪花落在了她的頭上,她的臉上,凜冽的寒風刺骨地讓她感到全身無力。


  她俯下身,用力握著安妮的手,可是安妮的手比她的手還要冷。她緊緊地握著,想把安妮的手握暖,不管她怎麽努力,安妮的手一樣那麽冰冷。


  “為什麽要仍由她和你上中級雪道,她不會滑雪,她根本不會滑雪。”她站在醫院的門口,眼裏盡是淚水。她啞著聲,撕心裂肺地質問著易言城。


  易言城木然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渙散,仍由著安傾不斷地搖晃著他。


  ***

  ‘當’的一聲,安傾的手中的不鏽鋼湯勺突然落地,那一下把她從噩夢中拖了出來,簡馳慌忙招來服務生:“請給我一隻新的湯勺,謝謝。”


  服務生遞給安傾一隻新的湯勺,她接過來,語無波瀾道:“因為失控滑出雪道,頭部撞到護欄,救護車趕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沒了安妮的世界,她迅速轉了學,去另外一個城市讀完高中,大學,再也沒有見過易言城。她想在另一個城市就能夠迅速地重新開始,和安妮的世界徹底告別。


  隻是沒想到,她今天遇上了林護士,她認得安妮,她不能夠欺騙自己,她必須強迫自己認識到這世上其實曾經有個女孩長得和她一模一樣,而現在她不在了,永遠不見了。


  即使她和安妮長得一樣,但是她是安傾不是安妮。


  安傾明顯沒有什麽胃口,喝了幾口粥後,就把湯勺擱在了一旁。簡馳見安傾毫無精神,一副神情渙散的模樣,便匆匆結了帳,開車把安傾送回了家。


  到了安傾家門口,簡馳沒有迅速離開,倒是一副醫生的模樣,囑咐了幾句:“一定不要空腹吃藥,多休息……”


  說了一大段話後,安傾有點忍受不了簡馳的絮叨,笑道:“簡醫生,如果你對每個病人都這樣諄諄教誨,你很有可能提早進入老年期。”


  “我不會對每一個病人都這樣,”簡馳盯著安傾看了一會兒,把安傾敞開的外套拉好拉鏈,目光滿是深深的暖意,又說,“這樣的天氣,你還是多穿點衣服。”


  安傾駐足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這個男人含情脈脈的舉動而感染,半天沒有說話。簡馳霍然地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攬進了他的懷中。


  她沒有躲閃,很自然地鑽進了他的懷中,那樣溫暖的懷抱似乎足以讓她短暫地忘記一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簡馳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一下一下,輕柔地好像是溫柔的撫摸,然後他緩緩地鬆開她,嘴角自然地揚起,說:“晚安,安傾。過去不開心的已經過去了。”


  她目送著那個男人離開,這個男人給她片刻溫柔,足以讓她感受到多年未得到的安全感。


  她捂著太陽穴,感到頭痛的厲害,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了。


  ***

  漆黑夜色的掩護使得安傾並沒有發現停在小區桂花樹下的一輛陌生黑色轎車,她徑直地朝著自己住的那幢公寓的樓上走去。直到安傾走遠,轎車裏的男人才慢慢地下了車。


  淡薄的月光穿透厚重的葉子印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涼風陣陣,把桂花樹的葉子吹的陣陣響,呼呼的風聲襲來了秋末最後的桂花香。


  易言城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仰起頭看了看安傾走進的那幢公寓。剛剛簡馳擁抱安傾的情景盡收他的眼底,他開始不斷地猜測他們倆的關係,直覺告訴他,安傾和那個男人不是情侶。但是種莫名的落寞卻猝不及防地湧上了心頭。


  他垂首,掏出一支煙,似乎頓了很久,才掏出了打火機,‘嚓’藍色的火光亮起,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微微皺起的眉頭,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後慢慢吐出一口霧氣。


  他莫名地覺得自己真是好笑,為什麽還要在意這些,遇見她的那一刻,他早已決定當做已經當作不再認得她,可是最後他還是失了理智,喚了她的名字。興許她再遇到他不是幸運,而是不幸。他應該躲著遠遠的,而不是靠近。


  他轉身鑽進車子,啟動引擎,加大馬力,衝了出去。


  上次送安傾回家的時候,讓他記住了安傾的家,這天,他從繁重的文件中掙脫起來,晚上沒有應酬,終於可以早點回家,卻突然不想那麽早回去,那一瞬他想起了安傾,突然很想看看她,沒想到的是等待多時,卻撞到了剛剛的那一幕。


  將近有十年的時光未見到她,他不是沒有關心過她的生活,他通過很多渠道打聽過她的情況,他知道,發生意外的那年,她生了場大病,病了很久,病還沒有好就迅速地轉學。他始終沒想到還會在這座城市再遇見她。若幹年前,發生意外的情景仍然讓他刻骨銘心。


  他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發疼,耳邊不斷地盤旋著安母當年質問他的話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的女兒?易言城你是凶手,是你害死她的。”


  安母已經淚如泉湧,一夜之間白發人送黑發人,讓她根本沒法接受,她失控地抓住了易言城的襯衣,拉扯中,尖聲嘶叫:“這是報複嗎?如果這是報複,易家給安家的報複也夠了……”


  滿臉蒼白的小女兒費力地拉住情緒失控的安母,安母仍然不依不饒地不鬆手,最後安母跌了一跤,跪在了地上,雙手突然抹掉了滿臉的淚水,異常冷靜地說:“易言城,我求你離開我家,我求你了……”


  “你走,你走……”


  他仍然記得最後見她的樣子,她才十六歲,目光呆滯,那樣冷冰冰的目光讓他感到不適的窒息。


  他離開的那天是陰天,沒有告別,她站在安家的門口,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那件白色羽絨服和她姐姐那天去滑雪穿的羽絨服長得一模一樣。她齊肩的長發在冷風中吹得散亂,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眼角遺留著未幹的淚痕。


  他回望了她一眼,嘴角輕動,開口的瞬間,他還是收起了滑到嘴角的話,握緊了行李箱,堅決地轉過身,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再次回頭,她還孤零零地站在門口,那麽一刹那,他突然很想回頭擦幹她的眼淚,叫她回去,不要站在原地,會感冒的。


  他沒想到,最後離開安家的時候,帶給她的是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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