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年未見
秋末的最後一場台風即將臨幸這座城市,氣象台已經發布了台風黃色預警信號,接近傍晚時分,路上的行人疏少的驚人,呼呼作響的風把路邊的兩排法國梧桐吹得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天色漸暗,一個身著白色毛衣的年輕女人正費力架著一個一身火紅連衣裙的女人往停在路旁的一輛紅色轎車走去。
“我們現在去哪啊?”酩酊大醉的米漫,滿嘴酒氣的問道。
“回家。”安傾惱怒地應道。
因為一次失戀,米漫又喝了大醉。每一次米漫失戀,總是要喝的不省人事。但是第二天醒來後,又像一個可以打小怪獸的奧特曼。
米漫的強烈治愈能力不可忽視,但是她的酒量明顯不敵她的康複速度。
“我不要回家,我還沒喝夠。”米漫還喋喋不休地不罷休。
賴在原地的米漫一步也不肯挪動,定定地站在原地。她仰著頭看著那幢矗立在廣場上的MALL的LED屏幕,看了半晌,幹脆跌跌撞撞地鬆開安傾的手,坐在了地上,吧嗒吧嗒眨著那雙蒙著醺意的雙眼,擦著大紅色的厚唇動了動,咽下口水,半天才抬起手指了指LED屏幕轉播的電視節目,囔囔自語道:“知道那是誰嗎?”
安傾顯得很不耐煩,好不容易才在這樣的台風天氣艱難地扶著米漫走了幾大步,沒想到現在她又神誌不清地跌坐在了下來。她雙手捧著兩隻高跟鞋,仰著頭又看了看安傾,以為安傾並未聽清她問的話,又努了努嘴,看似認真又似糊塗的問道:“知道電視上的人是誰?”
安傾仰著頭,仔細看了看電視,電視裏的播放的節目,是這一期的財經訪談,主持人的身旁坐著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身著一身妥帖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裝,內搭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衣,係著一條黑色格子領帶。整個人顯得幹練又英俊有型。他的眉宇弧度恰好,卻高傲異常,薄唇微張時,才發現唇邊有一顆十分淺的黑痣。
安傾看的有點入神,半晌都沒有吭聲。
“長得怎麽會那麽帥呢?”米漫盤著雙腳,右手依著大腿支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半天才眨了眨眼,歪著頭,一副花癡的模樣。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從他的口中說出的專業經濟名詞不再顯得枯燥無味,好像一首歌,即使聽不懂歌詞,但是這樣的聲音動聽異常足以讓人陶醉。安傾像失了魂,定定地站在原地。
是,易言城。對,是他。
十年未見,而他明顯比十九歲時更加成熟穩重,但是改不了的是他眉眼之間透露出的高傲的氣息,唇邊的小痣還是在原處。安傾不禁輕輕彎了彎唇,原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他興許會嫌棄這顆痣影響他英俊的麵貌而去祛除,可是他並未如此做。
十五歲的光陰顯得那麽久遠,現在卻突然拉近,那個夏天,安家突然就多了這樣一個人,那時安政峰已經離家兩年多,家裏隻剩下安母和安妮、安傾兩個姐妹。
她依然記得,第一眼見到易言城的情景,那時她挽著安妮的手走在鋪麵黃色落葉小道上,正和安妮激烈地爭吵著今天從外校新轉來的小胖子暗戀的對象到底是誰,爭論了一路,轉眼就到了家門口。
今天有些不同尋常,因為家門口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距離安傾和安妮一米開外的背對著站著一個高大的男生,他背著一個黑色書包,穿著黑色的外套,腳上是一雙雪白的運動鞋。
她和安妮互相回望了一眼。有些好奇,怎麽會有一個陌生男生等候在她們家的門外,她先大步向前,踮起腳尖,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大聲地‘喂’了一聲。
她未見過這樣冷峻的男生,眼神銳利像把匕首發著閃爍的光芒,眉眼之間透露著不似他年齡該有的銳氣和霸道,他薄唇邊上綴著一顆淡而不明顯的痣,唇弧自然,看似笑又非笑。
“你是誰啊?”她揚著頭定定地望著高她大半個頭的男生。
他望了望站在安傾身後的安妮,眼眸裏微微透著一絲訝異。
安傾鄙夷地說:“我問你呢?站在我家門口什麽事啊?”
他依舊一聲不吭,好像根本不把安傾放在眼裏,眸光透著不可一世的高傲。
“喂,我在問你話呢?”他那麽高,可是安傾卻一點也不畏懼。
他又望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揚著唇無聲地笑了笑。
她很生氣,他這樣的態度好像無意中把她當做了空氣,安傾咬著唇,狠狠地蹬著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安妮見情勢不對,走過來拉了拉安傾的袖子。
安傾咽不下這口氣,仍然咄咄逼人道:“你是不是啞巴?”
他終於吭聲,語氣略帶鄙夷:“你們安家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喂,你怎麽說話的?”安傾徹底被激怒,大聲地喊道。
就在這時家門突然打開,安母一臉淡定地走出門,說:“我是安政峰的妻子,她們的媽媽。”
“安妮,安傾先進門。”安母又衝著兩個姐妹道。
後來,安傾才知道他叫易言城,那天,他在書房和安母聊了很久,出乎意外的是第二天易言成就悄無聲息地留在了安家。
在安傾心裏,易言城就是因為當時安父不在家,所以可以理所當然地欺負安家母女三人,然後毫不知廉恥地借住在安家。
安傾很不喜歡他一副明明寄人籬下,卻要裝著一副孤傲的模樣。易言城進出安家自如,不願與安家的人多說一字半句,安家的傭人他照常使喚,行蹤不定卻準時在飯點的時候出現在安家的飯桌上。這樣一個奇怪的人使得安傾對他的反感越來越強烈,安傾處處刁難他,時常偷偷摸摸地進入他的房間,把他書包裏的書藏起來,把抓來的小蟲子偷偷地放進他的水壺。
安傾覺得這樣的小捉弄很有樂趣,但是易言城的不動聲色,若無其事,讓安傾看好戲的興致頓時落空,偶爾還會發現她為了捉弄易言城所弄來的死蝴蝶,第二天卻變成了標本夾在了她的課本中。
這個大她四歲的男生玩陰的能力明顯比她略勝一籌。
但是安妮卻與安傾大相徑庭,安妮時常把不會的功課整理出來,然後去請教他,他總是會很耐心地教她。那時的安妮總愛穿著一襲純色的花布裙,長發披肩,微微俯身,一手執著筆,站在易言城的身旁,輕聲地問著數學問題。而她一頭柔順的長發總會不經意地滑過易言城那張討厭的臉龐。
如今的他如此的光鮮亮麗,應該不會再記得十五歲的那個曾經捉弄過他的小女生。
“安傾,你是不是也覺得他特別帥?”米漫彎了彎唇,抬起眼怔怔地看著安傾。
易言城,易氏集團的掌舵人,的確是一個傳奇人物。在易言城十九歲時,易父因為合夥人的背叛,易氏集團麵臨清盤,三代人的基業毀於一旦。易家的所有房產都被抵押,無家可歸,一無所有的易言城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使得易氏集團起死回生,的確是商界的一個傳奇。而難得可貴的是易言城又長得英俊,才華橫溢,做生意遊刃有餘,是很多年輕的富家千金的夢中情人。
“啊?”安傾半天才回過神,指著坐在地上不依不饒的米漫道:“米漫你個瘋子,你到底要不要走,不走,我可走了。”
“你知道我最喜歡他哪兒嗎?”
“哪兒?”
“那雙唇。”
那雙唇?安傾側過臉不屑地輕哼了一聲。米漫見安傾許久未吭聲,又眨了眨眼,她的臉上居然泛著紅暈,這樣的紅暈不知道是被風吹得,還是喝太多酒的原因,她閉著雙眼,一臉陶醉的模樣又道:“我很想知道和這樣迷人的唇接吻是怎樣的感覺?”
安傾俯下身,很認真地盯著她看:“你很想知道?”
“嗯嗯。”米漫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確定?”
“嗯。”她的臉上一臉肯定。
當下,安傾就俯下身,她的唇就要貼上米漫唇的瞬間,米漫突然一躍而起,大聲囔囔:“安傾你有病啊,我說的是易言城。”
“也許我的唇比他更迷人呢。”安傾半眯著眼,環抱著雙肩,饒有興味地說。
米漫歪過頭,驚恐地望著安傾,加快腳步朝著不遠處的那輛紅色轎車跑去,站在原地的安傾彎著唇,帶著笑意地跟了上去:“非得讓我拿出絕招。”
雖然剛剛米漫明顯被安傾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當等到安傾把車停在她的小區門口,她已經昏頭大睡,不省人事了。
昏暗的夜晚,隻剩小區內幾盞微弱的路燈發出黯淡的光芒。安傾怎麽推怎麽喚米漫,始終沒有反應。安傾下了車,想了半天,打了個電話給簡馳,簡馳是安傾和米漫工作在的學校的校長兒子,不到三十,留洋回來後在市中心的醫院當醫生。
本來和這位簡醫生扯不上什麽關係,巧的是米漫搬新家的時候,才發現鄰居居然是王校長的兒子簡馳。她頓時覺得壓力很大,好像身旁多了個王校長的眼線,事實證明簡馳並不是王校長的眼線。相反,作為米漫的鄰居,他一定倒了八輩子的黴。
比如說這個月,他就已經因為米漫這個酒鬼,幾次半夜三更出門把她背回家。
等了一會兒,簡馳不急不慢地走到那輛騷包的紅色轎車前,他望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米漫,然後問道:“你帶她去喝的酒?”
安傾慌張地搖了搖頭,撇清關係:“不是我,她自己要去喝酒的。”
簡馳把車泊好,把米漫從副駕駛位弄出來,然後背著她往宿舍去,而米漫這時呼呼大睡跟一隻死豬一樣,就算扔到河裏,估計一點反應也沒有。
摸到米漫家的鑰匙,好不容易把米漫拖上床。兩個人已經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交到米漫這樣的最佳損友,真是讓安傾頭痛萬分,她寧願米漫永遠不戀愛也不要戀了又要失戀。他拾起放在沙發上的提包,向簡馳告別道:“老是麻煩你,真不好意思啊。”
“沒事,”簡馳也起身同安傾一起往外走,關好米漫宿舍的門後,他又說,“已經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安傾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應了下來。
簡馳獨自一人去小區的地下車庫取車,而安傾就在小區的門口外等著他。已是深夜,寂靜的隻聽到樹叢中的小蟲子似乎在低低地奏響著秋末的獨奏曲。
安傾撫了撫肩,感到一絲微寒,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半亮半暗的路燈下,她隱隱地看到不遠處有兩隻黃色透亮的眼眸向她慢慢地依靠。
“喵”一聲,細而尖的聲音,讓安傾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