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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心病心醫

  毫無疑問關登是個孤兒,但是十年前十歲的關登並不是孤兒。關登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這同樣是毋庸置疑的。上幼兒園的時候,關登平均每三天就要拉在褲子裏一次,而且每次必然是在課堂上的時候。


  這成了小朋友們中的極大樂趣,他們每天在見到關登的第一句話就是:“關登你今天會拉在褲子裏嗎?”


  孩子們的哄堂大笑和關登窘迫的樣子形成了天然的對比。有趣的事情是,從來都不是關登第一個發現的。


  每當大家在認真上課的時候,幾個小朋友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一起大聲說道:“關登又拉在褲子裏了。”


  每每如此,可也果不其然。


  老師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告訴關登,如果想上廁所就舉手告訴老師。可關登像是感受不到自己的便意一樣,他一次都沒有舉手過。即便是再有耐心和溫柔的老師,也實在忍受不了這個三腳都踹不出一個屁的關登來。


  老師曾經委婉的和關登的父母說過這個問題,讓他們去醫院給關登檢查檢查,是不是他的腸胃有什麽問題。


  一個人相信,一個人不相信。


  關登的母親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有毛病,關登的父親偷偷帶著關登去做了檢查。關登的腸胃沒有任何問題,相比起別人來,他的腸胃反倒更健康一些。這實在是讓關登的父親很崩潰,如果不是腸胃問題,為什麽關登總會拉在褲子裏。


  如果不是生理問題,那隻能是心理問題。


  關登的父親沒有意識到,他覺得關登是故意的,從此關登每一次被老師送回來換衣服,關登的父親就打他一次。


  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什麽叫做社交恐懼症。


  關登不是沒有想過等自己想要上廁所的時候,就舉手告訴老師。可不知道為什麽,關登不敢舉手,每當他想要舉起手來的時候,他都十分恐懼。他在恐懼什麽,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甚至,他不敢接陌生人的電話,不敢主動和別人說話,別人主動和自己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直到他上了小學,依舊如此。


  關登的父親再也受不了這個孩子,他開始無故毆打關登。關登不知道什麽叫做逃跑,他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父親打累了。


  “跑啊,你他媽的是不是傻,你不知道跑麽?”關登的父親問他。


  關登不說話,也不跑。


  很顯然的,關登的父親覺得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瘋。在關登八歲的那年,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關登的父親離開了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十年後,關登依舊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去了什麽地方,又在做著什麽。


  關登的母親因為這件事情受了很大的打擊,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在那兩年時間,關登的母親又當爹又當媽,拉扯著關登長大。在關登的記憶裏,從小到大,自己的母親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也從沒有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關登不傻,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關登的媽媽總是對別人說:“我這孩子沒有問題,就是性格比較內向和靦腆,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孩子。”


  關登的母親很疼孩子,關登不敢在現實中和陌生人說話,她就給關登買了電腦連了網,讓他在網上和網友聊天。而很快,關登就展露出了他的天賦,網絡給了關登新的人生。


  在網絡中,關登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


  關登的媽媽對他說:“如果你不敢和人說話,你就對著空氣,對著植物,對著動物說話。”


  關登有了一顆仙人球,那是他的朋友。


  一切的變故發生在他十歲那年。


  那天早上,關登的媽媽捂著自己的心口,對關登說道:“快打120,媽媽好像犯心髒病了。”


  這是媽媽對關登說的最後一句話。


  心絞痛來的很快,她說完這句話就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關登害怕極了,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麽做,他必須馬上撥打120,告訴對方媽媽的症狀,告訴對方自己的家庭住址。


  撥打電話中,關登在心中默念了十次自己一會兒要說的話,可是當接起電話的時候,當聽到了對方的聲音的時候,關登在心裏想好的台詞,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他甚至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對方自然認為這是孩子的惡作劇,連續幾次,關登都沒有說出口。


  三分鍾對於一個病人來說,可能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那天,關登足足浪費了三個小時。


  關登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他對自己的懲罰是永遠不和任何人說話,但這看起來這不像是個懲罰,關登永遠在逃避,他想,如果自己當時就是個很厲害的黑客,他可以直接繞過指揮係統,安排一輛救護車來,那麽自己的媽媽也不會死。


  他從此苦練黑客技術,可他知道他在逃避,那不是問題的根源。


  就好像現在。


  三分鍾的時間,對於幾百個人來說,就是生和死的距離。


  關登就在人群外,電線就在人群中,他隻要開口說一句讓一讓,就能走進去將線口接好。可麵對這麽多陌生的人,關登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關登是個敏感而聰明的人,他在特案組的這段日子裏,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開心時刻。


  雖然他的存在感很低,可他知道,在這裏沒有人把自己當做是怪人,在這裏,他找到了久違的溫暖。有時候冰冷的鍵盤,是無論如何也代替不了說話的溫度。他在對講機裏聽到了邵老受傷的消息,聰明的他明白頸動脈被割斷是什麽概念。


  三分鍾,對於邵老來說,同樣是生與死的距離。


  他覺得自己的一生沒有做過什麽有價值的事情,可是現在,他想做一個有價值的人。


  因為別人信任他。


  就好像他信任別人一樣。


  他想讓邵老和江河知道,相信他沒有錯。


  兩分鍾。


  這幾乎是關登見到過的最多的人,廣場上有十萬個陌生人。人聲鼎沸,十分嘈雜。


  關登張大了嘴,用盡自己的力氣,帶著沙啞的聲音喊道:“我是警察,你們都給我往邊上讓讓!”


  他一邊喊著一邊擠進人群,他是附近所有人的焦點。


  關登很明顯的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可他此刻似乎覺得不怎麽害怕了。比起無法開口的恐懼,他更害怕自己辜負了邵老和江河的囑托。他是龍城市最厲害的黑客,厲害到邵老和江河都稱讚不已。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插上了電源。


  原來一切都是這麽輕鬆。他不知道這麽多年來,自己到底在恐懼些什麽。他媽媽用了自己的一輩子來教他開口,如今他終於做到了。


  他看向了遠處的咖啡館,隻看到了幾個閃動的影子。


  關登輕輕說道:“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徐一曼站在,看著瀕臨死亡的邵老渾身顫抖著,她像是一隻被嚇傻了的綿羊,除了顫抖之外,她似乎什麽都做不了。


  “你是現在唯一的醫生。”


  徐一曼這樣對自己說。


  “江河,江河他們成功了麽?”邵老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徐一曼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說道:“我不知道,時間還沒到。”


  “是。”邵老說道:“我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了。我知道自己沒多長時間了,但是我相信,他們一定是能夠成功的。你們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人,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成功的。”


  “相信?”徐一曼喃喃說道。


  “相信。”邵老說道。


  相信這個詞眼看起來很簡單,可發生在生活上的時候,卻是難上加難。尤其是對於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女醫生來說。徐一曼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但她不覺得小時候命途多舛,她覺得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論出生如何,隻要肯奮鬥,總會比原來好得多。


  她正是這樣做的。


  她是一個要強的人,從小到大成績就從沒有掉出過班級前三,高考的時候更是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龍城市醫學院,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內科醫生。在龍城市工作幾年,不到三十歲回到家鄉,便成了自己家鄉最大的醫院的一名內科主任,前途無量。


  她按照自己的規劃過著自己的一生,小時候聽到過的家裏窮的要死,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連一套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下課了還要去撿塑料瓶子賣錢等等這樣的話她再也沒有聽過,所有親戚提到她的時候,都是真有出息,賺了不少錢,能不能給自己的兒子介紹個工作等等的話。


  她將自己童年丟失掉的尊嚴,通過自己的努力,一點一點的賺了回來。


  她永遠也忘不掉,自己大學時沒有錢讀書,她的媽媽帶著她去親戚家一家一家敲門,卻被白眼和冷嘲熱諷擊攻擊回來的時候。


  她幾乎放棄讀書,可她的媽媽還是堅持給她籌好了錢,送她去讀書。第二年,她就用獎學金還掉了那些借款。


  她再也沒有求過人。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徐一曼自覺她將過幸福的一生。


  可那天,當她的尊嚴被狠狠踐踏的時候,她終於明白,生活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當你自己以為已經成了漏網之魚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還在網裏。


  徐一曼把它叫做無妄之災,有人把它叫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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