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傅冠的提醒
第十三章傅冠的提醒
有句話叫作: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話一點沒錯,岳森不害怕疼愛自己的母親和nn,就怕這個冷著臉的老爹。誰叫他已經嘗過老爹的厲害,自己的那點小手段,對付老娘倒還管用,可父親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作為一個官二代,岳森算是一個挺不容易的了,但是明朝的官二代,容易的其實真不多。哪一個小時候不要刻苦讀書,雖然長大以後也會出現一些浪蕩子弟,但大多都是比較守規矩的,而且明朝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老爹官越大,兒子越難當。稍有一點劣跡,御史言官的吐沫就來了,非要參你一個教子不嚴。甚至,高官的子弟在考科舉的時候,都得挨罵,有影沒影的參你以權謀私。言官的口水實在厲害,讓天下的高官都得嚴加約束家中子弟,以免惹來罵名,有的乾脆表示,在自己退休之前,不讓兒子參加科舉。當個官二代,其實壓力山大啊。不讓老爹o心的兒子,似乎只有楊廷和的兒子楊慎,誰叫人家是真有才學,考不上才讓人納悶呢。
閑話少說,岳森在父親走後,很不情願的來到書桌后坐下,桌上放有筆墨紙硯和書本,看來老爹早給自己準備好了。現在的岳森,經過一路顛簸,是又累又餓,看了看書本,最後還是決定先睡一覺。
可大冬天的,自己坐在書房裡面,能不冷么,在加上肚子打鼓,叫人怎能入睡。沒有辦法,岳森咬了咬牙,只能硬著頭皮抄寫起來。他也知道,自己敢不寫,老爹就敢真不讓自己吃飯。眼下不知母親在哪,只能放老實點。ren抄寫,有兩個時辰足矣寫上三遍,可岳森畢竟是個小孩子,提筆寫字都不順暢。這年頭,可是寫毛筆字,哪裡是容易的。第一遍還沒寫上三分之一,岳森就覺得手腕子生疼,再也寫不動了。悶坐在椅子上,撅著小嘴,越看書本,越是煩心,最後乾脆將手中的筆撇了出去。
天se越來越黑,房內長著燈,很是光亮,只是隨著時間的移,他感到身上越來越冷。他哪裡受過這般委屈,忍不住大叫起來,「我冷,我冷!」
隔壁的屋子裡有僕人守候,聽到公子如此說話,也擔心公子凍出病來,不好交待,連忙前去稟告岳肅。當爹的怎麼能捨得兒子凍壞,也就吩咐給兒子送去火盆和棉被。他也擔心兒子餓到,又讓人帶兩個饅頭以及開水過去。你小子吃,也就罷了,要是還不吃,那便餓著。
當天晚上,岳肅在沐天嬌這邊休息,沐天嬌一直在熟睡,也沒吃晚飯,岳肅就守在屋內陪她。等到沐天嬌醒來,陪妻子吃點了東西,說了會話,才一起休息。
第二天,朝中沒有太多的事務,江西和河南兩地的縣令選舉制,也要等到年後才開展,岳肅趁沒事,微服陪著四位妻子、女兒、義子在城中購買一些衣服什麼的,作為年貨。
街頭巷尾,議論的還是岳肅教子不嚴的事情,沐天嬌聽在耳里,深感愧疚,不便再提兒子回來后,關在哪裡。一家人逛了一天,才回到府上,這時有僕人向岳肅稟報,公子爺已經把書抄好了。
岳肅心中暗喜,讓家人自去吃飯,他則是去了學堂小院。進了書房,岳森老老實實的將抄好的《三字經》交給岳肅。岳肅的字,寫的就一般,跟那些同僚相比,差得遠了,當他看到兒子這兩筆字,隱然可以覺得,自己就是書法家了。
岳森寫的字,和狗扒拉的沒有什麼區別,岳肅倍感頭疼,但並沒有發火,溫和地說道:「這不是也能寫么,為何為父罰你寫,你就能寫出來,老師罰你寫,你就不寫呢?」
「我……」岳森垂著頭,說不出半句話來。
「咱們父子坐下說。」岳肅說著,來到兒子的書桌對面,搬了把椅子坐下。
岳森老老實實地坐到父親對面,什麼也不敢多說。
岳肅拿起三字經,說道:「你剛剛上學那兩天,王先生曾經誇過你,說你很是聰明。為父當時很是高興,而且也相信你是一個聰明、懂事的孩子,更加對你寄予厚望。」
說完,岳肅看著兒子。岳森依然低頭不語,什麼也不敢說。岳肅再次溫和地說道:「前幾年,父親一直被國事奔波,你我父親都沒見過面,更加沒有這麼近距離的說過話。今天,為父和你多說一會話,也代替王先生,給你講上一課。」
岳森還是不語。
「你隨王先生上課,也有將近三個月,三字經你也能夠背上四分之一,可見還是很聰明的。現在,為父問你,你能背上來的這些,可知道其中含義?」岳肅溫和地問道。
岳森點了點。
「那你說說,人之初,xng本善,xng相近,習相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岳肅說道。
岳森沒有回答,仍是低著頭。
像這種態度,要是在公堂,岳肅早開打了,但他也明白,教育不是動手大孩子,要循序漸進。於是說道:「晚飯還沒吃,你的母親還在等你吃飯呢,要是這一課上不完,等你母親吃完,就不能陪你吃了。今晚你還得留在這。」
「我說。」聽了這話,岳森趕緊搶著說道。
「好,那你說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先生說: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好的,只是由於成長過程中,後天的學習環境不一樣,xng情也就有了好與壞的差別。」岳森倒是不笨,將意思講了出來。
岳肅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既然明白其中道理,那為父再問問你,在吃飯的時候,為什麼鄭成功哥哥和岳萌妹妹不挑剔食物,也不去打老師,而你卻這個不愛吃、那個不愛吃,稍有不順,就動手大人。這其中是何緣故呀?」
「這個……」岳森終究是小孩子,哪裡能夠回答出這個問題,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適才你也說了,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好的,只是由於成長過程中,後天的學習環境不一樣,xng情也就有了好與壞的差別。因為你的母親是郡主,她對你過於溺愛,有失管教,所以才令你的xng情和別的孩子不同。用一句簡單的話說,鄭成功哥哥和岳萌妹妹是好孩子,而你是壞孩子。森兒啊,父親問你,你是想做他們那樣的好孩子呢,還是想做現在這樣的壞孩子呢?」岳肅和顏悅se地說道。
岳森也不傻,哪敢違抗老爹,趕緊說道:「想做他們那樣的好孩子。」
「這樣就好,那你現在再說說苟不教,xng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如果從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xng就會變壞。為了使人不變壞,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要專心一致地去教育孩子。」岳森答道。
看到兒子能夠說出其中含義,岳肅心中很是高興,便道:「這句話既是說給我們這些為人父母者聽的,也是說給你這種小孩子聽的。為了讓你們能夠學好、上進,大人要從小就開始教育,而且為了讓你們不走上歧途,還要專心一致的教育。同樣,你們這些小孩子,也要從小就接受教育,並且專心學習。你知道嗎?」
「知道了。」岳森點頭說道。
「昔孟母……教五子,名俱揚。這兩句是什麼意思呢?」岳肅再次問道。
「戰國時,孟子的母親……」岳森也不含糊,一一作答。
對兒子的表現,岳肅更加滿意,接著又往下一句一句的問,岳森也都能對答如流,每一句是什麼意思,全都知道。當然,這個世上,道理人人都懂,就看你怎麼去做。好比當官的,他難道不知道貪贓枉法是不對的么,但他仍然要去做。
岳肅心平氣和地和孩子去講三字經中的道理,除了說道理,他還要告訴兒子,應該怎麼去做。除了學習,還必須要尊敬父母,尊敬師長。
岳森一邊聽著,一邊點頭,表示以後一定遵守。
課上了能有一個時辰,岳肅才說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待到明r,請王先生回來,由他繼續給你講。」
「是,父親。」岳森小心地說道。
「為父有言在先,王先生是被你給氣走的,所以必須由你去將王先生再請回來。這事,你可能做到?」岳肅沉聲問道。
「能。」岳森已經餓的一塌糊塗,連忙點頭。
「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還有,尊敬師長的道理,為父也和你說了,你若是做不到,惡習不改,為父就不僅是關你,罰你不準吃飯了,還要罰你跪著,打你。你可記下了。」
「記下了。」岳森老實地應道。
「好,那現在就隨為父到你母親那裡去吃飯。」
「是,父親。」
岳肅帶著兒子離開書房,前往沐天嬌所住的小院,一進院中,就有下人看到,然後趕緊去通知沐郡主。沐天嬌一聽說丈夫領著兒子回來了,高興的不得了,馬上出來相迎。
岳森看到母親出來,也是興奮非常,哭著喊道:「娘……」聲音落定,人已經撲進沐天嬌的懷中。
跟著,岳森又喊道:「娘,我餓……」
「乖孩子,娘這就讓人給你做飯吃。來人啊,快叫廚房,給公子準備飯菜。」沐天嬌急切地大聲喊道。
「是。」丫鬟連忙答應,匆匆往廚房跑去。
岳肅在後面慢慢走了過來,柔聲說道:「天嬌,外面天氣寒,先進屋說話。」
「好、好……」沐天嬌牽著兒子的手,與岳肅一起進了房間。
三人圍桌坐下,沐天嬌對兒子是噓寒問暖,岳森雖然受了委屈,在父親在邊上,他也不敢亂髮牢so。上次父親就是從母親這裡把自己搶走的,將自己關了一夜,母親也沒有將父親如何,看來家裡還是父親說的算,母親在父親面前,根本不管用。所以,千萬不能得罪老爹。
他們這邊一家團圓,其樂融融,可廚房裡的師傅們,現在卻是一個頭兩個大。
郡主吩咐給少爺準備飯菜,正常來說,肯定是要做少爺喜歡吃的了,可老爺在這,要是菜se不對,搞不好就得發火,這可怎麼辦?
研究了半天,弄了幾個少爺還算愛吃,卻又不奢侈的菜肴。四個菜,一個湯,一盆米飯,全都端進沐天嬌的房間。
擺到桌上,岳森馬上拿起了筷子,便要開動。可是,岳肅突然咳嗽了一聲,岳森也算聰明,當即反應過來,恭恭敬敬地說道:「父親還沒吃飯,請父親用飯。」
看到兒子突然變得這麼懂事,沐天嬌隨即一愣,但跟著想到,這肯定是岳肅教育的結果。
岳肅點了點頭,拿起筷子,說道:「一起都筷。」說完,先夾了一筷子。
看到老爹開動,岳森便放下心來,開始動筷。桌上的菜肴,別看並不名貴,確實廚子jng心烹飪,換做以前,岳森或許還要挑揀,可是現在,他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哪裡管得了許多,這些菜肴吃在嘴裡,彷彿是世上最香的美味,比之以前做的,不知強上多少。和昨天那兩個饅頭相比,更是天差地別。
沐天嬌很少見兒子吃飯這麼香,一般來說,十回有六回都要挑三揀四,尤其是吃這等菜肴。沒想到,這才讓丈夫訓了一天,就變得這麼乖。沐天嬌早已吃過,看到兒子這麼乖,情之所至,也不免給自己盛了半碗飯,陪他們父子吃了起來。
一家三口把飯吃完,天se不早,自然是要就寢。岳森今晚非要纏著和母親一起睡,沐天嬌自然願意,岳肅也想多陪陪他們母子,表示今晚三口一起睡。反正沐天嬌的床很大。
三人一起就寢,父親要留在這,岳森也不敢反對,就這樣,一夜話,待到第二天天明,岳肅早早起來,見兒子和妻子還在睡覺,便將兒子叫了起來。
岳森哪有起這麼早的時候,很是不情願,可岳肅略一瞪眼,他便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實實地起來。沐天嬌也被吵醒,尋問何事,要起的這麼早。岳肅說道:「古人聞雞起舞,r出而作、r落而息,此時正適合鍛煉,我打算帶兒子到外面鍛煉一下。」
「哦…」兒子從來沒有這麼早起來過,有心阻攔,又覺得不妥,沐天嬌只能點頭,說道:「那我叫人準備早飯,等你們父子鍛煉回來,我們一起吃飯。」
得!見母親都不幫自己了,岳森更是奈,只能隨父親出外鍛煉。
現在是冬季,直接培養孩子練武,明顯不合適,練武是要從扎馬練起,天這麼冷,再給孩子凍著。所以,岳肅先讓兒子跑步,跟著自己,在院子里跑上幾圈。
岳森哪裡鍛煉過,沒跑上一圈,就跑不動了,但有岳肅看著,他也不敢偷懶,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跑。
運動完,父子回去吃飯,隨後岳肅前去上班,臨走前給兒子留了作業,將三字經抄寫一遍。岳森只能點頭。
岳森到內閣辦公,忙完公事,中午回家吃飯,順便檢查兒子的作業。岳森的字,仍然那般,不過還是完成了。過午時分,岳肅親自帶著兒子,前往王學政家道歉,岳森也真學了乖,到了王府就給王學政磕頭認錯。
王學政這般歲數,怎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而且岳肅的身份在那裡擺著,他更加不能說什麼。岳肅請王學政再到家中執教,面子給足了,王學政也不好不給面子,就答應下來,重新搬進岳府。
岳肅帶子親自上門道歉的事情,很快在bejng城內傳揚開來。雖說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但好事想要出門,卻也不太困難,多一些人幫忙散布,也就可以了。
岳大人手下有長風鏢局,還有一大堆的官員,同樣也掌握著一批言官、清流。別人能用言官攻擊自己,岳大人的言官、清流,在有些時候,也是會出面的。
大傢伙幫著一造勢,岳肅教子不嚴的風波馬上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岳大人尊師重道,親自帶著兒子到王老師家中負荊請罪,當朝一品大員,能夠如此,何等難得。
臘月二十二,再說一天就是祭灶的r子,通常在這一天,走關係送禮的官員都比較多。灶王爺祭不祭,或許不一定管用,但是朝中的大佬,確是一個要「祭」的。
眼下朝中權勢最大的,莫過於岳大人,可是岳大人從不收禮,你給他送銀子,就是自找沒趣。不過,這一天若是別人府上都門庭若市,讓岳大人府上太過冷清,那也是找不自在,所以大傢伙便達成一個共識,在這一天,一起要岳大人那裡串門,金銀咱們不送,送一些糕點、果品、酒肉之類的,岳大人也是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一撥撥的客人先後登門,岳大人整整忙碌了一個下午,快到晚飯時間,才算消停下來。送走最後一撥客人,岳肅打算吃飯,可這功夫,門外有人通傳,說是詹事府左hun坊左庶子傅冠求見。
傅冠是天啟二年的榜眼,也正是岳肅的門生,此時他的職司是給天子講課,正五品的官位。
這個時間段,拜會的人不該來了,而傅冠趕在這個時候來,十有**是有事。岳肅馬上讓人請傅冠到書房見面,傅冠到來,敘了師生之禮,岳肅請他落座,二人閑談一番,隨後才進入正題。
「恩師,學生今r過府,是有一件事想和恩師說,只是不知當不當講。」
「你我是自己人,有什麼話,但說妨。」
「恩師既如此說,那學生就開誠不恭了。恩師是先帝託孤之臣,當朝太傅,也便是天子的老師,可恩師自咨位以來,卻沒有給天子上過一堂課,學生認為不妥。」傅冠直截了當地說道。
「哦?」岳肅一愣,旋即問道:「為何不妥?」
「恩師可知張居正乎?」傅冠說道。
「自然知道。」岳肅更是納悶起來。
「張居正當年身位帝師,又兼託孤之重,生前比風光,人敢悖逆,哪怕是神宗皇帝……」接下來的話,傅冠沒有明說,但任誰都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明顯是說,張居正在位之時,就連萬曆皇帝,對他也是忌憚三分。
「然而,當張居正死後,一切就都變了,家人法保全,更不要說覆巢之下。」
這句話也是明白的很,張居正死後,可真叫一個凄慘,墳都被萬曆給刨了,家小死的死,發配的發配,黨羽就更不用說了,不是被牽連進了監獄,就是被逼致仕。
岳肅不是糊塗人,一聽這話,立刻明白了傅冠的意思,那是怕自己步了張居正的後塵。以現在自己的權勢,和當年的張居正沒有多大區別,一旦真的和張居正一個下場,那可真夠悲涼的了。傅冠是自己的門生,自己要是沒好,估計他也是夠嗆,怪不得要來提醒自己。只是,岳肅不知傅冠的具體意思是什麼,沉吟片刻,說道:「元甫,你的意思,為師明白。依你看,為師現在應該怎麼做呢?」
傅冠字元甫。
「學生再說句不當講的,先帝在世之時,與恩師情同手足,故才託孤於恩師。恩師也不負先帝所託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為國為民,中興大明。然張居正當年,亦是如此,但卻仍然落了那樣一個下場。不過,恩師與張居正也不同,張居正在位之時,令神宗皇帝太過畏懼,以至死後招來此禍。所以學生在想,如果恩師能像當年侍先帝一樣,侍當今萬歲,令當今萬歲和先帝一樣相信大人,待恩師同手足,那恩師將來斷然不會步張居正之後塵。不但如此,恩師還可繼續大展拳腳,中興大明,使一些用心叵測之人,沒有可趁之機。」傅冠毫不含糊,侃侃而道,說出心中的想法。
聽完他的話,岳肅不禁倒吸一口氣,心中暗道:「用不上四年,皇上便要親政,到那個時候,自己的意見一旦和皇上相左,再想像現在這樣大刀闊斧,可是千難萬難,自己總不能和皇上撕破臉。那樣一來,真的會讓諸如韓爌之流,有機可趁。傅冠說的和李元琛說的一樣,看來我真的要想點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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