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楊奕山
裴英傑也不知道這是魏忠賢,他是紈絝子弟,在湖廣橫行慣了,脾氣挺暴,當下回道:「用得著你管嗎?我有要緊的事,快讓開!」
這麼說話,已經算是他平常最客氣的言辭了,原因它,主要是看對方人實在太多。
「呵,猴兒崽子!真橫啊!有什麼要緊的事?」魏忠賢自提督東廠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敢這麼和自己說話的,不由笑了起來。
「我打湖廣來,是上京趕考的,要是晚了進不去考場,不就把我這一甲前三名耽誤了嗎?」裴英傑大言不慚地道。敢這麼說,這小子也是有依仗的,他一向都是靠作弊應試,這次也不例外。京城裡除了劉半仙,還有許多大仙、神算在販賣考題,裴英傑為求功名,當然不吝錢財。買了考題后,又花錢僱人幫忙作答,現在小抄正藏在腳下靴子的夾層里。
「你就知道你能中前三名?」魏忠賢笑的聲音更大了,身為秉筆太監,自然知道科舉多麼難考,想中頭三名談何容易,不僅要有真才實學,還要有一定的運氣。
「哈!沒把握大老遠的誰上這兒來呀!」裴英傑大咧咧地說道。
「現在考場也關了門啦,你進不去呀!」魏忠賢故意說道。
「進不去我不會砸門嗎?」這裴英傑依然表現的挺橫。
「哈哈哈哈……」魏忠賢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去砸貢院的門,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砸完還不得胖揍一頓。不過轉念一想,「這小子如此大言不慚,難道是有真才實學?」別看魏公公的文化水平不是怎麼高,但還是比較愛才的。隨即說道:「來呀!拿我張片子,把他送到考場去。」魏忠賢這是要看看他的學問到底怎麼樣。如果真的行,收為己用也不錯。
「是,督公。」有親信番子答應一聲,上前沖著舉子道:「你走運,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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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功夫,二人來到貢院門口。現在貢院大門已經關閉,番子上前「啪啪啪」連砸幾下門。
不一刻,有兵丁把門打開,十分不悅地喝道:「砸什麼砸,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想找死呀?」
「你它媽的說誰找死!」番子看對方挺橫,表現的更橫,抬手一個耳光,跟著取出東廠腰牌,喝道:「認識這個不!」
看門兵丁莫名其妙地被扇了個耳光,正待發飆喊人,卻見到番子舉起的腰牌。一看上面的銘文,登時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贖罪……」
全北京城裡,誰不知道得罪了東廠,就相當於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那番子對兵丁的表現習以為常,喝道:「你們這科的主考是誰?」
「是禮部尚書孫大人。」兵丁如實答道。
東廠番子對京師內的大小事情幾乎了如指掌,今科主考是孫慎行,他也知道,只是隨口一問。不過他可不敢找孫慎行,人家是東林黨,平時連魏公公的面子都不給,何況是你一個跑腿的。於是又問道:「副主考是誰?」
「副主考是禮部左侍郎王大人,與國子監祭酒海大人。」兵丁小心地答道。
番子一合計,國子監祭酒海默為人還算清正,去找他沒有什麼把握,只有左侍郎王傳孝和督公的關係比較近。說道:「將王大人請出來。」
「是、是……」兵丁答應一聲,連忙跑了進去。
三位正副主考在會試期間都要住在貢院,到了晚間,也各有各的值房。兵丁找到王傳孝,將東廠番子到訪的事一說,王傳孝立即跑出去迎接。
番子見過禮,取出魏忠賢的名帖,遞給王傳孝,說道:「這是督公的片子,督公吩咐,要將他送進去參加會試。這人自稱有一甲之才,督公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這個能耐。」
「是、是……」王傳孝連聲答應,瞧了眼番子身後的裴英傑,問道:「你可帶了地方上的文批,來貢院標明報到了嗎?」這文批也就相當於地方證明和准考證。問他是否到貢院報到,也有說法,天下間的舉人那麼多,國家也不知今年有多少人來參加考試,所以提前都要到貢院標明,才好提前安排考棚。
「學生裴英傑,已經標名,這是文批……」裴英傑連忙取出文批,上前呈上。
王傳孝接過文批瞧了瞧,說道:「跟我進去。」言罷,又和番子客氣兩句,將裴英傑領進貢院。
貢院的考棚是按人頭劃分的,裴英傑雖然白天沒來,但考棚早就提前搭好了。王傳孝把他安排進去,也不在多言,自己返回值房。
回去之後,這傢伙就胡思亂想起來,「這人是魏公公送來的,想來跟公公的關係非淺,還說是一甲之才,看這架勢,這會試肯定是要取上的。至於說考上前三名,那可不是我說的算了,得看殿試。想來那個時候,魏公公定會暗中提攜,不用我來操心。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
而裴英傑進了考棚時候,外面門一鎖,他便忙碌起來。脫下靴子,打開暗層,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小抄。可當他剛準備抄的時候,卻傻了眼。原來,今科會試的考題和他買來的考題根本就不一樣,簡直是兩門子。
看到這裡,裴英傑不禁心中感慨,真是奸商誤人啊。
可眼下事到臨頭,總不能交白卷,奈之下,還是硬著頭皮將準備好的小抄原封不動的抄上去。
幾天後,考試結束,應考舉子交卷離場,考卷交由三位主考,然後分撥下去給一眾考官,閱卷、批審。王傳孝自然也分到不少卷子。
王傳孝慢慢批閱,在傍晚時分,批閱到一張卷子,這卷子文藻華麗,文字秀美,一篇八股文做的是四平八穩,揚揚洒洒,甚有大家風範。王傳孝看罷,忍不住心中讚歎,此人必是今科狀元之才。
隨後,王傳孝不禁想起裴英傑來,心中暗道:「這小子也不知考的如何?萬一會試都沒取上,讓我如何跟魏公公交代。」
這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房內的考官陸續出去吃飯,只剩下王傳孝和一名姓呂的考官。突然,只聽呂姓考官罵道:「這是哪個狗屁考生寫的。」
王傳孝好奇,問道:「呂大人,怎麼了?」
呂大人很是氣憤地道:「也不知是哪裡的考生,答得是驢唇不對馬嘴。本科題目明明是《中庸右第十五章》里的『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這傢伙竟然能按《論語學而》里的『吾日三省吾身』作答。」
「啊?「王傳孝更是好奇起來,起身走了過去,「讓我瞧瞧。」
呂大人把卷子遞給王傳孝,王傳孝接過一瞧,也不禁起火,罵道:「這是哪個瞎眼考生!我估計定是在街上的騙子手裡買的考題,此人真是不學術,這卷子直接廢了就是!」說完,一把扯開上面蓋住姓名的封條。
這一瞧可不要緊,王傳孝徹底傻了眼,干這勾當的老兄不是別人,正是他領進來的裴英傑。看到裴英傑的名字,王傳孝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他的神情變化,自然逃不出呂大人的眼睛,呂大人問道:「王大人,這考生您認識?」
「我怎麼會認識這等賴!」王傳孝大罵一句,跟著將考卷撕得粉碎,說道:「這種卷子,看完簡直污了眼睛。」
言罷,將撕碎的卷子扔進紙簍里,只是帶有裴英傑姓名的那一小片紙,還藏在王傳孝的手裡,呂大人並沒有注意。紙簍是專門裝一些狗屁不通的廢卷,像眼前的卷子,撕碎扔掉,也是可厚非。呂大人自然不會懷疑。
等到了深夜,一眾考官都回值房睡覺,王傳孝開始忙碌起來。他把那自認為可中會元的卷子抽出,換了館閣體抄錄下來,上邊的名字寫成裴英傑,把名封好,重新插入卷宗。至於那張考卷的主人,他只是打眼瞅了眼姓名——楊奕山。
「小子,對不起了,你如此才華,希望你下科能夠高中。」王傳孝將楊奕山的原卷疊好,小心地揣進懷裡。
然而,貢院內夜晚忙碌的並不止王傳孝一個人,在大主考孫慎行的值房內,有兩名閱卷考官正忙著批閱卷子。這兩位的批閱方法很是與眾不同,根本不是去看卷子的內容,似乎是在卷子上找什麼東西。開篇和結尾瞅上一眼,然後便劃分類別。如此閱卷,當然快捷,不多久,就有三十多張試卷脫穎而出。
坐在上首的孫慎行見二人忙完了,這才說道:「怎麼樣,我們的人都挑出來了?」
「回大人,這裡一共有三十三人,聽會館那邊說,我們那邊今年應試的人,一共有六十一個。」一名考官說道。
「那就是在別人那邊了,不要緊,明後天還要傳卷,記得把人挑出來就行。我們的人不必太張揚,會元和前十名就讓給那些有真才實學的,真正看本事的時候是殿試,有什麼真章那時再用也不遲。不過也要記住,咱們的人一個都不能落榜,得了貢士,即便殿試再不濟,考完也能落個同進士出身。」
東林黨也是有默契的,對他們來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己既然負責主考,那同道中人自然要多加扶持。凡是從東林書院出來的士子,必須得到照顧。
一切都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到了放榜那天,裴英傑高中會元,被孫慎行抬舉的一眾同道中人也都中了貢士,等待幾日後參加殿試排名。而楊奕山,當然名落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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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放榜這天,有人歡喜有人愁,不過這些對岳肅等人來說,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當天晚上,李忠提議邀請大家去飲酒。
李忠自從在酒樓打抱不平之後,就一直住在順天府,他和金蟬是師兄弟,和殷柱又是自小長大的朋友,大家整日在一起,聊得也投緣,住的更開心。
大家曾問起李忠為何不當地保,跑到京城裡來,李忠那真是默默言兩眼淚,心中想起往事來。
原來,他這地保本來乾的好好的,一日江湖上的朋友找來,說開了家猛虎鏢局,想請他出山幫襯。本來么,李忠在綠林道上的朋友多,有他出面,能拉攏不少人。李忠拗不過情面,只好辭掉地保的差事,到江西鏢局助陣,當了個副總鏢頭。一年前,接了個五萬兩銀子的重鏢,因為數目過大,李忠親自出馬,帶了二十個鏢師、二十個趟子手,前往河北石家莊。誰知到了河南境內,竟然被一伙人給劫了,對方人多勢眾,而且好手眾多,李忠他們連同車夫幾十號人,被殺得落花流水,也就李忠和幾個功夫好的鏢師,僥倖逃脫,幸免於難。
經此一役,猛虎鏢局損失慘重,因為給東主賠償損失,整個鏢局都變賣賠了進去。而李忠也徹底失業了。想回蒙山縣,又沒有那個臉面,想到北京這邊有幾個朋友,所以一路北上,前來投奔。那日是剛剛進京,本想到酒樓吃頓飯,再去訪友,誰知遇到這檔事,還碰上了金蟬他們。
岳肅也是愛才之人,當天晚上便出言挽留,於是李忠就住到順天府,暫時當了岳肅的親隨。
李忠是豪爽的人,總在岳肅這裡吃飯,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這天晚上,一定要做東,強拉著眾人到外邊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