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朝
岳肅同宋代仁搶白一番,負氣出了宮門,他也知道,皇宮這地方可不比巡撫行轅,你敢硬闖,侍衛真敢拿刀砍你。
外面等候的金蟬見岳肅面色不善的出來,忙迎上前去,問道:「大人何故如此動氣?」
岳肅只是苦笑搖頭,說道:「罷了,咱們先去順天府交接。」
一路來到順天府衙門,遞過名帖,亮出吏部官憑,很快被請了進去。
順天府衙門比起銅仁府衙又大上不止一倍,差役將岳肅引到花廳落座。花廳之內早有一位紗帽皂靴,官袍玉帶,年紀五十上下的老者在等候。老者儀錶堂堂,滿臉微笑,見岳肅到來,拱手說道:「久聞岳大人清名,今日一見,真乃三生有幸。」
這人便是原任順天府府尹曹汝貞,他現在被外放到山西當布政使,是高興的不得了。順天府這活,實在不是人做的,外表看似風光,位高權重,掌管京畿,誰知道這背後的心酸。北京城裡大官多的是,你一個小小知府敢得罪誰,別說大官得罪不起,就是那些小小的七品御史,還沒事找你的麻煩,今天參你徇私,明天說你枉法,搞的人是頭大如斗,純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現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出去做一省封疆,那可真是威風八面,土皇帝一樣的差事。
岳肅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客氣地道:「大人謬讚,肅只是得蒙天恩,才有今日。」
「大人由縣令升階,卓授此任,聖上優眷,可謂隆極。但不知大人何時接任,尚祈示之,以便遷讓衙門。」
岳肅謙虛地道:「下官初到京城,知識毫,深恐負此大任。但皇上恩典,命授此職,實在不敢懈怠。今日到府,就是要與大人交割、拜印的。」交割坐堂,明日早朝才可面聖,岳肅已經做好參那皇門監的準備。之所以急著交接,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一行十幾號人,住客棧實在有些破費,這現成的大房子,不住白不住。
曹汝貞也是急著快些交印離京,山西的花花世界正等著他呢,到了那裡,自己最大,還不是如魚得水,笑道:「大人是皇上欽點的大臣,理應儘早接印。下官手中公牘案卷,自上任一來,不整理有方,地方上不官清民順。縱有那尋常案件,皆關緊要,等下交接時,自然交代清楚,須大人多慮。」曹汝貞與岳肅是平級關係,又沒有什麼交情,所以皆客氣的自稱下官。
岳肅聽了這話,不由心中冷笑,大興縣那裡已是怨聲載道,你還有臉說是官清民順。心裡這麼想,嘴上就脫口說道:「照此說來,大人在位之年,真乃地方之福。但不知目下屬下各縣,可與大人所言相合否?」
岳肅話中帶刺,曹汝貞怎會聽不出來,不過心中卻不以為意,只是暗道:「小小年紀不識天高地厚,你且在這順天府幹上一段,便知我的艱難。」
心裡這麼想,嘴上只道:「大人上任之後,自會明了。我這就帶大人前去拜印交接。」
曹汝貞的家眷早已先一步前往山西,多年宦海所得,也都先行帶走,交卸之後,將府衙留給岳肅,曹汝貞帶著簡單的行囊和心腹家人,到吏部知會一聲,便離京上路。
岳肅這邊也沒閑著,讓金蟬前往客棧,將家人接到衙門居住。天下衙門的格局大致相同,阮傲月、杜十娘還是住在後園,金蟬、童胄等人仍是住在前院。
一夜話,次日五鼓起床,穿了朝服,帶著金蟬、鐵虯來到紫禁城。留二人在外等候,自行入內,順著大流,到朝房等候,專待上朝見駕。朝房內的眾大臣,不少已知他底細,東林黨一系,當然敬而遠之,人與他說話。楚黨領袖吳亮嗣還是要照顧這位同鄉的,上前和他敘談。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日後有什麼為難之處,儘管說話。這位是言官出身,手底下掌握這一個不小的言官集團。
再怎麼說,順天府尹這個差事,即便是左右受氣,但品級和職權是在那裡擺著的,日後難免會用的上。
岳肅對他並不了解,本以為進門之後,也不會有人搭理自己,見到有人主動攀談,對方官職也不小,心中難免有些感動。自然客氣起來。
閑聊間,忽然一個小皇門在門外探頭望了一眼,皇門監手下,自然也是有一堆小太監的。隨後,小皇門走了進來,大聲喊道:「陛下有旨,諸臣入朝啟奏,俱按名而進。若名次,不準擅入,違者斬首,以示將來。」說畢,從袖內取出一封黃紙,上面寫了許多人名,高聲朗誦,從頭至尾,念了一遍,其中獨沒有岳肅的名字。
官員上朝,基本上都是有數的那些,皆有記錄,其他官員有事想要覲見,必須要遞牌子挂號,皇上准了,你才能上殿。岳肅是順天府尹,確實是有資格上朝,但是交接后第一次上朝,也是要到皇門監處標名挂號,勾掉前任府尹的名字,換上他的。岳肅昨日和皇門監吵了起來,那皇門監豈會給他標名。
而且這早朝入見,很少有念名字的時候,一般宣旨,也只是在大朝的時候。平日早朝,皆這等情況。
岳肅是新來的,別看不懂,卻也明白是皇門監有心為難。眼前宣旨的小監,岳肅昨日見過,幾步上前,說道:「你這小監,昨日本府前來挂號,為何不奏知皇上,宣命朝見?」
小監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岳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大臣,冷笑道:「這事你問我么?也不是我不令你進去,等有一日,你見到了聖駕,那時在金殿上詢問,不就知道了。這旨意是宋公公奏的,皇上準的,你來問我,干我甚事!」
岳肅自為官以來,豈曾受過這樣的窩囊氣,恨不得立刻將小監治死。只因聖駕尚未臨朝,不便此刻爭論,乃道:「此話是你講的,恐你看錯了,本府那時在聖駕面前,你可不許抵賴。」
朝房內的眾人,各個納悶,不知出了何事。吳亮嗣和幾名楚黨官員,互相瞧了瞧,最後皆默不作聲。
不多一會,忽聽景陽鐘響,知陛下臨朝,眾人皆起身前往皇極殿。
岳肅等到眾人走畢,最後起身出門,跟在後面,朝皇極殿走去。那個小皇門看到,趕著上前喝道:「你這新任的順天府,難道連朝廷的體制都不知道嗎?現在聖諭在此,若未名列,不準入見。何故忤逆聖旨,有意欺君!我等負責此事,怎能讓你胡為,還不給我出去!」說著,搶上一步,伸手揪住岳肅衣領,要拖他出去。
岳肅的身手何等了得,雖是身處紫禁城,可盛怒之下,哪管的其他。抬手扣住小監的脈門,微一用力,已經讓小監痛的哇哇直叫,跟著一個背擒,將其按住。大聲喝道:「你這狗頭,本府乃朝廷重臣,聖上陞官授職,理應入朝奏事,昨日前來挂號,那個宋狗頭濫索例規,貪贓枉法,已是罪可恕,今又假傳聖旨,欺罔大臣,該當何罪!本府已決定,就領了這欺君之罪,扭你上殿面君,然後再和那宋狗頭當面對質!」
說完,像押犯人一樣,押著小皇門朝皇極殿走去。
小皇門是宋代仁命他前來,本以為岳肅會老老實實,沒想到竟敢動手,什麼時候受過這等氣,高聲喝道:「此乃紫禁城,在這裡你還敢如此放肆,豈不是欲來行刺!」
這邊有不少值日的太監,和站崗的禁軍,一看如此情況,不少都傻了眼,有機靈的太監,馬上前去稟報宋代仁。那些禁軍也反應過來,立即朝岳肅撲了過去。
此時皇極殿處,天啟皇帝已經升朝,百官山呼萬歲,侍立兩旁。剛有太監喊道:「有本出班早奏,本捲簾退朝。」
這時,宋代仁氣喘吁吁地跑來稟道:「啟奏萬歲,不知何人擾亂朝綱,目法紀,竟敢在朝房與小皇門扭打。似此欺君不法,理應查明定罪,請聖上下旨。」
朱由校一聽還有這事,馬上便要開口降旨,忽見下面有一人出班稟道:「請陛下先將皇門監宋代仁斬首,然後再傳旨查辦。」
「嗯?」朱由校一愣,向下一瞧,出班啟奏的官員他很是熟悉,乃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楊漣。楊漣為人正直,大公私,朝廷眾臣大多佩服。雖是東林黨人,卻很少做出黨同伐異之事,凡是只求公義。朝房之時,他早對小皇門不滿,一見皇帝,就打算出班陳奏。
「卿家何處此言,他乃皇門監之職,有人不法,闖入朝門,他豈有不阻之理,為何反欲將他斬首?」
「臣啟陛下,現新任順天府尹岳肅入朝陛見,陛下可准他見駕么?」楊漣朗聲說道。
「岳肅入京了?」朱由校的眼睛一亮,說道:「朕正思念此人,聽聞乃是大才,思量著近日也該到京。卿家為何有此一問?不過按朝廷的定製,大臣任職到京,凡要陛見請安的人,皆須到皇門監處挂號,前日奏知,以便召見,他應該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該將宋代仁斬首。適才朝房之內,微臣聽的清清楚楚,新任順天府尹岳肅昨日皇門監處挂號,諒是朱代仁索要常例,岳肅不給,所以今早挾私報復,不許岳肅入朝,以至岳肅同小皇門爭論。宋代仁乃宮門小吏,便敢欺君枉法,侮辱大臣,倘宮內各監,爭相效仿,豈不聖聰蒙蔽,國法存!」楊漣大義凜然,傲然自若。他說這番話,一是看不過宋代仁的囂張,替岳肅出頭;二是給宋代仁的主子提個醒,以後規矩一點。
「竟有這等事,來人啊,先將岳肅與小皇門帶來見朕。」朱由校這是要看一看,這個岳肅是不是當初與他較量木匠活的那個岳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