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現形
夜半三更,知府後衙的院落里響起陣陣呼嚕聲,今晚聽說是捕快張威的生日,在飯店點了好幾個菜,又拿來幾壇酒,請同他一起當值的眾差役。
大家一直喝到將近二更,一個個是酩酊大醉,倒下呼呼大睡。
方查住的那間屋,房門突然打開,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走出,關好房門,朝茅廁那邊走去。
茅廁是在東邊牆根下,方查走到茅廁門外時,四下望了一圈,見沒有人,躍起勾住房頂,縱身跳出大院。
他似乎對銅仁的街道很熟悉,撒腿就朝西邊街上跑去,穿過幾個道口,來到一處較大的府邸。這座院子是通判府,和知府衙門的格局大致一樣,衙門後面是住宅。
方查哐哐砸門,很快出來一個家丁尋問,「是誰呀,大半夜的來通判府砸門!」
「我有要是求見通判大人,請務必通傳,我叫方查。」
家丁應了一聲,進去通傳,不一刻便回來開門,說道:「老爺在書房等你,隨我來。」
由家丁引路,方查來到通判葛墉的書房。葛墉讓家丁退下,單獨留方查在房中。
「方查,你不是在知府衙門裡么,怎麼突然跑到我這來了,出什麼事了?」
「大人,出大事了。這個岳大人實在狡猾,今天他審問黑子,故意讓郡主穿上方彩兒的衣服,和黑子對質。黑子哪知道方彩兒的模樣,誤把郡主認作方彩兒,結果漏了底細。」方查將白天看到的事情,如實稟報。
「沒想到這個岳肅確實有點本事,竟能從黔國公手裡把人要過來,我低估了他。不過這也沒什麼,黑子對我十分忠心,不論他們怎麼拷打,他也會一口咬定是方寨的人,絕不會把我們賣出去。」葛墉十分肯定地道。
「這哪有準,大人您還是早做決斷。審完黑子后,岳大人說了,他有好幾種叫人生不如死的刑法,就算是鐵人,也熬不過去。」當下,方查就將岳肅今天后來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葛墉聽罷,沉吟片刻,說道:「這些刑法都是錦衣衛專有的,知府監獄里好像還沒有現成的工具……」
剛說到這,就聽外面「哐」地一聲,好像是院門被人砸開,跟著是一連串的狗叫。
「你們是什麼人,敢擅闖通判府?難道想造反嗎?」
「它媽的,我家大人是銅仁知府,通判算個鳥,不想死你給老子讓開!」
「汪汪汪……」
隨著狗叫聲與急促的腳步聲,來人距離書房書房越來越近。葛墉聽的清楚,對方人數不少,少說能有幾十號。當他一聽到「銅仁知府」四個字事,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中計了!
葛墉看了方查一眼,說道:「你快藏到那邊去!」
「是。」方查是慌了手腳,順著葛墉手指方向就走,準備轉到屏風後面。
哪曾想,在他轉身的那一個,葛墉一個箭步欺了上去,此刻手中已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死去,你這個廢物!」
「嗤」地一聲,匕首插入方查的后心。
「你……」方查做夢也想不到,葛墉會來這麼一手,只說了一個字,身子就向前栽去。
葛墉順勢抽出匕首,回手插入自己的心臟。
「蓬!」身子直接摔倒在地,已是不活了。葛墉明白,方查是中了岳肅的引蛇出洞之計,現在人贓並獲,只要在自己的書房將他二人堵住,自己是百口莫辯,何況自己本來就不清白。被抓之後,大堂之上受什麼刑法,他再清楚不過,與其受辱,還不如一死了之。
在他的身子倒地之後沒一刻,書房的大門就被踹開,第一個衝進來的是鐵虯,在他身後的是岳肅和牽著狼狗的阮傲月。
岳肅一直認為方吉和方查之中肯定有一個與這次案子的主謀有聯繫,或許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但他始終做不得准,又怕打草驚蛇,所以才想出這個主意。故意在他們面前揭穿刺客說謊,然後再說自己有法子令刺客招供,如果二人真的和外人私通,肯定會坐不住。
打更的時候,岳肅找到阮傲月,向她借狗。因為怕對方藏的隱秘,到時失去蹤跡,有狗的話,找人方便的多,絕不會讓對方溜掉。
一切都如岳肅所料,金蟬負責跟蹤方查,岳肅帶著阮傲月、鐵虯並五十名差役藏在後面,只要方查行動,立即追擊。跟蹤到通判府的時候,岳肅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讓人用事先準備好的鐵鎚砸開大門,隨即一擁而入。反正在這銅仁府內老子最大,你一個通判算什麼。狼狗前邊引路,眾人直奔葛墉的書房,只是岳肅萬沒想到,葛墉太過心狠手辣,立即做出反應,先殺方查滅口,再自行了斷。
「死的倒痛快!」鐵虯檢查了兩個人的屍體,確定已經死亡,氣的啐了一口。
岳肅雖然生氣,但比鐵虯冷靜的多,馬上喊道:「金蟬,將府內的所有人不論老幼一起綁了,嚴加審問。然後帶人詳細搜查!」
「是!」
通判府鬧出這麼大動靜,通判衙門的值班差役很快趕到,可一見是知府衙門的,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一個個老老實實的縮回去,生怕沾到自己身上。
整個晚上,岳肅的人將通判府詳詳細細的搜查一遍,但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奈只能暫時查封。葛墉的家人,不管是男女老幼,丫鬟僕人,一概押入監牢。第二天早上開審。
葛家上下共五十多口,岳肅一一提審,審問時什麼詐供、恐嚇、動刑,能用的法子基本上全用上了,可始終打不開缺口,沒有一個人承認認識方查以及那名刺客。
提審的犯人多,有好處也有弊處,好處是詐供比較容易,總有經不住說實話的。可弊處也有,那就是萬一都不承認的話,總不能全都用大刑,大刑下來,非死即殘,重傷是難免,老弱婦孺都在裡面,怎叫岳肅下的去手。
審了一日,一點線索也沒找到,被審的眾人,男的就是不停的磕頭,女的則是不停的哭泣,他們知道的倒也如實說,但關鍵問題是一點也問不出來。不過也不是一點收穫也沒有,找出不少葛墉為官期間貪污受賄、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的證據,就是和本案不挨邊。
將口供和昨夜擒凶的一切記錄在案,然後行文巡撫衙門,又將昨晚行動的經過,詳述一份,送給郡主沐天嬌。
忙完這些,岳肅突然又想起一個人來——方吉。
方吉和方查一樣,都是老土司的護衛,也是那日的倖存者。對於他能突圍回去搬請救命,岳肅一直很納悶,現在方查已經敗露,這小子有沒有貓膩,也該審審了。
「來人啊,給我將方吉提上堂來!」
方吉和方彩兒,今天都被軟禁在後衙的房間內,一步都不許離開,偶爾能聽到后衙院子里傳來哭聲,卻都不知出了什麼事。兩個人也不敢打聽,因為今天的公差,對他們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個個是凶神惡煞。
方吉被帶到堂上后,左右差役立即「威武」一聲,隨後又聽差役喝道:「跪下!」
平時岳肅對他和方查、方彩兒如上賓,說話的時候還有座位,今天怎麼來了這陣勢,就像審問那個刺客一樣。見到岳肅的威儀,方吉也不敢再站著,連忙跪下,戰戰兢兢地道:「大人,不知你傳小人來,有什麼事?」
「啪!」岳肅先將驚堂木重重一敲,喝道:「什麼事!還用我來提醒你嗎?一望坡老土司被俘而死,只有你和方查倖存,其中緣由,你當本官不清楚么!說,你為什麼勾結方查與外人合謀害死老土司?」
「我害死老土司?不,大人,冤枉呀。我從來沒有和外人勾結,老土司對我家有大恩,我怎麼可能和人同謀還他。」方吉說完,嚇得是一個勁的磕頭。
「看來本府不提醒提醒你,你是說不出實話的。好,那我問你,一望坡那裡,道路狹窄,前後都被敵人堵住,你是怎麼衝出去的?」岳肅大聲質問道。
「大人,這事說來還真有點奇怪。當時我們被敵人堵住,本是一擁而上,打算強行突圍,結果一個衝鋒下來,其他人全被截住,只有我那裡閃開一個口子,容我沖了過去。我本打算掉頭殺回去,卻聽方查大喊,讓我立即回寨搬救兵,這裡有他們頂著。我一想也是不錯,畢竟寨子離得近,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所以快馬返回寨子,搬請救兵了。」方查老實地答道。
「哼!」岳肅冷哼一聲,說道:「你說的輕巧,你難道不知道騎兵交鋒,生死只在眨眼之間,你返回寨子是用不了多長時間,但也足夠老土司死上十回。本官在最後問你一次,為什麼殺手把所有人都截住,單單給你閃出一條道路,這其中若私情,誰人相信?你若不老實招供,休怪本府對你動刑了!」
昨天方吉聽到岳肅說的那些刑法時,都是汗毛直豎,要是用在自己身上,還不如立即就死。他趕著磕頭,「大人,我真不知這是為什麼。那時我也是被敵人的陣勢嚇破了膽,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到方查的喊聲,就依命而去,什麼也沒多想。還望大人明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