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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白不分

  圍觀眾人轉頭一瞧,見出來個大官,誰還敢在此湊熱鬧,以防牽扯到自己,立即匆匆散去,不一刻功夫,貢院門前是安靜異常。 

  鄒佳仁看了眼岳肅等人,大聲問道:「你們身為應考秀才,也是讀聖賢書的,為何在貢院外打架?難道是不將朝廷大典放在眼裡嗎?」 

  岳肅連忙一躬身,說道:「學生岳肅,拜見大人……」當下,岳肅將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述說一遍。 

  鄒佳仁點了點頭,那公子見岳肅搶了先機,忙搶上一步,說道:「大人,學生乃是湖廣副將裴玄之子裴英傑……」這傢伙倒好,上來先把老爹的名號給報出來,「學生出門時不小心撞了這位老丈確實不假,那時學生正待伸手相攙,誰料這人便沖了過來,朝學生訛要五十兩銀子做湯藥費,學生不給,他就動手來打。大人您看,我的三個家丁都被他打傷,是非曲直已是明顯,還望大人明鑒。」 

  鄒佳仁也是個明察秋毫的主,察言觀色已知來龍去脈,知道岳肅言辭屬實,裴英傑純屬胡說八道。但這裴英傑畢竟是副將裴玄之子,總不能為了街頭鬥毆之事,兩家撕破臉皮。稍加思索,便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身為仕子,在貢院外鬥毆,本官就算革了你二人的功名,也人能說出什麼。姑念你二人十年寒不易,兩下言和,各自去。」 

  「謝大人!」 

  岳肅和裴英傑互相瞧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哼了一聲,各分左右而去。 

  岳肅背著外公走出街口,這次出言說道:「外公,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您大把年紀,怎麼還老遠的跑來武昌接我,剛剛沒摔疼。」 

  外公聽了這話,不禁放聲哭了起來,「孩子啊,外公過來,是因為家裡出了大事。」 

  「什麼事?」岳肅嚇了一跳,急忙問道。 

  「在你離家赴鄉試的第三天,你父親去給鄉里郭老爺家修補房梁,一不小心失足摔了下來……」 

  「父親沒事?現在怎麼樣?」岳肅這下更急了,前輩子是孤兒的他,對現在這個家庭十分看重,全家人都把他當寶一樣看待,上輩子沒有嘗到的家庭溫暖,這輩子全都補上。他早已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孝順自己的親人。 

  「你父親摔斷了胳膊,好在性命礙。只是摔下來時,砸碎郭老爺家的一個花瓶,郭老爺告上衙門,說他家的花瓶價值一百二十兩銀子,讓我家用田地賠償。縣太爺受了郭家的狀子,說要是不交出地契,就要把你爹抓進牢里。全家只有你一個讀書的,大家沒有辦法,我只能大老遠的跑來,你快回家看看怎麼辦。」 

  家裡唯一的財產就是這幾畝薄田,岳肅之所以能夠念書,全仗著這幾畝田和父親的辛勤勞動。現在父親受傷,人家又要奪家裡的田產,換誰也坐不住。本來還打算留在客棧住幾日,等到放榜再走,現在看來,只能馬上回去,反正若是中了,也有驛站快馬傳遞。 

  岳肅不敢耽擱,背著外公急忙趕路,武昌距離雲夢縣有半個月的路程,一路風餐露宿,終於趕回。 

  到家一看,父親仍然病卧在床,面血色,比想象中要重許多。岳肅親手給父親餵了碗葯,又尋問母親,家裡的情況如何。母親是滿臉憔悴,說自外公走後,縣衙再次來人,言明不給地契,就把父親抓進牢里,家裡沒有辦法,只好把地契交出。父親因為地契的事,急的氣火攻心,病情更重。 

  聽過母親的講述,岳肅心想,什麼花瓶能值這麼多銀子,還偏巧父親從房樑上摔下正好砸在上面。 

  思前想後,他認為其中定有蹊蹺,讓母親在家照顧父親,自己現在就趕到縣城,進衙門問個究竟。 

  母親已經沒有了主意,兒子這麼說,也只能照辦。 

  岳肅換了套衣服,連夜趕到縣城,在城外等到開門,直奔衙門。衙門外置有鳴冤鼓,岳肅拿起鼓槌敲打起來,此時縣太爺尚未起床,聽到鼓響,也沒有辦法,只能從被窩裡爬出。穿戴整齊上了公堂,叫差役將擊鼓之人帶上堂來。 

  岳肅挺胸抬頭進入大堂,兩旁衙役「威……武……」一聲,就聽上面的縣令喝道:「大膽刁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岳肅泰然自若,向上一拱手,說道:「大人在上,學生岳肅這廂有禮了。因功名在身,不便下跪,還望大人見諒。」 

  明朝有規制,凡是身有功名的,上了公堂不用行跪拜之禮。岳肅雖說是個秀才最後一名,但終究也是秀才。 

  縣令點了點頭,說道:「你大清早跑來擊鼓,所為何事啊?」 

  「回大人,學生父親岳雨乃治下白楊鄉人士,前些時日到鄉間郭員外家修補房梁,不慎失足落下,砸碎一個花瓶。郭院外告上衙門,說此花瓶價值白銀一百二十兩,要我家以田地償還,否則便要押入大牢。學生不才,想要看看這所謂價值一百二十兩的花瓶到底是何模樣,也好心服口服。」岳肅不卑不亢,是振振有辭。他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花瓶,來訛詐家裡的田地。若果真是什麼名貴之物,也話可說,可要是以次充好,有意敲詐,那也不行。 

  「花瓶本官已經驗過,確是價值一百二十兩,你就不必看了,趕緊回去。」縣令一揮手,便要打發岳肅走。 

  「大人,此花瓶終究是呈堂證物,豈有不讓苦主看的道理?大人若是不肯示下,就不要怪學生越級告到知府衙門,到時大人也不好說話。」岳肅的話語是鏗鏘有力,絲毫法回駁。當過警察的人,當然知道不管是古時,還是現在,任何案子都要講求真憑實據。 

  縣令見唬不走岳肅,不悅地道:「這花瓶乃是宋代的官窯,你一個鄉間秀才,給你看,你能看得懂嗎?」 

  宋代的官窯瓷器,岳肅在現代也是見過的,上品瓷器,確實價值不菲。不過既說官窯,即便不是上品,也值一百二十兩這個數,不過官窯有一個共同的定製,那就是在瓷器底部有標有官窯的圖章,以示區別。 

  岳肅笑道:「若是宋代的官窯,學生更得一觀,以便長長見識,也不枉賠上家中田產。可大人要不將證物出示,難免有偏袒之嫌。」 

  「好一張伶牙俐齒,那本官就讓你開開眼,免得你以為本官徇私。來人啊!把證物破碎的花瓶拿上來。」 

  得到縣太爺的指令,有衙役趕緊到後堂取來一個包袱,來到岳肅面前,將包袱解開,然後才退到一邊。 

  岳肅蹲下翻開,見這瓷口不過是普通貨色,怎麼可能是官窯出品,再看了花瓶底部,更是沒有圖章標記。當下站起身來,笑道:「大人想必是被小人蒙蔽,這花瓶根本不是什麼宋代官窯。」 

  「你懂得什麼,本官已經驗過,就是宋代官窯。你憑什麼說不是?」這知縣當然知道這花瓶不是宋代官窯,但是收了郭家好處,幫著奪取田產。現在被看破,但也要聽聽對方是如何說辭在做計較。 

  「回大人,學生此次到武昌參加鄉試,受一同邀請,去他家用飯,他家頗有財產,府上也有宋代官窯。他對我說,凡是官窯,底部都有此官窯的徽號,再看這個花瓶,瓷口粗糙,與普通人家所用並區別,瓶底也徽號,自然不是什麼官窯。還望大人明鑒。」岳肅說的去同家吃飯,純屬胡扯,只不過是借詞說明自己見過官窯。 

  縣令見岳肅說的清楚,一時也犯起難來,暗自討道:「郭家往日多有孝敬,這次又給了好處,怎能被這小子說上幾句就半路回頭。可這小子言辭鑿鑿,說的甚有道理,要是不秉公辦理,他越級告到上憲,我該如何?」 

  斟酌一會,馬上想出辦法,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本官可能有些疏忽,這樣,你先在堂上等候,本官這就讓人到郭府再次驗看。」 

  說完,馬上讓人前往郭府,然後起身前往後堂,寫了封信,讓人立刻快馬送到郭府。信上的內容非是苦主家看破了花瓶,你自己掂量著辦,隱晦的意思就是,你給的這點孝敬太少,不值得我為你搭上前程。 

  那郭榮前腳看完信,也知道縣令的意思,後腳差役上門來請,他當下讓人備轎,又準備了一百兩銀子。說實在話,岳肅家的那點地並不值這個數,不過對郭榮來說,錢財是小面子是大,解決了這樁事,日後橫行鄉里,也沒有幾個再敢去報官的。 

  乘轎來到縣衙后宅,先行見過縣令老爺,把錢一送,說道:「太爺儘管放心,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不就是宋窯花瓶嘛,要是他敢告到知府衙門,我這邊砸一個給你送來當作呈堂證物又有何難。」 

  縣令平白多得了一百兩銀子,又有了郭榮的承諾,膽子自然更大,微微一笑,道:「郭兄客氣了,我這就升堂。」 

  再次回到大堂,縣令完全又是另一副模樣,將驚堂木重重一敲,大聲說道:「好你個岳肅,真是伶牙俐齒,本官差點被你瞞過。這花瓶已然證實,確是宋代官窯,你若再敢在堂上信口胡言,混淆視聽,小心本官治你一個擾亂公堂的罪名。」 

  「大人,您這是何意,此花瓶分明是普通花瓶,拿到市面上,頂多值一兩銀子,為何說我混淆視聽?難道大人您就不怕學生到知府衙門,告你一個徇私枉法的罪名嗎?」 

  「大膽刁民,竟敢當堂污衊本官,你以為有個秀才功名,本官就打不得你嗎?本官現在便革掉你的功名,來人啊!給我重大四十大板!」 

  這縣令大喝一聲,隨即有四個差役上前按住岳肅,公堂之上岳肅不敢反抗,但也不畏懼,怒道:「你敢!我這個秀才也是院試考來的,你憑據,豈容你說革就革!你今日敢打我,我明日定到孝感府大堂上告你!」 

  「好你個刁民,在本縣的公堂之上還敢如此放肆,給我打,給我往死里打!」這縣令也是惱羞成怒,抄起公案上的火籤筒子,將整筒打板子的火籤全部摔到地上。 

  差役見大人如此震怒,誰還敢懈怠,把岳肅按趴在地上,抄起板子「劈哩啪啦」如雨點般打下。而被打的岳肅還是破口大罵,絲毫不肯服軟。 

  估計打了能有三十多板,這時候突然有一個差役飛快地跑進大堂,一進大堂,就大聲喊道:「啟稟大人,大喜!」 

  公案后的縣令被岳肅罵的是怒火中燒,一聽說差役說大喜,當下納悶道:「什麼大喜?」 

  「剛剛驛站快馬傳遞,說今科鄉試,我們雲夢縣出了一位解元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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