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冬去春來,迎戰
皇宮內一片火海,許多宮女太監侍衛來回奔跑著,試圖熄滅這場大火。大火燃燒的劈劈啪啪聲,來往人群的叫聲,腳步聲,交織著一片明黃的火焰,從高空看下去,恍如人間煉獄。
這樣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看見,隱匿在皇宮上層的漆黑夜幕裏,林青青被赫連貞捉住手臂。但她,卻再也不肯離開一步。
“公主,您要麽殺了他,要麽離開,難道,您想救他?”赫連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有些冷厲。
林青青扭頭看向赫連貞,眼裏一滴淚珠“啪噠”一聲自半空中落下,火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她哀求道:“不……我什麽也不做,隻是……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看看他好不好,好嗎?”
她哀求的樣子,令赫連貞心中不忍。他知道若林青青打定主意,自己也無法強迫林青青離開,便點點頭。
自上空俯視著這黑夜裏的皇宮,確實像一尊古怪的龐然大物。很快,祁鴻睿就被侍衛扛著出了火海,他的身上多處被火點燃,看得出受傷不輕。然而,他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勉強睜開眼,吩咐自己的親衛兵道:“找到靈兒。生要見人,死要……死要見屍!”
咬牙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祁鴻睿便昏迷在親衛兵的背上。
林青青難以置信的搖著頭,淚水滂沱,祁鴻睿此前好不容易從傷寒中恢複健康,此時這一場大火,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祁鴻睿他還能不能撐得住?
“走吧……”赫連貞拉著林青青離開。她不得不最後一次,眷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張沉睡的冷峻麵孔。直到這一瞬間,林青青才讀懂了自己的心——原來,縱然他與自己有深仇大恨,但麵對他,自己卻終究是下不了手……
東楚國,皇宮。
赫連貞帶著林青青,一夜間趕到了東楚國的皇宮裏,在林青青居住的宮殿,此刻黑燈瞎火,沒人發現。
林青青獨自坐在床上,一邊默默流淚,一邊無助的問赫連貞:“我曾發誓一定要毀滅他,要毀掉他所擁有的一切,要讓他飽嚐失去的痛苦,親手殺了他告慰父皇母妃的在天之靈。可我……終究是做不到。赫連貞,我是不是活該享受永生永世的孤獨和痛苦?”
屋子裏雖然漆黑一片,但赫連貞明亮的雙眼卻能看到她的眼淚,有些心痛的走上前,彎腰扶著她的肩膀,以肯定的語氣道:“不,不會的……我想,公主的父皇母妃即使在天有靈,也隻是希望公主您能夠獲得幸福而已。無論公主您作何選擇,隻要您快樂,他們不會怪你的。”
“是嗎?”林青青仰著臉問赫連貞,她早已哭得連喉嚨都沙啞。
赫連貞強忍著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隻是用力的點了點頭,聲音平靜道:“所以公主您無需自責,等您想好了該怎麽做也不遲。”
林青青安然無恙的神秘歸來,雖然讓楚風禺很好奇,但是自從去年冬天師父離開之後,小小的楚風禺開始自己處理各種國家大事,幾個月的磨礪,讓他迅速的成熟穩重起來。他已懂得,有些問題,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至於林青青,如果是自己以後能夠用得上的力量,那麽,當然要不遺餘力的把她供起來。
所以,林青青在東楚國的皇宮裏,再次受到了最尊崇的待遇。隻是,這次她的回來,變得越發的沉默。
林燁有幾次去找她,試圖與妹妹談話,想知道在那段她被祁鴻睿抓回璃國的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然而林青青見到是他,更加無話可說,竟一言不發的就命令宮女將他趕走。幾次之後,林燁也惱羞成怒,隻是靜觀其變。他不相信,林青青能如此一直沉默下去。
事實上,林青青也的確沉默了很久。她越發消瘦,臉色也更加蒼白。日日夜夜都惦念著祁鴻睿的安危,但好在,既然璃國沒有傳出什麽壞消息,那就說明他還好好活著。畢竟,一國之君,如果真有什麽問題,絕不可能隱瞞天下。
冬天漸漸過去了,春天來的時候,林青青去了一趟月亮河,發現月亮河結了一個冬天的厚厚冰層已經開始融化了,有些孩子在冰麵上滑冰,會受到大人的嚴厲斥責。
她蹲在河邊,輕輕伸出手,試圖碰了碰河麵的冰,接著抬頭看看日光,很快便眯上了眼睛,神色淒惶。
再半月,月亮河的冰麵徹底融化,春水融融,河麵上有幾隻鴨子嘎嘎的劃動紅掌,激皺一池河水,林青青的臉色更加難看。
她已經斷定,祁鴻睿必定已經恢複健康。隻是不知道恢複得如何,是否能夠率兵打仗?去年冬天的那場大火,他死裏逃生之後,有沒有大徹大悟,放棄征戰天下的夢想?
很快,林青青就知道了,這一切,隻不過是自己的幻想。而現實,總是殘酷的。
那一日,當她靜靜的從月亮河返回豐都的時候,卻發現城門緊鎖,而城外,卻湧來了大批大批的難民。難民們衣衫襤褸,衣不蔽體,許多人看上去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
林青青有些驚訝,她不知道東楚國何時發生了怎樣的災難,怎會導致如此之多的難民?
盡管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但心裏卻是開始困惑起來。而當她經過難民群時,卻聽見一個婦女的嚎啕大哭。
她低頭去看,隻見那個婦女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兒,那嬰兒看起來,至多不過一歲半。但嬰兒的右臂卻被齊刷刷砍斷,傷口已經腐爛,嬰兒的臉色灰敗,看上去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而那婦女卻再也顧不得周圍如此多人的擁擠,急切解開衣服,掏出白花花的乳、房,將乳頭塞到孩子嘴裏,哭泣著哀求道:“娃兒,你再吃一口奶,吃一口娘的奶再上路……”
那孩子一雙烏黑的眼睛如同葡萄似的,澄澈如水的緊緊盯著婦人,咿咿呀呀片刻之後,終於徹底失去了生命……
婦人頓時抱著自己死去的孩子,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嚎叫聲……
林青青是失去過自己腹中胎兒的,那時自己的孩子尚不過五個月便有了感情,這婦人的孩子被喂養到了一歲半,卻慘死母親懷中,怎不叫人悲慟?林青青看著婦人悲痛欲絕的神色,不由得同情心大作。
她此刻站在人群中,外麵,又有更多的難民不斷的蜂擁而至,擠得所有的人都隻能身不由己往前走,但城門緊閉,人們根本進不去。於是,許多人被踩踏,許多人開始哭爹喊娘,許多人開始咒罵這不開眼的老天爺……
林青青站在原地,轉了一圈,感覺自己恍如置身人間地獄。難民人頭湧動,每一張臉上都是對生的渴求,每一個臉上都有驚懼,仿佛他們的身後,有什麽吃人的猛獸似的。
林青青的臉色蒼白,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越來越多的難民湧入,林青青知道,到了自己該抉擇的時候了。身為璃國曾經的公主,身為21世紀來人,她沒有資格再逃避。
而也是到了這一瞬間,她才能夠真正的明白,什麽才叫做,戰爭……
擁擠的人群推推搡搡,忽然,人們奇怪的發現,有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忽然從人群中平地飛起來。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仰望著半空中飛舞的女子,就像看著九天仙女下凡,就像仰望著神仙一樣。
林青青一麵飛往城牆上,一麵忍不住回頭去看,那些飽經戰亂的老百姓,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自己的天神,是唯一能夠解救他們的神仙。
下一刻,不知是誰先嚷嚷了一句“仙女救命”,接著,所有的難民都自發的跪了下來,對著林青青,不停的叩拜著,嘴裏念念有詞,請求林青青庇護他們,救他們一命。
林青青立在國都的城牆之上,看著底下數以萬計的難民,不忍心的閉了眼睛,轉過身,沉著臉對護城提督寒聲道:“打開城門,放難民進來。”
護城提督不認識她是誰,剛想反駁,林青青就已經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枚信物,那是楚風禺交給她的,見之如見帝王。
護城提督驚疑不定,但瞅著眼前的白衣姑娘氣度不凡,神情冷漠,非是他可以得罪的,立刻下令打開城門,令士兵去維持秩序,安置難民。同時,也派了機靈的士兵入皇宮通傳一聲。
事實上,楚風禺此刻也早已得到了消息,不顧他母後的苦苦阻攔,小小的皇帝,鎮定自如的指揮著朝中大臣迎戰之後,便親自騎上快馬,飛奔城門而去。
林青青一眼就看到了楚風禺,她直直的從城牆樓上飛落在楚風禺馬背上,一手抓住小皇帝,便帶著他又直接飛上了城牆樓。
楚風禺看著城牆外數以萬計的難民,同樣的心頭大震。林青青不給他說話的時間,直接命令道:“小風,你負責安置好所有難民。我會率兵前去,阻止祁鴻睿的大兵。你隻管將兵符交給我。相信我嗎?”
楚風禺看她一眼,點點頭,將虎符親自交到她手裏。
林青青問過國都士兵大營,便又直接用飛的離開,再次留下一陣驚歎。
而同一時刻。
就在月亮河畔,整整三萬騎兵大軍,甲胄鋥亮,肅靜無聲。
大軍之前,一個神情冷峻的男子,騎在一匹渾身皮毛雪白的馬背上,眼神冷冽的掃視著前方——東楚國,國都。
就是這個該死的國家,隻是派了一個女人,便輕易的毀掉了自己華陽宮中的全部畫作。那些他為林青青所做的畫,在那一場大火中,盡數毀滅。而那個叫靈兒的女人,也在那場大火中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一次,祁鴻睿整軍待發,既是為了一統天下,更是為了複仇——踏平東楚國,找出那個該死的女人。因為,在那個女人消失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留在水晶冰棺裏青青手上的白玉腰牌,竟也被那個女人偷走了!
那塊白玉腰牌,是他從林青青那裏偷走的,怎能再容許落入他人之手。
祁鴻睿抽出佩劍,劍指前方,寒聲下令道:“將士們,殺!——”